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第162章 暗算無常鬼不知！
第162章 暗算無常鬼不知！
陽光普照，炙烤大地，正午時刻，天地間偏偏匯聚了一縷陰氣。
江寧府外盤山山道，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在一棵綠蔭樹下酣睡的貨郎被聲音吵著了，猛一起身。
他正待罵上幾句，「那個殺胚，惹惱了小爺的美夢。」目光一凝，揉了揉眼……嗯？
又揉了揉眼，「我的媽呀，青天白日的！」貨郎小哥拔腿就跑，連樹下的推車，還有大半車的貨物都不要了，腳步去得飛快。
原來山路盡頭赫然出現了一支敲鑼打鼓的紙人隊伍。
裁剪得體的紙人，撒著錢財吹著嗩吶，提溜著鑼鼓，抬著一頂慘白的轎子出行。
森森陰氣倒卷，讓人三伏天里生寒，紙牛紙馬前頭開道，黑白無常護持兩旁，隊伍尾巴後面是一圈盤旋在山道上，缺胳膊少腿的鬼卒。
無窮無盡的陰間鬼物，撞入陽間，紙人抬轎，凶到了極點，亡魂佔道，生人迴避，沿著山路漫天的陰錢揮灑，一張張紙人臉上似笑非笑，順著直達江寧府的道路前行。
陰風颼颼，混雜在嗩吶聲中若有若無的呼喚。
「無天無法。」
「無法無天。」
「索命，索命。」
那一隊隊紙人發出魔音貫耳，能迷惑人心神，陰風撩起慘白轎子的窗帘一角，露出裡面大半個光潔圓潤的下頜，以及一柄黑沉沉，凶騰騰，狂龍銜刃的冷艷鋸來。
「哈哈哈，哈哈哈！」
一個沙啞，張狂的笑聲驀地從盤山山道巨岩上面，順著風傳入抬轎隊伍。
「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鬼不知，裁縫張，今日你死期到矣！哈哈哈，李某在此，恭候多時了。」
巨岩上，一襲黑袍身影顯露出來。
男人雙頰似刀，雙手懷抱於胸前，胳膊上纏繞了指寬的黑沉沉鐵鏈。
一黑一白，一高一低，一個單槍匹馬，一個身後鬼卒攢動，形成了鮮明對比。
烈日之下，陰氣在山道間漫卷。
轎簾被緩緩掀開。
面白無須，臉上塗粉，似老似不老，一眼打去，瞧不出年齡的男子，微微仰頭。
冰冷的目光注視著攔路者。
一抹狹刀似的唇口翕動，「鬼刑部，李兄？你倒是好膽。」裁縫張說話的聲音很輕，隨著話音落下，漫天的陰風，無數的紙錢，倒灌著如疾射的利矢般沖著鬼刑部大將飛射過去。
……
「我賭你猜不到這點來，只知其號，而不知名，辰龍老大姓李，至於名字，嘿嘿，我卻是不能與伱言及一二，你若是夠膽子，就自己去問。」
申猴兒抱著一罈子酒，似醉非醉說道。
他的那半截面具下露出的臉頰，微紅微醺。
正所謂莫道館驛無公事，詩酒能消一半春。
江寧府官道上的龍馬驛站，在一眾驛站里規模算是比較小的，就一個馬廄，兩個驛倉，另外還有七八間瓦房。
大多的時候，客稀事簡，整個站點就配了一個不入流的驛丞，兩個瘦骨嶙峋的老驛卒。
龍馬驛站離江寧府城也就是多跑幾里地的事情，為了養家糊口，這些驛站人員，就把另外幾間大房子騰出來，迎來送往，改成民宿，不僅是供偶爾的差役入住，其他商賈，只要持票都可以投宿其中。
申猴兒交了些銀子，率領自己的人馬，算是把這裡改成了臨時據點。
那驛站的老兒，知道這是一夥強人，平日屁都不敢多放一個。
林動救下申猴兒后，這傢伙就拉著他在此喝酒，話里話外，要好生招待一番這位戌字部兄弟，「開業，你之前的人馬呢，怎麼一個也沒見著？」申猴兒隨口提及道。
「他們還在後面，老兄你不是催促得急嗎？我就率先趕了過來。」
林動與其輕輕碰了下杯，朗聲說道。
「哈哈哈，喝酒，喝酒。」
申猴兒一仰頭滿飲了一盞，咕咕咕，聲音顯得含糊不清，「還是，你命好呀，抽籤抽到個一隻耳，輕輕鬆鬆就完成任務。」
「哎，老哥哥我可命苦嘞，碰到個狠茬子，你道是誰？」
申猴兒一臉倒霉樣的提及，等著林動接下話茬。
其實林動頗反感此人，分不清個大小王，醉醺醺的一張臭嘴就往自己身邊湊。
也虧得是林動尋思還用得上此人，不然非得將他一巴掌抽開，腦袋都給扇出脖子。
他不著痕迹地往條凳后挪了挪，呵呵笑了一聲道：「狠茬子？能有多狠，你申猴兒可不是十二地支里最聰明的嗎？還有你算計不來的？」
申猴兒瞧著林動不入套，這才開口解釋起來：「你可聽過湘軍大將，李續宜的名頭？」
他主動挑破話題，言即此人。
十二地支有強有弱，但是這十二支部隊所執行的任務，或者說暗殺的名單，並非按照強弱來安排。
主事的李龍頭，辰龍在各自出行前，命眾人抽了一次簽，抽到誰是誰。
整個計劃，清晰明了。
先剪除彭玉麟羽翼，最後會和一波，大鬧春風閣……戌狗楊開業算是命好逮了個四大練層次的柳受權。
申猴兒則是最為倒霉悲催的，他這個難度，估計著能在十二地支里排進前三了。
刺殺湘軍大將李續宜。
林動眸子微轉，回憶起臨淮軍中封存的關於李續宜的資料。
李續宜是那個戰死九江口，淪為陳玉成墊腳石的湘軍王牌大將李續賓的弟弟。
這人跟著的山頭是湘軍里的胡林翼，九江一戰落敗后，被調遣到桐城附近與多阿隆一起阻擊太平軍援兵。
英王陳玉成敗走廬州府，戰死羊腸縣。
李續宜理應升任巡撫，不過，朝廷卻是發往調令命其入京一趟。
具體事由不詳，就像林動那樣，估摸著大概會是好事。
轉水路途經江寧府，此人又收到了彭玉麟的邀請，前往春風閣一聚，當然主要目的是為了對付塗江龍王。
而申猴的目標就是這個難纏的角色。
另外，李續宜途中還遇到了五大鏢局的鏢頭，他有心收納一二人組建自己的將軍幕府，一路上暢談甚歡，本來就很強的實力，再加上五個最次也是丹勁層次的人物——申猴兒再聰明，也不能拿頭去打吧？
所以，申猴兒第一個發出了增援信號。
李秀成派出十二地支的時候，曾經有過一道命令——十二個部隊，任何一支遭遇險境，抑或是無法消滅的目標都能發布求援令。
執行完自己任務的部隊，必須前往幫忙。
這也就有了龍馬驛站的故事。
「那李續宜，我聽聞和李續賓一樣也是銅頭鐵臂的橫練功夫，善使一對鐵鐧，可有此事？」
林動笑眯眯問道，種種思緒一晃而過。
「正是如此！我的部隊一大半，都被幾個鏢頭給除了，你們再不來，過兩天，巧了不是，正好給我收屍。」
申猴兒苦澀說道，言語間還透著幾分幽默。
林動微微皺眉，反問：「就我一個到了？」
「亥豬也來了，他快你兩步，三天前就到了。」
一壺見底，面色微紅的申猴兒把最後一點，酒水倒進碗里，拍了拍壇底說道。
林動聞言眉頭不由挑了起來：「你有沒有與他約定過，完成任務后多久在此地會合？他又是殺誰去了？」
申猴兒脖子一昂，眼睛不由眯了起來。
「五大鏢局的龍頭是嘉慶乾隆年間的興隆鏢局，總鏢把子，張耀，此人本事最高，境界不詳，號稱是張耀一出，日月無光，他祖爺是神拳無敵的張黑五，不過，他們在太原府附近，過來沒這般快……」
「鐵腿左，左常德，號稱是龍捲腿，昌隆鏢局鏢頭，被你摘下了頭顱，亦無慮矣。」
「南槍王，同興鏢局少鏢頭，一心護國的王一心，碰過面了，連人帶馬被咱們拖住，甚至不敢追擊，不足為患。」
「如此想來……」
咳咳，聲音頓了頓，申猴兒眸子越來越亮，言道：「如此想來，只有豫州府的廣盛鏢局，心意禪師，戴二閭。以及滄州府永玉鏢局的長眉老道張才茂，才有可能拖住了亥豬的步伐。」
「不過，以亥豬的本事，這兩人也就是與其持平罷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大礙。」
申猴兒如此分析了一通。
「這傢伙的第一聰明是假的吧？這個情況，如果都算是十二地支裡面的聰明人，那……不敢想象，其餘十一個又該是怎樣的卧龍鳳雛。」
林動念頭急轉。
噠噠，他輕輕敲了敲桌子，木頭散發出一股陳舊味，言道：「有沒有可能兩個鏢頭一起出手，亥豬這會兒已經……」
沒了兩個字都沒蹦出嘴巴，「有暗器！」林動耳朵動了動，突然言道。
破空的聲響傳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街邊一角飛出。
林動身形一跳，咚！那玩意兒正好砸在桌上。
醉醺醺的申猴兒回過神來，瞪眼一瞧。
嚯！
好大一顆人頭，那血糊糊，歪鼻樑的人臉上赫然罩著半截豬嘴面具。
「是亥豬啊！」
申猴兒驚呼了出來，醉意全消。
「阿彌陀佛！」
一聲通天徹地的佛號，從街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