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盤算
第96章 盤算
「鬼兵?道兵?」
在聽到這個名稱的時候,林動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這時候就聽馬新貽繼續解釋道:「陳玉成出征,喜歡騎著雪白的駿馬,遍身皆披黃袍,而當他出現在萬馬奔騰的大軍中時,身後往往還跟著一支多則兩百,少則一百的杏黃鐵騎。」
「太平軍當年北伐,大軍集結的時候,陳玉成部隊,以一抹統一的杏黃出現在五顏六色,各種雜牌林立的軍陣中,可謂是要多瀟洒有多瀟洒,其他人望見了,無不讚歎他雄姿英發。」
「英王之名,也是由此而來,甚至洪秀全稱他『始知英雄自有真也!』然而,據官家邸報上說,那些杏黃鐵騎,在陽光下皆是沒有影子的。」
……
隨著馬新貽一一道來。
林動臉色逐漸凝重,也算是明白,為什麼把杏黃騎叫做道兵,或者說鬼兵的原因。
英王陳玉成有一門秘法,傳承來源不得而知,可能是某種野茅山法術,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派系……杏黃鐵騎一般挑選身軀高大,魁梧壯碩的漢子作為種子,並在身上銘刻一種神秘的道教秘紋。
與張汶祥的火漆封身法有一些相似,不同的一點在於,銘刻了秘紋之後,士兵會變得力大無窮。
其次不懼痛苦,削弱部分感知,刀子砍在身上,縱然是鮮血淋漓也不會有太多的疼痛。
杏黃鐵騎戰鬥起來,往往悍不畏死。
只是有得必有失,得到這種走捷徑換來的好處,當然,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比如食物的香氣會變淡。
那方面的慾望與情感,也會變得若有若無。
另外,杏黃鐵騎,最大的代價是每臨深夜,他們都能聽見駐留在人世間,不肯步入黃泉的鬼魂,凄慘悲切地哭嚎。
陳玉成麾下士卒,身披著杏黃色的軍袍,披風,目的就是鎮邪祛煞。
杏黃旗為道家五色令旗之一,中央杏黃鬼頭令旗,旗邀三秦軍三千三萬天兵,傳說中這面旗幟能夠召來天兵天將,令萬鬼辟易。
正因如此,杏黃鐵騎又被叫做道兵。
「我思慮很久,也想不出石達開千里迢迢援廬的理由,但如果說,他是為了英王陳玉成煉製杏黃騎的秘術而來,倒也能說得過去。」
「太平天王之所以是天王,是由他們麾下的軍隊,佔領的地盤,自身的聲望,以及不可替的核心能力組成,翼王的核心是絕世武力,英王的核心就是這道養兵秘法。」
「陳玉成一旦陷在廬州,丟了軍隊,那麼,除了英王的名頭外,最有價值的就是那套養兵秘術,只要名頭還在,性命還在,秘術還在,今日就算打敗了陳玉成,佔領了廬州府,早晚他也還能捲土重來。」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是——石達開閩南的大軍興許根本沒動,他只是率著一隊輕騎,破入廬州腹地,否則我們不可能一點收不到大軍壓陣的情報。」
「他是翼王石達開,是天下共尊的武神,這世間又有哪兒去不得的地方?」
「輕騎夜襲,兵出險招,這樣的事情,石達開又不是沒做過,而這……」
「元覺,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馬新貽故意牽出話題說道。
林動聽得正入神,就和聽話本故事似的,當即,心裡一凜,「擱這兒等我是吧?」
林動笑了笑開口:「莫非大哥的意思是想要我率兵去阻擊他?」
「非也!不是阻攔,而是鉗制住即可,三弟,你可知道,若是能夠將英王,翼王,共剿於一役,該是何等的潑天功勞?就算受賞總兵,也不無可能。」
總兵,綠營裡面武官僅次於提督的高品。
正二品。
兩顆王的腦袋,換一身紅珊瑚頂戴,九蟒五爪的袍子,獅子補服,享受八十一刻清廷龍氣。
講到清廷的官職,馬新貽此刻顯得有些狂熱。
林動不熱衷這個,只是想著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還須得一步步往上爬,搶奪下高官爵位,才能在後續大戰中更進一步,才有可能保下天京城。
「總兵啊?那可是天大的官職。」
林動呵呵笑著說了一句,似乎也在憧憬。
八十一刻龍氣,足夠將綠色詞綴提升到藍色詞綴的程度,甚至還有結餘。
「林兄弟,老哥託大,如此稱你一聲,這世上只有無上極境的宗師才能對付無上極境,若是沒有伱,翼王石達開強行破開戰場,帶走陳玉成,我們也沒有什麼能夠抵抗對方的手段?」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既有無上極宗師的實力。」
「那麼,我們就有辦法,將翼王和英王一同留下,傲慢者必死於傲慢,他引以為傲的武功,就是他最大的破綻。」
陳得勝抱拳,忍不住提了一嘴。
林動眉頭微微一皺,沒有說話,而是思慮了片刻,才笑了笑道:「就當那批援軍是石達開率隊,那兩位大哥,難道就沒有考慮過一種可能,那就是——我也不是石達開的對手?這是其一。」
「第二,又有什麼策略能夠保證,人家就一定和我打,廬州府多水多山,就算湘軍兵力龐大,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出口給填滿。」
「尤其是石達開僅僅一百來騎,還是神出鬼沒的飛羽騎,說不定直接避開我們,飛馳救出陳玉成,神不知鬼不覺就奔了出去?」
林動緩緩講出自己的疑慮。
「攻其必救,不就對了。」
馬新貽此刻眼神發亮著說道。
他明白自己這個三弟,其實已經被說動了。
是夜。
林動眼神閃爍不定,腦袋裡則是不斷回想著馬新貽,陳得勝搞出的策略,似乎可行?
……
時間放回到上午。
馬新貽收到了袁三甲的飛鴿,一段來自霆軍,鮑超那邊的消息。
信上說,英王陳玉成不知是何等原因,竟然在這個時間節點,選擇突圍。
廬州府四面皆有護城河。
他突圍選擇的方向,正好是舒城,羊腸這邊。
到底是痛恨於馬新貽的背叛?
還是因為翼王飛羽軍的支援?
似乎都有可能,但無論是何種的由頭,對於臨淮軍一系算是天上砸下來的餡餅。
就是這團煎餅大了一些,有點硌牙,不是所有人都能咬得動。
本來尚在籌備前往廬州,參與圍剿打算分上一杯羹的老馬,沒想到才一上桌,赫然發現,自己竟成為了分蛋糕的那個。
廬州那邊的軍令要求——馬新貽一切行動配合霆字營,鮑超,鮑大將軍。
袁三甲傳遞過來的消息,反倒是讓他防備霆字營,一切以臨淮軍為重,只要不放跑了陳玉成,戰場上無論多大的事兒,袁三甲都能兜得住。
……
同樣,在這個夜晚。
火摺子划亮黑暗。
翼王石達開借著些微的光亮,拆開一封信件。
「弟得悉,承勞天兄駕到,親統雄師,北渡來援我廬州府,實令弟喜出望外,真如久旱之降雲霓,嬰兒得有乳哺……使弟與全府士卒感天兄之再造大恩德。」
「如蒙愛我,勿事遲延!」
石達開看著這封英王求援的信件,久久說不出話來。
陳玉成何等驕傲的一個人,看來這是被鮑超霆字營,那一批嗜血狂魔,逼入了死地。
尤其是信件末尾,最後還有一句。
「斯時弟當掃徑以待,以迎天兄,以敘闊別而遂鄙懷。」
當年,那個三洗湘西,九掠江南,破省府三座,合州縣一百五十餘處,生擒四大欽差,就算是自己也不得不感慨「近世以來,罕有其匹」的英王,竟落魄到這般地步。
戰馬在溪邊飲水。
四野靜謐。
「哎……」
石達開不得不感嘆了一聲,「興許,當初的策略真的錯了。」
兩年前,隨著天京的攻克,東王楊秀清和大天王洪秀全之間的矛盾越發尖銳。
外加上江南大營,向榮老匹夫的威脅,以轉移內部矛盾為主的,天平軍轟轟烈烈的北伐和西征運動,也就此開始。
然而,隨著天官林鳳祥,林大將,倒在滄州附近。
北伐至少失敗了一大半,而西征戰役,在石達開率領下,倒是建功不凡。
曾國藩被打得投江。
安慶府,江西府,楚地,湘地,最後再折兵入蜀,經略閩南,全天下各方勢力,都被石達開打了個遍。
屢戰屢勝,罕有能敵!
稱上一句,摧枯拉朽,毫不為過。
可問題在於——攻城容易,守城難,孤軍深入,少後援。
石達開一雙鐵拳能震碎天下,可要想把打下的地盤統統吃盡,也不可能。
其中,既有捻軍,又有天理教,天地會,白蓮教,袍哥會等組織,各方反賊也就沒一個好相與的。
整個神州戰成一團亂麻。
太平軍的威風是被石達開打出去了,可問題是——收到的好處,寥寥無幾,找不到人才經略,打不下紫禁城,更沒有大義名分。
龍氣兩分!
石達開最終能夠維穩的也就江西府和閩南部分區域。
這一次,他把大軍留在當地鎮守,只率了一隻輕騎挺進。
縱是武神,要率領一百來騎兵,把英王陳玉成從數萬人戰場拖拽回來,也是瞎子過河——摸不著邊。
「唉,當初,若是我來主導北伐,也許就不會造成如今進退不得的局面。」
石達開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他的目光凝視著天邊一角高掛的月亮,放射出斗丈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