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153章 大鵬展翅恨天低
第153章 大鵬展翅恨天低
嘩嘩。
風雨交加掩蓋了翻土的響動。
鄭東山頹然跪倒在地,面前是一堆隆起的土丘。
他渾身污穢,衣服濕漉漉地粘連著,一身髒東西,也分不清是血是泥,撩起的袖口,裸露出來兩條粗大胳膊,胳膊上滿是泥腥與水漬,一雙大手,十根指甲,盡數崩斷。
他的頭埋在淤泥地里叩首,嘴裡嘀嘀咕咕說著一些難聽的話。
「大哥,二哥,還有老四,你們不要怪我。我一生一世就這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其實,我也不想的,可是大家這次就算逃回去了,又能怎樣?」
「姓李的,治軍甚嚴,咱們不死也要脫一層皮的,既然如此,還不如成全了兄弟。往後清明,我給你們每人燒一棟樓來,燒一個姑娘,燒好多好多的錢財,哥哥們,弟弟們,有怨莫來,有怪莫怪。」
鬆軟的泥土,挖出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坑來。
淤泥堆積在一旁,隆成土丘。
土坑裡趴著七八具屍體,面朝泥地,背朝天。
之所以這樣埋,有兩個原因,一是鄭東山不想看到那一張張滿是怨懟的臉。
第二則是因為,民間一直有個說法——臉朝下埋,這叫永世不得翻身,他求一個心安。
「哥哥們,弟弟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欲展翅恨天低!若有瓜葛,來世償還。」
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的鄭東山膝蓋下是一攤侵染的血色。
猩紅轉瞬又被沖淡成紫黑的水漬,他猛一勾頭,啪啪啪,八個兄弟,一人一個頭,一連磕了八下。
再度拔起腦袋時,額頭一片淡紅,分不清是水,是血。
雨夜中,遙遙有天星應命。
……
雨夜中,土丘變得越來越薄。
鄭東山用手抓起大團大團的淤泥,往土坑裡丟。
埋了這些兄弟,算是全了最後的情誼,可問題是……
雨水沖刷,模糊了視線。
鄭東山完全沒有注意到,土坑裡的屍體,胳膊肘不經意朝後一扭。
屍體動彈了一下。
正是此時。
一隻枯瘦的爪子,悄無聲息,從背後發起進攻,抹向忙碌中的鄭東山的脖子,
那慘綠的毛髮,任誰見了都會心底惶惶。
眼瞅著得手之際。
轟隆!
天角一聲雷響。
老天爺救下鄭東山一命。
怒雷劃過穹野,明晃晃的閃電,照亮夜幕,乾屍畏水,殭屍怕雷。
凶氣滔滔的老粽子,被一聲雷鳴,嚇唬得如同受到了驚的耗子,猛地朝後一跳。
雨水都沖不散的一股子濃郁魚腥臭衝進了鄭東山的鼻子。
他聽聞響動,一扭頭,就瞧見了一隻身量足有六尺的粽子,屹立在水中。
那是一張腐爛滴著水珠的面孔,沒了鼻樑骨,面部上能夠看到發黑的筋膜,泛著綠毛的皮肉往下耷拉,粘連著絲狀的肉芽。
唯有一雙地包天,禿嚕出來的獠牙,在閃電的映照下,閃爍著寒芒。
「殭屍?」
恍了恍,鄭東山搞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個玩意兒,不過,他反應很快,立刻大叫了起來。
「救命啊!」
「有殭屍啊!」
死而不倒曰僵,嚇破膽的吼叫,驚動了屋子裡的活閻王。
林動合身一撲,電閃般衝進後院。
「啪嘰。」
污水坑裡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一個抓著鈴鐺的佝僂身影,翻身從屋檐落下,一腳剁了進去。
「倒霉,倒霉。」老頭連連喊叫道。
這老頭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與袁開山,王一槐同組的野茅山,彌勒尊者的手下。
那一日,養了好些年的鐵僵遭逢重創,被林動一腳踹下山崖。
猴腮臉老頭,就乾脆躲藏進了白龍觀的密道,本是打算看看時局,若是情況極佳的話,再出去撿些便宜,刷一點教首的信任。
萬萬沒想到,四大金剛之首的袁開山都戰敗了。
這老頭子心思一動,乾脆順著密道出逃,又在山下把被拳頭打爛的鐵僵撿起,一通縫縫補補,帶到義莊以陰氣滋養。
這不巧了,今天又遇到林動這尊煞神。
「好膽,沒想到,你竟還敢來營救劈山聖母。」
林動撞入雨中大吼了一聲。
他的周身氣勁縈繞,將紛飛的雨珠彈開。
林動身形前沖,腳步蹬地,凌空一記大腳,電閃雷鳴中,徑直轟中了殭屍的腦袋。
碩大一顆獠牙外凸的頭顱,被一腳鏟掉。
咯嘣的骨裂聲響中頭顱打旋飛出。
林動以腿撐地,穩當落下,無頭的殭屍身體前傾著倒下,僅僅一個照面,已經開始泛起綠毛的屍體,就被打倒在地。
老頭吞咽了一口唾沫,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大王饒命!」
他磕頭跪拜道。
這老頭子哪兒有什麼搭救劈山聖母的心思,他不過是打算好好在這裡養屍調息。
這片義莊多年之前就已經廢棄。
老頭來到這裡的時候,到處都是裸露出棺材的屍骨。
他安葬了亡人,又打整了一番,把義莊里裡外外收拾了個乾淨,本意是在此休整個一年半載再出江湖。
誰知世道就這般碰巧?
竟被林動一行人給找上了門來。
老頭子乾淨利落地逃進後院,之後,又跳到屋檐上藏了起來。
至於修補了一圈的鐵僵,被他放置於枯井,待林動一行人走了,這事兒也就算躲了過去。
誰知道。
中途又闖入了一幫子官兵,最關鍵的是,這些兵卒還被林動等人給幹掉。
血腥氣將枯井裡的殭屍喚醒,而殭屍的屍氣又把滿懷怨氣的屍體,給刺激得炸屍。
如此形成了一個完美閉環。
想殺鄭東山可並非猴腮臉老頭,而是那一坑裡怨氣纏繞的袍澤兄弟。
老頭這算是倒了個大霉。
林動凶戾的目光在老頭身上掃視,眼神不住閃爍,不知在打什麼算盤。
這時候呂平,呂小小兩姑娘相繼也來到了後院。
兩女一眼打去瞧見尖臉猴腮的老頭子。
呂小小當即大叫了起來:「是范圓籙,那個白龍觀的叛徒。」
她猛地揮袖,白色綢緞宛若矯捷游龍穿透雨幕。
呂平則是驀地,探出白皙的手掌,一把擒住了呂小小的手腕。
那遊動的白綢霎時間失去了力量,從空中跌落下來,又被雨幕澆了個通透,濕漉漉地落在一片泥濘之中。
比起這位聖女而言,小呂掌柜,顯然要冷靜很多,分得清主次。
她輕聲喚道:「還請將軍替我們誅殺此惡徒,我教願奉珍寶,以作酬謝。」
這話才算是說到了林動心坎里去了。
作為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想找林動幫忙,倒也容易,加錢就是了。
別看之前,他還在屋子裡與呂小小調情了一番,但是公是公,私是私,林動分得很清楚。
要說了解,還是呂平對林動的了解更多。
林動正要應下,這時候,便聽見范圓籙猛地仰頭吼道:「還請將軍饒我一條老命,白龍觀數代珍藏盡在我手,法脈傳承盡數悉有,唯願將軍,給我這孤寡老頭子一條生路,讓我能夠報答將軍的大恩大德。」
滂沱的大雨中,那張被雨水澆灌得濕漉漉的老臉,滿是惶恐。
范圓籙望向林動,雙膝陷入泥濘,枯瘦的手掌,死死抓住大腿。
哈哈哈。
林動詭異一笑,既沒有開口放過范圓籙,也沒有答應白蓮聖女殺掉此人的請求。
他眼珠子轉了轉,頭一昂,反倒是朝泥地中的鄭東山一招手道:「小鄭,若是伱來主持這事,你認為,此人當殺不當殺?」
大雨傾盆,嘩嘩的雨聲中,林動威嚴如獄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在幾人的耳朵裡面。
此刻,林動與白蓮教之間,已經不再是合作關係。
而是把自己擺在了更上一層的位置,作為律令法官,主持著白蓮教中彌勒與聖女兩大派系的糾葛。
這是一種無比超然的地位。
范圓籙不由得一喜,眸子里透著光,好似看見了生機。
而呂小小的神情卻是變得無比幽怨,到了如今,她才明白自己之前的一通操作,顯然是沒有打動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
「白瞎了一個香吻。」
她心底滿是怨氣想著,卻又偏偏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