第282章 歸來仍是少年
夕陽西下,玉簟樓屋頂投映下來的影子,在院子里拉的頃長。
一安和亭甫並排走著,負手往院子里走去,她低頭看著那悄悄移動而影子,腳尖停留在那屋頂塔尖的位置。
亭甫愣神,似乎在通過靈識通道和那些人正好交流,一安並沒有打擾,安安靜靜地站在院子的陰影下。
隨著移動的影子,一安也悄悄往兩側挪動,可意識雖然在和裡面的人通話,身體卻感應到了一安的位移,也跟著往一安的方向挪動了一步,兩人的影子依舊肩連著肩,並排而立。
一安得逞地笑了笑,抬頭看著亭甫的側顏發獃,這是真正的發獃。
亭甫好像已經處理好了事情,回過神來的時候,正好看著一安如痴如醉地盯著自己,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有什麼新消息了嗎?」一安不依不饒,也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嗯,上午出發的弟兄們,已經到達了指定的地點,有些偏遠的也找到驛館休息。不出兩日應該就能把考察的選址彙報出來。」
招人和擴建兩手抓,玉簟樓主樓這些故意暴露了行蹤,目的就是招納賢才。而玉簟樓的這些主心骨們,早已經領命四散各地,開始建立玉簟樓的分部——輪迴典當行。
一安知道亭甫做事情仔細,點點頭,期待他們此趟出行的結果。
「還有,為了方便考察,我已經讓那些拿著告示的弟子們在山下的集市上住下,再安排一個固定的時間,一同試煉。」
亭甫沒有想到廖瑞澤拿到玉簟樓的地址,立馬就會找上門來。
這也讓亭甫意識到了之前安排的不足之處,若是一直有人前來拜訪,到時候玉簟樓豈不是好亂成一鍋粥?
一安點點頭,表示認可。
「所以,現在那些來應聘的弟子們不會出現了是嗎?」一安後知後覺地問道。
「是,你想讓他們什麼時候來,我再給山下的人下達通知。」亭甫怕一安沒有理解,補充說明道。
「嗯,稍晚兩天如何?我還想再等等,這個事情不能那麼匆忙。」
一安自然不是說自己有偷懶的打算,只是覺得這個時間,消息並不是擴散到最佳狀態的時候。
「把招納告示上的位置改一下,就改你安排的那個山頭吧,順便玉簟樓附近的陣法繼續使用,若這幾日不開始應聘的話,一直大門敞開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自從昨日在飛升大會上,玉簟樓樓主一招制敵的名聲傳出了之後,保不齊前來的人裡面魚龍混雜。
「好。」一安的安排,亭甫都一一應下。
一安說完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說道:「這樣的話,明后兩日就不用像今日這麼著急了,若是能等到上午出發的弟兄們,帶來新的考察報告,在依舊不同的地域環境來挑選人,那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亭甫點點頭,一安這個想法是他從來沒有意識到的。
「既然時間來得及,我們也能準備的充分一些。否則若是今日來的人不是廖瑞澤,而是一些故意來挑事的人,我還真的沒有做好準備如何應對呢?」
一安想起知道有人來應試的時候,那沒由來的緊張,想起當時不爭氣的自己,摸了摸後頸。
「對了,廖瑞澤已經住下來了,關於他的事情,我還有很多想知道的。」
果然,推掉了那麼多事情,還是繞不開這個前夫啊。
不知道為什麼,亭甫一天里聽見一安嘴裡說了很多遍廖瑞澤的名字,心裡那股酸溜溜的感覺,實在是無法抑制。
「走吧,我請你們出去吃一頓。」
一安並沒有意識到亭甫情緒上的變化,只是覺得下午的時候,作為玉簟樓樓主的身份,她有自己的立場,有些話是不好過問的。
可現如今廖瑞澤作為朋友來這裡做客,不僅可以在他們忙碌的時候搭把手,作為東道主,理應宴請一番。
可現如今,玉簟樓里留守的人不多,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再加上一安還想問問廖瑞澤一些私人的問題,出去吃一頓是最好的安排了。
一安說著便抬腿往樓上走去,亭甫無奈只好跟著,可是眼裡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起來。
他們停留在給廖瑞澤準備的房間門口,一安挽起袖子,輕輕敲響了廖瑞澤的房門。
廖瑞澤知道了玉簟樓所在的位置,就一刻也沒有停歇地往這邊趕,也因此能比其他人早到這麼多。
眼下有些疲憊,正在床邊打坐閉目養神,有聽見了一安的聲音。
「廖公子?在忙嗎?一起吃飯去啊?」
和兩人婚後李瓊安纏著著他往街市上走的語氣一模一樣,廖瑞澤的眉頭顫抖了兩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搖搖頭沒有回答。
「廖公子?」一安見裡面沒有任何回應,回頭和亭甫對視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是幻聽!廖瑞澤再一次聽見一安的聲音,咻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他起身過去,打開了房門,欣喜地看著一安,剛剛想要綻放笑容的嘴角,在餘光看到她身後的那個少年的時候,嘴角的弧度凝固在臉上。
果然,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廖瑞澤盡量掩飾自己的失落,問道。
「燕姑娘,你找我有事?」語氣克制又疏離。
一安笑了笑,沒有把這份疏離放在心上,說道:「樓里的事情已經忙完了,這裡沒有什麼燕老闆,更沒有什麼樓主大人,我看時候不早了,一起去吃飯去啊。」
「我們……一起?」廖瑞澤看了看身後的亭甫,又看著一安的眼睛問道。
「今晚樓裡面的弟兄們都很忙,不叫他們了,就我們三人一起。」一安倚靠在門框上,說道。
廖瑞澤整理了一下衣服,點頭說道:「好。」
自打廖瑞澤把房門打開,亭甫的眼神就一直落在這個少年身上,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有一股奇怪的聲音在叫囂。
對面的人不是能夠危及他生命的妖獸,也不是充滿未知的險境,為什麼他一見到這個少年,就打開了所有的警惕?
亭甫和一安在一起的時間越發的多了,這樣奇奇怪怪的凡人才具有的情緒也跟著多了起來。
他搖搖頭,努力抑制自己散發出的警惕氣場,收斂了自己敵意的眼神,看著一安,換了一副柔和的表情。
「走吧,我們好久不見了,當然是要給你吃一頓的。」
一安走在最前面,率先下來樓梯。
三人離開了玉簟樓,晚市已經開始了,她晃悠著,想要努力回想,似乎真的已經不記得廖瑞澤喜歡的口味是什麼了?
本以為才短短几年,她怎麼會忘記了凡世間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凡世的時候廖瑞澤離開的太早,還是她一個人漂泊慣了,一時間想不起來當時和廖瑞澤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喜歡去的酒樓是哪種,喜歡的菜式是哪樣?
一安沿著街市漫無目的地走著,眼裡有些焦慮。
「要不就這家吧。」廖瑞澤似乎發現了一安的為難,停留在一家普通酒樓的門口,說道。
「行。」
一安聽見廖瑞澤開口,如釋重負,立馬走了進去。
她訂了一件包廂,自然是有一些話想要問清楚的。
可是三人坐下來的時候,一安剛剛才散去的尷尬又席捲而來,「那什麼,廖公子你看看有沒有自己喜歡吃的?時間太久了,我都記不得你的口味了。」
一安怕自己盲目猜測鬧了笑話,權衡之下,還是把點菜這個任務,又交到了廖瑞澤的手裡。
若是這位朋友是剛剛認識,一安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詢問,可尷尬地是,他們明明是前世有過婚姻的眷侶,現如今竟然生疏如此,倒也是挺尷尬的。
廖瑞澤心下瞭然,走上前和小二交代了一番,快速點好了一桌子菜。
一安看著他的背影,還是當年那個佔盡世間風流的少爺,不由得感嘆了起來。
前世朝廷動蕩,被迫南遷,亂世之中他們雖有夫妻之名,因相隔兩地卻無夫妻之實。
那時候李瓊安簡單地以為,只要堅守住了城池,總有一天他們會再次相見。
可等來的,卻是廖瑞澤城池失守,棄城身死的事情。
眼下看來,不知道廖瑞澤前世的結果是幸運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這個一直在蜜罐里長大的小少爺,在罐子破碎之前就離開了人世,免得在世間顛沛流離之苦。
不幸的是,當時因為一個怯懦的念頭逃離的決定,讓他的眼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光彩。
一安心裡知道,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廖瑞澤即便是可以返回人間尋找她的蹤跡,也無言面對教養他的父母,還有苦苦支撐一個破敗家庭的妻子。
她從來沒有怪罪和看不起的意思,雖然當她知道自己信任的丈夫,竟然在兵敗之時沒有選擇和全城百姓站在一起,也因此憤怒不解過。
李瓊安當時想過,若是見到丟盔卸甲回來的丈夫,一定把他痛罵一頓,然後和他一起承擔責任,祈求百姓的諒解。
而沒過兩天,就聽見了他身死的消息,李瓊安就釋然了。
往後十餘年,她看著廖瑞澤留下來和自己一起編纂的金石考察手稿,終於徹底放下了心中的芥蒂,開始修改註釋這些稿件,企圖能為了早已經化為白骨的他,在這個他曾經遺棄的世間,留下些什麼。
再一次相見,他們皆是洗盡塵華,歸來仍是少年。
廖瑞澤點好菜,回頭正好看到一安在愣神,低頭整理了自己的服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裡禮數不周。
亭甫咳嗽了兩聲,把一安的思緒拉了回來。
「實在是沒有想到,你說要放棄那飛升的名額,清姬姑娘竟然能如此痛快的同意。」
一安收斂了自己的眼神,隨便找了一個話題說下去。
廖瑞澤坐會原來的位置上,回答道:「嚴謹的說,清姬姑娘並沒有點頭答應。」
「嗯?」一安詫異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