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賣馬記(下)
第4章 賣馬記(下)
「老祖宗,三爺給人打昏了過去。」
劉三的幾個幫閑將其抬到一間膏藥館,門匾上寫著劉記漢方貼膏館一行字來。
別誤會,這裡賣的是膏藥,而非正常的醫藥。
店鋪面積不大,裡面主要有三種藥材,一是牛虎壯骨膏,第二是龜苓膏,第三種是官府明面上禁制的福祿膏。
由此可見,這店鋪的主子不算什麼好人。
這會兒正是下午,往來拿福祿膏的不少。
膏藥館的主人也在。
一群幫閑抬著劉三進去,倒頭就拜,口中喚道老祖宗。
「慌什麼,把事情一點點講出來。」
館主生了個猴相,瘦瘦高高,形如撐桿。
他身上穿得周正,腰上掛著兩枚對刺,戴著虎皮手套,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當下,一群幫閑,七嘴八舌將馬新貽,林動兩人描繪得囂張跋扈,亦如過江猛龍。
「你說他們不僅不肯賣馬,還把人打了一頓?」
館主眉毛一豎,凶氣撲面而來。
眾人面前站著的不似個人,倒像是從林間躥出,長得奇凶無比的大臉猴。
「是的,老祖宗。」
下面的人戰戰兢兢應答道。
深知劉三是個什麼角色,這館主語調徒然一轉,卻又問道:「談好的是什麼價?」
在此人面前,幫閑們不敢隱瞞,如實交代。
「二十兩銀子?這價格,劉三給報得可不低,行,咱們去瞧瞧。」
說話間,這館主徑直往店鋪後院去了。
百多兩銀子的利潤,值得他出手一次。
片刻,館主負手於背,從後院出來。
他的身後跟了一隻大馬猴,這猴行走坐卧竟有個人樣,長得也大,足足有半人來高。
通體的鬢毛,烏黑髮亮,猴臉上還塗著花花綠綠的顏料,打遠了一瞧,酷似一尊凶神。
準備妥當,一行人浩浩蕩蕩,找麻煩去了。
鏡頭一轉。
「這天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咱們晚上怎麼過?」
林動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蹲在柱子旁邊,一邊說話,一邊不住地調整呼吸的節奏,馬新貽剛才教給了他一段呼吸法,名字沒講,只說湘軍里傳出來的。
按照這個訓練,能夠強身健體。
林動試了試,片刻,果然就感覺身體熱了起來。
渾身暖洋洋的,幹啥都有勁。
當即,他便按照這個呼吸法修了起來。
「還能如何,得回灶君廟裡。你我手上是有兩個閑子,不過,支撐不了幾天,這點錢,別說住店,多吃幾碗大肉都不夠。」
馬新貽眼神陰沉,掃視著來往行人。
戰馬屬於貴重物品,這騾馬市場,貌似沒有人能夠買得起。
當然,也有可能是礙於剛才那群混混的威勢,就算有人真有買馬的打算,也不敢來找咱們。
「大哥,還有沒其他的武功秘籍,也教教我唄。」
林動興緻勃勃問道,額頭間見汗,倒不是熱的,而是一呼一吸之間,帶出來的熱量。
「各門各派,名字取得震天響,其實練法就那麼幾樣,湘軍里流傳的《蚩尤大練》算是高明的了,要說真正決定武道高低的還是打法。每家每戶都有各自的秘傳,這個我教不了你,我的打法都是從生死搏殺里總結出來的,伱要想學就得和我打,打上個百七八十回,慢慢也就吃透了。」
馬新貽解釋起來,在他嘴裡練武算不得什麼,真正厲害的還是那幫子做官的,殺人不見血,要學問有學問,要本事有本事,有的還通洋文。
他打心眼裡佩服的是袁,曾,李,胡,幾位力挽狂瀾的主。
「曾公尤擅識人相面,這天底下不管是什麼狼蟲虎豹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江湖再大,對於天下而言,也僅僅只是個小池塘。」
他與林動說起自己見聞,林動卻是不愛聽這些,只是一個勁追問:「大哥,你說這世間既然有武功,那武功高低是怎麼個說法。比如,有沒有劃分出什麼一品,兩品的境界來?」
馬新貽聞言搖頭失笑。
「練法裡面有個高低,打法強弱則沒個定數。練法有四大練,皮肉,筋骨,血。皮一層,肉一層,筋骨一層,血一層。我如今就處在練血的階段,俗世武林,可以稱大師。
只不過,辛苦二十來年,又有什麼用?一兩顆鉛彈打不死我,可是火炮一轟,連渣子都不會剩,洋人的武器,才是引領這大爭之世的關鍵。」
馬新貽字字珠璣道,想要點撥一下林動。
自開啟洋務運動以來,世界日新月異,就算是赤地千里的老殭屍,旱魃般的魔頭神,幾輪紅衣大炮轟擊下去,也能打個稀爛。
山頭都能剷平,鬼神來了也得軟膝蓋。
只是林動從後世而來對於槍炮的興趣,萬萬不及武功。
「大師境界,練血?」
他嘀咕道,「不知道我要練成武道大師的境界,要多長的時間。」
「你,你資質不差,就是練武太晚,估摸著最少也要十一二年。」
馬新貽揶揄道。
「十一二年?」
林動哂笑,心道,兄弟我可是有掛。
「只看外在,怎麼能分辨一個人是不是武道大師呢?」
林動又問,模樣就和好奇寶寶似的。
「想知道呀,看那兒!」
馬新貽伸手一指,神情凝重。
林動順著他手指出的方向望去,一幫人氣勢洶洶。
領頭的目露凶光,個子極高,眉目陰鷙,尖嘴猴腮,面相很難猜出年齡,身後還跟了只齜牙咧嘴,形狀似鬼怪的馬猴。
「來者不善啊。」
林動吐出狗尾巴草,把九環刀提了起來。
「敢問是何方神聖傷了我玄孫兒,劉三。」
領頭之人,自是那漢方膏藥館的館主,眾幫閑口裡稱呼的老祖宗。
這人輩分起得極高。
實際上說話時,展露的氣息,聽起來像是個中年人。
「這位老前輩有禮了,我們兄弟二人途經寶地,盤纏用盡,只想賣馬攢些路費,可是貴處的劉三先生,壓迫實在太過,我們也是忍無可忍。」
馬新貽話里夾著釘子,他腰后還掛著一柄短矛,真鬧起來,殺人也就是一戳的事情。
「好一個忍無可忍,我觀兩位身上屍氣息甚重,想必兩位軍爺是才從戰場退下,這馬也是戰地的好馬。也罷,今日與你們結個善緣,你們若是將馬留下,鄙人可以給兩位一條生路。」
那館主囂張跋扈道。
身後的猴兒,大口張開,露出白森森的尖銳牙齒。
其他幾個小年輕也紛紛圍了過來。
「等等。」
林動突然喊了一句。
找事的這幫人互相間望了眼,搞不清這年輕刀客的意思。
莫非是要認降交出戰馬?
這市場上攤販看到有火拚,紛紛嚇得,四散著逃開。
等周圍人散差不多了,林動才正了正神色:「天災人禍,誰也不容易,且容他們先行一步。」
「原來還是個菩薩心腸,就是不知刨開你的肚子,能不能挖出舍利子來。」
館主說話陰毒無比,大手一揮。
眾幫閑連同那隻猴子,齊齊圍攻上來。
「大哥,我可要拔刀了!」
林動面沉似水。
「生死斗,別留手。」
馬新貽張口吐出白氣,雙目殺機沸騰,他反手抽出短矛,話落音,一道黑影,已撲到了跟前,腥風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