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第274章 殺穿城(六)
第274章 殺穿城(六)
「麻煩啊,黃蝰的劇毒,竟對他不起作用。」
高仁峒放下了手裡的銅鏡,臉色變得尤為陰沉。
他左手以極快的速度掐著六壬演算法的法訣,顯然是在算計著什麼。
所謂的無上極境林元覺,超過了想象的難纏。
奕瞧見這位高老神仙的臉色即刻明白了一切,自己面對的不是一隻兇猛的孤狼,而是一頭獅子,一頭率領眾多獅崽子的獅王。
好好的一場圍獵,卻變成了不死不休地逃殺。
「曾滌生呢,曾滌生怎麼還沒過來?還有龍神,龍神一旦出關,必定能把這逆賊,碾壓成粉齏。」
奕有些失態地表述道。
他的雙目圓瞪緊緊地盯著烏雲下穿插而過的一道道身影。
「穿行人世與黃泉的鬼卒?身上還有佛性,這也意味著殺生為救生,斬業非斬人,通過血腥廝殺換來的進化,不僅不會怨氣纏繞,反而會變成功德。林元覺,這又是你的什麼手段?果真是天遣魔君啊。」
一道道金色的身影在烏雲下掠過。
高仁峒的臉色變得極為凝重,他心頭思忖了一番,對奕講道:「曾滌生不會過來了,他那邊也遇到了麻煩。小主子要有以命搏命的勇氣,你往關帝寺跑,那位脫獄而出的西方力王如來,此該應該拿到那柄傳世神兵。」
老神仙高仁峒不徐不疾地說著,轉瞬間就變得無悲無喜,調整了心境。
明朝初年的時候,永定河還不叫永定河,而是叫做盧溝河,小黃河,無定河。
有道教高人以大禹殘鐵打造出了一柄千斤多重大鐵錨,拿來鎮江。
亦有說法是關公託夢,讓當地村民打造鐵錨來永鎮水患,水患平定后,當地就有人修建了一座關帝廟鐵錨寺。
六十年前,永定河水患再起,高仁峒那個時候,還不是現在的高老神仙,只是全真嫡傳弟子。
他曾三下永定河,最終尋找到其中玄機,發現是關帝廟中鐵錨移位,最終請神做法讓鐵錨回到祭石,平定了水患,才有了後面入宮的平步青雲。
「老神仙,若是力王也鎮壓不住他又當如何?」
奕神情焦慮道。
「力王也不行,那就……小心!」
高仁峒的瞳孔縮成一個小尖,抬手打出一道符籙。
符籙遇風化成一團明晃晃的火球,點射了出去。
奕身形猛地朝側方撲出,作為薩滿教的知者,他手上本就有一番不俗的本事。
在撲出的瞬間,奕親眼看見土泥翻滾,一道乂字形刀氣軌跡,憑空斬來,他座下的戰馬在一瞬間被撕扯成一團凌亂的血肉!
殺生卒雙刀客轟然襲來,森白的牙根緊咬,臉上露出一道張狂的笑容。
明晃晃的火球撲來。
刀鋒一挑,火焰爆散開來,四散的流火後面是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與此同時,數道金色的身影掠過地面。
刀槍劍戟各類附帶類法術效果的兵器,毫無保留地朝著兩人宣洩而出。
「好厲害的鬼卒。」
高仁峒心中一嘆,再這樣下去必定會被林元覺給追上,那時候可就大大的不妙,生死難測。
察覺到死亡的恐懼,奕拔出腰間的匕首,手臂一抬臂盾展開,這兩件都是長年累月在教中祭祀過的寶物,並且受到過風靈與山靈的祝福。
風靈賦予匕首以雷電。
山靈賦予盾牌以堅韌。
奕持盾與匕,悍然迎向撞來的殺生卒,藍色的雷光暴起,刀刃與臂盾交織,一陣噗呲噗呲的刀刃入肉聲中兩人分開。
殺生卒緘默如故,胸前卻多了兩道恐怖的傷口,藍色電光翻開皮肉,散發焦糊氣味。
而奕僵在原地,胸腔如同拉風箱般起伏,右手持匕的胳膊上面多出了兩道洞穿的血洞。
肉渣掉落,過電的傷口在快速癒合,新的嫩肉鑽出身軀,壞死掉的迅速落下。
「這怎麼可能?」
見識到了這些鬼卒恐怖的癒合力后,奕有著些許的膽寒。
「他哪兒來的這些手下?」
奕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安然自若的高老神仙。
「小主,你先走,記得我剛才的話。」
高仁峒深吸了一口氣道,臉龐上是一道昂然的青氣,袖口一掃,青色流華盪過,與奕對持的殺生卒緩緩低頭,身體攔腰而斷。
奕心頭一喜,口上道:「老神仙,我怎可棄伱於不顧。」
「快走吧,龍神出關,天下大吉。」
高仁峒幽幽道。
龍神出關,天下大吉,可若是曾國藩放不出京城鎖龍井下的龍神又當如何?
這後半截話,藏在口中並沒有說出。
「多謝老神仙。」
奕抱了抱拳,不顧身上冒血的傷口,轉身就欲走。
「走?能走到哪兒去!」
天地間恍若炸起一道雷鳴,暴喝聲音遙遙傳來。
天地間出現一道煌煌拳影。
高仁峒掌拍青牛,身形一飄,飛上半空,雙手擺動,做出拒敵姿態。
轟!
巨大的爆破聲一瞬間淹沒周圍,白色的氣浪泛起,宛若天威的恐怖爆炸,氣浪直接把足下發力狂奔的青牛給掀翻出去。
高仁峒身形倒滑整整三百丈。
……
「走得了嗎?」
如洪鐘大呂的聲音響徹在耳畔,曾國藩一回頭,就見兩道人影從天而降。
哎!
他幽幽嘆了口氣,心知一時半會兒難以抽開身。
「不知兩位是?」
曾國藩上前拱了拱手。
「無極門童虎!」
「太極門楊無敵!」
「受友人之託,請滌生先生/(你)在此歇息片刻。」
一左一右兩名武夫將其攔住,異口同聲道。
曾國藩倒吊眼中的凶芒一閃即過,先是環顧四周一圈,朱紅的神道大門,左右神功聖德碑文林立,道路兩旁穿插著各種駱駝,獅子,麒麟,卧虎的石像。
往前望去則是莊嚴肅穆,頭戴冠彩的文臣與雙持兵刃的武將石像。
「這裡可是神陵,兩位當真要在此地阻我?」
曾國藩一聲輕笑,言談中又蘊含著些許不屑。
十三神陵中立著文昌帝君神像,他有帝君之力的加持,就算是開宗立派的武夫又能如何?
童虎與楊無敵京城武行中兩座高山,他自然知曉。
不過,這兩人揚名那會,俱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況且,穿過這片陵墓,後方就是鎖龍井,大清永鎮龍脈氣運之所在,他堂堂亞聖,揮手間就能勾連鎖龍井下的龍神,就算爾等武道登頂又如何?翻掌間就能鎮壓。
「滌生先生,儘管出手就是。」
「匹夫且讓某瞧瞧你的厲害。」
兩道聲音一先一後傳出。
言語溫潤如玉的是楊無敵。
那個從陳家溝出來,戰遍京城武行的男人。
笑罵曾國藩匹夫的是童虎,走過山山水水,曾經在津門開宗立派的無極門門主,後來,又隱匿在王府,試圖行刺咸豐的一代宗師。
「呵呵,好。」
曾國藩一聲輕笑,天地間氣機交感,烏雲遮日,一瞬間變得陰沉起來,這陰沉的天色,亦如此刻那雙三角眼中的底色。
凶威不怒自放。
曾國藩鬢角的霜白迅速轉為青黑,天下文章氣運加持,天上文昌帝君庇佑,讓他以平凡的身軀,承載了不可斗量的神性。
黑色如龍似蛟的大蟒蛇虛影,從其身後昂然而起。
童虎與楊無敵眸子里沒有任何異色,面對這位朝堂中最大的山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湘軍大帥,太平天國口中的清妖頭子,全然無懼,武道澄明,無悲無喜。
曾國藩一鼓作氣,氣勢不斷攀升,雙手握緊成拳,一襲青色儒衫鼓起如球,一瞬間蹬出一步,橫跨數丈。
「文聖拳!」
天地氣象環繞,帝陵飛沙走石。
……
大風刮過,刺得麵皮生疼。
恭親王奕此刻可謂是肝膽欲裂,林動突然出現轟出的一拳把京城十萬太監的祖師爺給打退了幾乎三百丈的距離。
土地上犁出一道深邃的溝壑,塵埃飄揚,宛如劍斬。
極個別的土墩子,直接被高仁峒的後背撞碎,炸聲宛如道道雷鳴,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幕,差點驚掉奕的眼球。
林動蹬了蹬地,身形一個縱躍,彈回地面。
此刻再看,高仁峒的老臉上多出了一抹不正常的嫣紅,雙袖炸裂,露出一雙皮膚生褶的手來。
「好厲害的勁道,不愧是上天派來殺生救世的魔君。」 高仁峒神情平靜道。
早在林動出手的前一刻,老道就調整了心境,無悲無喜,超過百歲高齡的老道,雙膝微屈,一腿輕移,左手緩緩向前遞進,右肩低斜,擺出一種類似太極的拳架子。
「愛新覺羅·奕,你但走無妨,此地有我。」
老道緩緩說道,直呼恭親王奕的名字。
縱然是對上了林動那雙熠熠生輝金黃,威猛如天界大帝的眸子,卻也沒有絲毫恐慌的情緒。
借龍脈參禪悟道,庇護教門,一甲子有餘,可自始至終都領悟不到天地山河,萬物之靈的法主境界,道行疊得再高又有何用,是時候還回去了。
高仁峒額頭眉心第三眼驀地開裂,密密匝匝全是血絲。
那張青色的麵皮,也在此一刻,轉為極濃郁的紫意。
宛若是廟堂中供奉千年的神像。
「哈哈哈。」
林動捧腹大笑,「老頭,你知不知你在說些什麼,真當爺們是泥巴搓的不成,我都到面前了,你還以為能走脫?」
笑過之後起身,林動甩了甩拳頭一臉譏諷。
「風林山火。」
奕口中誦咒,精神全力集中,腦袋裡想著的只有牛欄山外的關帝廟鐵錨寺……而林動此刻臉上的神色梟悍,再度重重砸出一拳。
而目標赫然是——奕。
林動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對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施展逃命的手段。
烏雲如墨,高仁峒的目光沒有落在逃命的奕身上,也沒有落在悍然出拳的林動身上,而是望著那無邊無際的墨色蒼穹。
似乎在等待什麼?
「天地有天地的規則,陽間有陽間的規矩,爾等陰物,豈容放肆!」
眼瞅著朝廷上的六王爺就要被悍然轟殺,高仁峒再坐不住伸手猛地往下一蓋,烏雲下墜,頃刻即落,一朵雲厚重更甚泰山。
這是神道修成的氣象。
高仁峒儘管沒有成就神道之中最高的萬法法主之位,沒有達到令天地萬物,山水之靈尊奉的地步,可百年來躲在皇宮深處終日吞吐著龍氣。
這一身的道行,當世之中,已經抵達了最巔峰。
純以道行而論,閭山的法主劉道人,抑或是天理教的教主李承運,白蓮教的呂尚都差他幾分。
轟!
烏雲之中一瞬間傾斜出十數道閃電。
昂!
殺生卒仰天怒吼,金色的雷霆直接蓋在一眾陰土生物之中,林動心坎一陣絞痛,就連身上的詞綴【獄王鎮魔宮】都黯淡了三分。
數個鬼卒直接化成了一地焦灰。
「媽的。」
下意識爆出粗口,在殺奕與保殺生卒之間,林動思慮了片刻,漆黑大門轟然洞開,一股來自陰界廟宇生出的旋風,把一眾殺生卒籠罩在其中。
轟!
第二波天雷悍然落下。
藍紫雷漿不住在烏雲下翻滾,視線之中充斥著金紫二色。
關鍵時刻,牛魔的虛影拔地而起,當初呂氏雙姝留下的麒麟血丹已經補全了獲得獄王詞綴的時候給【牛魔降世】所帶來的損耗,加持進度恢復到了初始值60%的地步。
牛魔虛影曾經斷裂的那顆頭顱早已癒合,九首齊齊仰天咆哮。
一雷落!萬象開!
牛魔抗雷的同時,交織著金焰的鎖鏈也從林動的身體中驀地探出。
意識深處,陰土大地,獄王神廟金光熠熠,大威德金剛牛頭明王高坐金色蓮台之上,梵音陣陣,一眾殺生卒盤膝打坐,口中跟隨著廟宇上的佛陀誦念咒語。
一道道密咒能量流遍林動全身,心神間升起一陣炙熱之感,宛如渡上了一層鎏金的鎖鏈,從身體里探出,鎖鏈交織的節點上冒出宛若花朵狀金色的焰火。
一顆紫色雷球,橫飛向林動。
林動五指握拳對準紫色的雷電砸去,洶湧澎湃的拳勁,將紫電砸得轟然四潰,金色的鎖鏈盤旋高舞,接著猛地抽向裝神弄鬼的老道。
高仁峒臉色微變。
那來勢洶洶的金色鎖鏈一看就知道絕不好對付,可若是隨意挪動位置,萬法雷池必定難以持久。
他心中思慮一晃而過,驀地,拍出一掌與金色鎖鏈交擊,斗大的道字元印從掌中發出與鎖鏈相撞隨即泯滅。
而象徵【獄王鎮魔宮】攝魂殿權勢的金色鎖鏈一瞬間彈起。
高仁峒的臉色變得煞白了一分,而從林動身體內探出的金色鏈條至少還有四五道,高高昂首,宛若龍蛇。
「糟了!」
「不走即死!走的話,未曾沒可能找到一條生路。」
高仁峒想著剛才逃走的奕,在為大清效忠與保全自身之間,轉瞬想到了後者。
「老道天命雖至,可見識了今日一翻氣象,未來未必沒有機會打開天門登仙作祖。」
「七十年苦修,數百載道行所化的雷池都交代了出去,為了這大清,老道再無相欠矣。」
這般思忖一圈,高仁峒身形一掠而起,剎那間眉心第三眼綻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滿臉猩紅,狼狽不堪的高老道卻是連額頭的血跡都來不及擦拭,以極快的速度朝著西北方掠去,與恭親王奕逃離的路線正好相反。
他這一走本是萬法恢宏氣象的雷池,當即如決堤了的水壩,氣勢一瀉千里。
轟隆隆。
幾道金色鏈條落下,炸起丈高的土塊,這是高仁峒剛才的落腳之地。
轉瞬老道的身形消失在烏雲盡頭,漫天交織著的雷電漸弱漸小。
被劈得全身發麻的林動瞧著了時機,大喝一聲:「破!」攏共六股鏈條融成一股,粗壯如柱。
「破!」
九首牛魔對天轟出雙拳,柱粗的鐵鏈如蟒出洞,交織的一朵朵金焰把藍紫雷漿的光芒蓋過。
粗壯的鐵鏈隨著拳勁探入烏雲當中。
轟轟!
劇烈的音爆響起。
天地間砰的一聲巨響,震裂的聲音傳出數里之遠,好似地龍都翻了一個跟頭。
磅礴爆裂的氣機將周圍一切的草木都給碾成粉齏,就連指頭大小的石子也被碾成顆粒碎末。
林動被雷池破滅的氣浪掀翻好幾個跟頭。
噗呲一聲,喉頭嗆出一口金色的血液來。
「夠勁。」
他緩緩爬起,抹了把嘴角的血跡,目光向南北兩個方向各自一望,正常來講,他該往南去追恭親王奕。
可這助紂為虐的老道士,他又如何能放!
若非是對方沒有必死的決心,就算能打贏,林動也要付出慘烈的代價,最後這一道雷法,大氣堂皇,說是一聲鎮壓天下都不為過。
不愧是滿清的守山犬!
林動估計就算是號稱鬥法聖的師父都未必能正面抗下這一招。
鬥法聖鬥法興許能贏,但未必能夠硬接這樣化天地之力為己用的招式。
一番思忖。
林動向北直追過去,閉目間代表高仁峒的那團紅光,竟又自北向西折射,這老道好能跑啊!林動心中冷笑道,倒真是老謀深算,若是沒了【邊荒六感】的偵察,還真就被其給逃了。
……
「如此應該騙過對方了,咳咳。」
高仁峒嘴角咳嗽出一口血痰,剛才逃路之際,他用草人替死之法,幻化出了一道分身,繼續沿著北邊方向而逃。
至於他自己則是改了路徑。
幾十年來,高仁峒少有這般倉皇過,就算是當年宮廷之亂,一人面對八百甲,也絕無這般的落魄過,好似一頭斗敗了的犬啊。
不過,既然見識到了對方的密宗種子神紋,還有那一套牛魔加持己身的法子,高仁峒隱隱約約摸到了一點思緒。
這也是為什麼他突然又不想死的最大緣故。
若是煉出道門的種子字,未來說不得有望登天門,躋身神仙一流……
高仁峒緩緩平復心境。
四下掃視一圈,確定無人之後,在一棵柳樹邊盤膝而坐,默默運功打坐起來。
閉目凝神,氣機運轉,強開雷池的傷勢不斷修復,眉心中第三隻天眼,正在逐步地癒合。
「呵,找到你了。」
一聲輕輕的呵笑,蓋過雷池炸裂,高仁峒雙眼還來不及洞開,林動並掌作刀,一刀揮舞,切下了一顆上等頭顱。
鬼門關洞開。
陰土大張,試圖將冒出肉身的魂魄吸納進去。
「是你!」
高仁峒鬼魂厲聲凄叫,無形的音波還沒來得及擴散,一道鎖鏈飛出。
纏繞到了老道的腰上,下一刻,懷著無盡的怨恨,老道被拉入了陰土。
獄王鎮魔宮!
鎮壓天下一切妖邪。
「呵呵,是我呢!」
林動應了一聲,一腳把割下的人頭鏟飛出去。
血泊灑落在地,慢慢凝聚一行字跡。
【挑戰任務——定山河,當前貢獻值百分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