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張汶祥的請求
第33章 張汶祥的請求
轟隆隆,幾翻雷響,滂沱驚羞瀑布。
林動開始還以為是雷聲大雨點小,結果,很快他就和羅行雲意識到——失策了。
馬車裡面雨水直接打濕了鞋子,車子在漏水。
青泥石板上的雨水如小河倒灌,淹沒了馬蹄。
這種情況下,似乎做什麼都不合適,又像是神靈給予世人的示警。
「林爺,那件事要不改天去做?」
羅行雲這個留洋不留心,學了一身西方本事,根子底卻是真正的大清紅苗,思想守舊得很。
當然,放在這個世界,守舊一點也是好的。
畢竟允許妖魔存在,難道就不允許鬼神交感?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就今天,今天就去會會文昌帝君。」
林動倔脾氣上頭,強硬道。
大雨天,不方便施工,但是這雨總不能下一整天吧?
他掀開帘子,透過窗戶,看著那一朵朵厚重的烏雲,心裡默默嘀咕著。
「來買大買小,買定離手哈。」
軍管所張汶祥正在和一眾兄弟耍錢。
外面滂沱的雨聲是半點驚動不了他。
「告訴你們將軍,我來了,順便幫我找身衣服,加幾把傘,給車裡的人也送去。」
林動走到屋檐下面,把一身濕漉漉的馬褂,裡衣給脫下,露出精悍的身子骨來,骨頭上見肉,每一根筋肉都顯得均實有力。
門口那幾個佩刀的小卒看呆了眼,不認得林動,心想這誰呀,這般混不吝,把軍營當自個兒家了。
當即,兩個小卒神色就變得不善起來,齜牙咧嘴,像兩條磨牙的鬣狗。
還沒來得及發作。
其中有個披甲佩刀的獨臂小卒倒是眼尖一眼認出了林動。
「啪嗒。」
一巴掌抽在另外兩個小卒的腦袋上,嚷道:「還不叫人,這是三當家。」
林動倒是有些印象,沒記錯的話,這小伙也叫二狗來著,是當初被張汶祥從翠玉樓死人堆里刨出來的。
少了條胳膊,命還留著。
看樣子如今算是成了小頭目。
「三當家。」
一眾人頓時換了臉色,齊聲喊道。
太平軍入主羊腸,其中英王陳玉成調了一個旅給馬新貽,一旅五百人,主職又叫旅帥。
位置在師帥之下,五旅為一師。
太平軍軍職沿用的是《周禮》算是比較容易區分,剩下四個旅的人馬,則是由馬新貽自行招募。
太平軍餅畫得很大,實際上一個師能有六七成人馬就算不錯,多了不是招募不到,而是養不起。
調的那個旅帥一是為了補充馬新貽的力量,第二自然也有監視的意思。
「你是叫二狗?」
林動對小卒招呼一聲。
「是呀,勞您記得。二當家說了,您來不用通稟,直接進去找他就行。」
二狗樂呵呵應聲,雖然丟了一臂,但是性格還是很開朗的。
「對了,當家的,我這裡還有一身換洗的衣裳,要不您先湊合著。」
「承情了。」
些許小事不再多提。
稍微折騰了一下,林動在門口都還能聽到裡面張汶祥的高呼,「他奶奶個熊,這把老子要全部翻本回來。」
「張帥,那可未必,我看您呀——輸定了。」
另外一個笑呵呵的聲音里,略帶著三分戲謔反駁道。
張汶祥的狗脾氣向來是對有本事的人很好,很舔。
舔狗的舔。
對於,那些本事不如他的,他往往看不上眼,軍營里敢這麼同他說話,會是誰?
林動念頭浮動,套了一件漿洗得發白的軍衣,就走了進去。
大廳裡面人聲鼎沸,搞得和賭場似的。
好些看著不像普通軍官的漢子,在玩著骰子,買大買小,高呼低吼不絕於耳。
張汶祥那一桌應該是最中間,周圍圍了不少的人。
嗅著空氣里的汗臭味。
林動眉頭下意識皺了皺,「勞煩讓讓。」
他雙手輕輕一扒拉,兩邊肌肉虯結撐開衣裳的壯漢,紛紛都被拉扯到一邊。
叫罵聲剛要響起。
可只要一和林動對眼,就又偃旗息鼓了下去,那刀子一般戳人的目光,卻不是誰都能受得了。
一股凶戾氣,圍繞在他的身邊。
「咿,三弟,你來了。」
張汶祥一扭頭,正好看到林動站在了身邊。
林動笑了笑目光卻是投向和張汶祥對賭之人。
耍錢的那位,眯著眼睛,眉目中間隱有寒光射出。
此人身材幹瘦矮小,身形像一隻猴子。
這讓林動想到了漢方膏藥的劉老怪。
不過,劉老怪是山魈,是野猴。
這傢伙像一隻無法無天的魔猴,又因為他真的很矮很矮,偏偏魔性十足,一定要類比的話,當年星爺西遊降魔篇里,那隻猴子有點掛像,大概就是孫悟空去了周身盔甲的模樣。
「閣下可是天賦神力的林三爺。」
猴子抱拳一禮道。
「見過了,敢問尊駕何人?」
林動拱手還了一禮。
「藍成春。」
一口唾沫一個坑,斬釘截鐵三個字,藍成春說話鏗鏘有力道。
邊上的張汶祥幫著介紹:「藍兄是英王座下四大金剛之一,神打大師,武道方面一手猴拳一氣棍出神入化,元覺,伱可得稱呼一聲老前輩才是。」
「久仰了,老前輩。」
林動倒是聽話,這般稱呼了一聲。
藍成春哂笑道:「什麼前輩不前輩,說不定,你封職還在我之上,往後見了你我還得喚你一聲師帥。」
林動尋思這話裡有話呀,呵呵了一聲沒多言。
張汶祥瞧著氣氛不對,連忙扯了扯林動胳膊道:「找我有事兒?」
「是呀,二哥,你都忘正事兒了,我記得前兩天,你不接了個活兒嗎,都辦妥了?」
林動笑眯眯問。
「臭小子,輪到你來提點我?」
張汶祥笑罵道,接著又拱拳對藍成春說:「那個藍兄,我先和兄弟,說點事情,咱們等下接著高樂。」
「中,你忙去吧。」
幾句話的工夫,張汶祥帶林動到了另一間屋子,耳邊依稀都還能聽到大廳中各架賭桌上的吆喝聲。
「臭小子,你該不會以為我真好賭吧?」
張汶祥嬉皮笑臉道。
林動卻是不與他作怪,只是強硬板著臉:「怎麼,難道不是?小嫂子知道了,非得剝了你的皮。」
張汶祥一聽,不樂意了。
「瞎說什麼胡話,白芷那是我師妹。況且,我是受大哥的命令,專門來探探這人的底?摸摸他是騾子是馬,脾性如何?有些什麼能為?」
張汶祥瞪眼吹噓道。
「看來真是誤會他了。」
林動念頭一閃,當即,臉上神情變化,擠出一笑臉來:「給哥哥賠不是,是我誤會你了。」
「哼,知道就好。」
張汶祥大馬金刀往木椅上一坐,林動連忙將邊上的茶水給他沏了一杯。
張汶祥也不客氣,順手接過,吹了吹氣道:「找我是為了文昌學舍的事情吧?」
林動點頭。
「這事兒麻煩,羊腸有座道觀,叫做——白龍,以前老道長閑得慌的時候,就會到那座白龍觀抄寫經文,我連它都砸了,白龍王的神像,還是我親手推倒的。但是文昌學舍,我一直拖拖拉拉沒動。」
張汶祥這次說話很慢,難得地是咬文嚼字,吐詞很是清晰。
林動能夠感受到他話語里提到老道長和道觀時的那種情感。
不甘?
不對。
孤寂?
好像也不對?
應該是淡淡的眷戀之情,輕飄飄卻又始終縈繞在周身,隨著一次又一次呼吸,排出去,再吸納進身體。
「就連道長曾經愛去的地方,他都砸了,文昌學舍為什麼……」
心思一閃。
「裡面是有什麼古怪嗎?」
林動想了想問道。
「也沒什麼?」
張汶祥飲了一口茶,輕輕放下杯子。
他的目光有些憂思道:「你目前沒職,就先從我這裡抽調一個卒的人馬給你好了。」
太平天國五卒一旅。
卒是軍職,管理差不多一百人,屬於軍隊編製里一級長官。
張汶祥的聲音頓了頓,接過剛才的話題又道:「以前老道長在的時候,總說什麼讀書人才是全天下的希望,我不是,他不是。」
「真正能擔負起江山的唯有讀書種子,所以天下應該敬重讀書人才是,寨子里有規矩,三不劫裡面,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書生。」
「我其實從來不這樣想,仗義每多屠狗輩,讀書多是負心人。湘軍過境殺的可不比太平軍少。」
「天下間真正苦難的永遠是發不了聲的亡魂!」
「可讀書人裡面,也總有一些仁人志士,願意為最最下面的人奔走,一腔熱血灑長空,所以我能面不改色把龍王像給砸了,卻不太想對文昌學舍不敬,好歹給讀書人留一點念想。」
「其實羊腸縣的文昌學舍,如今也沒什麼效果了,縣城三十多年,都沒出一個舉人,裡面就一個窮書生還守著那裡,平日給幼童啟蒙。」
「估計是不靈驗的,所以我想放它一馬!也想請你,請你林元覺,放它一馬。」
張汶祥緩緩說道。
林動挑了挑眉頭,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這就讓他很難辦呀!
一個大哥,一個二哥,一個要拆廟,一個不許拆。
聽誰的?
聽大哥的,畢竟馬新貽是老大。
可二哥張汶祥說得也有道理。
聽二哥的?
大哥不要面子嗎?
林動夾在中間,進退為難。
「我想想吧。」
林動沒有直接給出答覆,而是如此說道,千言萬語還是自己去看上一眼才知道如何決策。
接下來的行程,只能先去拜拜文昌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