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九霄天庭篇 第四章 不帶走一片雲彩
再美的夜終有盡頭，當夜盡天明，東方天際出現一抹魚肚白之時，白袍少年方行終於睜開了雙眼。
在他眼眸深處似有一抹金光閃過，猶如天邊瑰麗的朝霞，靜待一輪紅日的升起！
晨曦中，素裙仙子瀑布般的長發披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空靈典雅中多了一絲聖潔。
「醒了？」
素素聲音很輕很柔。
方行「嗯」了一身，站起身來，向素素行抱拳一禮：「多謝仙子傳道！」
「怎的恁多禮數，你既已通過問心魔考，又習得我劍宗大道根基法門劍體決，便是與我劍宗有緣，既是同道中人，何必拘泥於世俗禮教。」
素素說話的同時不著痕迹的側身讓過。
方行聽到素素親口說出「同道中人」，心中便莫名喜悅，就要和她分享昨夜魔考中所思所想。
素素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玉手輕揚著阻止道：
「說道便是論道，初悟道心，不明不晦，惟恍惟惚，貿然論道，極易破道，是修行之大忌。」
「大道三千，各有緣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每個修真者都有自己的道心，只要不忘初心，勇往直前，便無須太過在意他人的看法，更不能被他人所左右。」
素素一點撥，方行便明白其中關竅。
此時他還真無法用言語把自己的思想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既然言不達意，就可能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也許不知不覺中便扭曲大道，偏離初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方行不由自主的念道。
「正是此理！」
素素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同時，她素手輕握，一陣微光閃過，手中竟出現一把三尺長劍。
此劍瑩白劍鞘，非金非玉，形式古樸，刻有篆文，黃金吞口，玄木為柄，乍一看與方行手中白虹頗有幾分相似，細看又覺神韻變幻，玄妙深邃，尊貴無比。
若說方行手中白虹是江湖俠客，素素手中這劍則是得道真仙，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這就是那把劍仙傳承之仙劍。」
「哪把？」
「大荒山現世，被無生老祖搶過去的那把啊。」
「不是被搶去了嗎」
方行腦袋有點轉不過來。
「所以昨晚我又去搶回來了啊。」
素素一臉的理所當然。
方行張了張嘴，硬是說不出話來。
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位謫仙子般的少女和「生猛」二字聯繫起來。
「怎麼了？」
「沒事，它怎麼長得和我的白虹這麼像？」
「因為它和你有緣啊。」
仙劍猛地一顫，似乎很有意見。
素素輕輕拍了拍，待它安靜下來，便朝著方行輕飄飄的遞了過來。
好像遞來的不是一把傳說中的仙劍，而是一本書，一支筆，一片樹葉。
「這劍太貴重，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方行雖然不知道仙劍在修真界到底意味著什麼，但肯定異常珍貴，素素已經幫自己夠多，不能再貪得無厭。
「你已經修鍊劍體決，那把白虹只是普通精鋼長劍，遠遠不能承受你現在的劍氣，這是其一；」
「其二，你們青龍幫慘案終究因此劍而起，我搶來送你，也算一段緣法。」
「至於我自己，我修鍊的劍道不同於一般劍修，並不需要此劍，所以你就收著吧。」
素素玉手一揮，仙劍就自行飄到方行面前，懸浮不動。
方行還是沒接劍，只是看著素裙仙子。
素素無奈，只得繼續說道：
「大道艱辛，長生路遠，聞道有先後，起步有早晚，今日我領先於你，並不意味著來日你便不如我。若覺當下有所虧欠，日後你有能力之時再做補償就是。」
「這……好吧。」
方行想了想，終究是伸手接劍了。
但就在方行手指接觸到仙劍的一瞬間，一股凶煞陰邪之氣撲面而來，如一頭太古凶邪，詭異血腥，欲擇人而噬。
哪有半點仙家氣象！
此時，一聲嬌叱聲傳來，方行瞬間恢復清明，眼中滿是驚駭。
「仙劍有靈。這是此劍本體氣息，習慣就好。此劍並非祥物，一般人鎮壓不住它，不過你不用擔心。」
「你另有機緣，正好壓制它，這也是我送你此劍的另一個原因。」
素素想到方行走火入魔時體內出現的那個若隱若現的神秘空間，那種來自太古洪荒的殺戮死亡意志。
若說這仙劍是劍中邪魔，那道氣息就是邪魔祖宗了，這劍要是包藏禍心，遲早有倒霉的一天。
素素接著說道：「這把仙劍的玄奧遠非你我目前能夠發揮出來，幸虧它尚未徹底蘇醒，我才得以用師門秘法封印了它。」
「現在的它只是一把沒有靈性的劍屍，就像一截失去生機的枯枝，不過足夠堅韌、鋒利，正適合現在的你。」
方行心中更加吃驚，在他心中素素就是真正的神仙中人，甚至連那無生魔教也是來去自如。
方行沒想到竟然連她都只能趁此劍尚未蘇醒時以秘法封印。
素素見他一臉吃驚的樣子，不由輕笑道：
「不要多想，仙劍可不是什麼大路貨色，你們青木星應該一件都沒有。」
「至於我的封印，只有元嬰期以上的大神通者才有可能看破，在這青木星算是安全的。」
素素說過那無生老祖就是元嬰期修為，此時又如此講，方行暗想，看來元嬰期就是青木星修真者的頂峰了。
他靜氣凝神，拔劍出鞘，劍身雪白澄亮，森寒無比，有無數細小閃電裊繞，劍鋒銳芒吞吐，鋒利無匹，當真是仙家至寶。
方行心中喜悅，沉聲道：「有此利劍，總算報仇有望了。」
「報仇一事，需徐徐圖之。」
素素點到即止，接著說道：「當下最重要的是努力修鍊劍體決，儘快成就先天無漏劍體。」
「否則下次你體內神物蘇醒，劍氣外溢，肉體凡胎必不能承受。」
「到時候要麼爆體而亡，要麼被它改造成為一尊殺戮機器，徹底失去自我意識。」
「這麼嚴重！」
剛剛滋生的一點喜悅頓時蕩然無存。
「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素素沉聲道：
「修行中步步危機，環環兇險，稍微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不過你也別嚇著，禍福相依，有多大的兇險就有多大的機緣，抓住它或許就能一步登天！」
「如此說我確實不該心生畏懼，所謂富貴險中求，若無機緣，先不說長生大道如何，便是報仇雪恨也此生無望！」
「正是此理。」
素素點點頭，又拿出一個玉盒和一枚玉佩交給方行，叮囑道：
「玉盒內有一枚劍體丹，是修鍊劍體決的必備外丹；玉佩則是我隨身信物，日後你若能來到劍宗，拿出此玉佩自有人通報於我。」
方行趕緊接過，無比堅定的說道：「我必不負所望，儘快前來劍宗！」
他知道分別在即，即使心中不舍也無可奈何，目前兩人一個仙一個凡，真可謂是天差地別。
方行也沒問劍宗究竟在何處，如何去往，既然素素沒說，必有其因，那麼腳下道路就得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
素素看了看天空，此刻碧空如洗，白雲朵朵，微風拂面，當真是天涼好個秋。
她似乎就要乘風而去，又想到什麼，轉頭看向那把仙劍，笑道：
「儒家聖人有雲，『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於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
「劍名白虹，很是不錯，不知你意下如何？」
方行聞弦歌而知雅意，心中陰霾一掃而空，他舉起仙劍大笑道：
「正有此意，不管你以前叫什麼名字，以後你就是白虹了！」
仙劍嗡鳴，似乎極為不滿，但方行哪裡管它，直接宣判抗議無效。
言念君子, 溫其如玉, 這是少年少女的相互期許，也是澄明劍心彼此的承諾。
白衣素裙少女眼中含笑，纖袖輕揮，便飄然而去，真乃謫仙子也！
方行遙看天際，良久無言。
佳人遠去，倩影不再，只有雲彩漫天，絢爛依舊。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片刻之後，方行甩了甩頭，暗暗道：「我一介武夫，什麼時候學會詩作賦了，這不是附庸風雅么？」
然後他又看了看手中仙劍，覺得從此以後也許就不再是一介武夫了呢。
若只是一介武夫，又如何與那抹白衣素裙的身影號稱同道中人呢？
收拾情懷，方行整理好衣冠，對著賈宏義墓碑三拜九叩，沉聲說道：
「十年養育之恩，授藝之德，方行只能來生再報！但毀家之恨，殺親之仇，我定叫那無生老魔血債血償，叫他無生魔教雞犬不留！」
站起身來，方行看著新舊兩把白虹，頗感為難，想了想他又在賈宏義墓旁挖了個坑，小心將舊的白虹寶劍葬下。
他一邊葬一邊低語道：「老夥計，你可不能怪我喜新厭舊，若是繼續帶著你行走江湖，遲早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現在葬下你是讓你躺著享福，以後的腥風血雨就交給我們吧！」
葬完劍，方行站起身來，看著一片孤墳，只覺天地遼廓，秋風寂寥，這人間再無一絲溫暖。
當真是十年生死兩茫茫，江湖無處話凄涼，萬丈紅塵余灰燼，血海深仇淚千行。
往後餘生，除了劍與仇，便只有那翩翩素影常留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