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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133章 傻子好

  追上去時,幾個姑娘忙問有沒有事,她皆是閉口不談,問急眼了就開始打哈哈,說腦子脹脹的,自己斷後,卻沒注意身後發生了什麼。


  「人太多了,許是絆倒了,咱們快走!」


  ……


  鶯兒一家雖認不得幾個小的,卻對晴雯和雲珠兩個面熟,見是榮國府的人,又看外頭亂糟糟的,忙瞥開一個門縫,將幾人拽了進去。


  來人是鶯兒的娘,隨夫家姓王,大家都稱她一聲老王媽。說來也算運道,寶釵訂親之後恩典一回,便放了她的奴籍,又賃了屋子,將其養在京中,很是展現了未來的側妃體面。


  這對於老王媽來說,不必終日操勞,又有親女在寶釵面前得臉,日子可算是體面又自在。


  「給您添麻煩了,匆忙上門也沒帶什麼東西,凈給您添亂了這…」


  「說的什麼話,你們這是從哪裡回來?沒受傷吧?天爺,真是好運道,老葉婆子遞信出來叫關好門,我快嚇死了!」老王媽臉色蒼白,略顯慌亂,見幾個人都是全須全尾的,頓時也鬆了一口大氣。


  老葉婆子是茗煙他媽,如今在怡紅院里養護香草。


  「您是說府里知道什麼情況?」


  見老王媽不說話,雲珠調轉話頭,不著痕迹的拍了個馬屁。


  君不見功夫總在細微處,哪日老王媽八卦時順嘴一禿嚕,若是再將自己的大名安上,那可比在寶玉面前拍多少都有用。


  「我們打西街來,今兒去天齊廟祈福,這才碰著了這茬事,您說說這運道,可算是把福都祈給寶玉了,只盼著他年底榜上有名,也叫咱們不白受這罪。」


  老王媽笑著應是。


  晴雯幾個在廂房洗臉,雲珠的沉穩叫老王媽露出幾分笑意,不由親子為她擰了一條帕子。


  什麼信兒都沒打聽出來,這嘴緊得,不怪寶釵施恩到她頭上。


  等到約好了過幾日再上門拜見后,幾人這才從後門的溝渠上貼邊走,待轉到了寧榮副街,都不多不少的鬆了口氣。


  沒等跑到榮國府的牆根,就聽人大喊,「站住,幹什麼的!」


  大約是被一句硬邦邦的『站住』落了面子,晴雯語氣也不見卑亢,頭顱微低卻將國公府的派頭拿捏得死緊,「我們是榮國府的人,領主子的命出府辦事的,這是腰牌。」


  那身著甲胄的兵士看著腰牌,又見晴雯美貌伶俐,言語見便添兩分軟和,轉而道,「今日情況特殊,剛才又有人上報,說忠順王府的一位少爺獨自出遊叫人暗算了,如今正昏迷不醒,你們見過沒有?」


  幾人連忙否認三連。


  許是看在榮國府的面子上,那兵士又掏出一張畫像,還形容了一遍少爺的穿搭。


  雲珠滿身的冷汗,忽地原地打了個趔趄,見那兵士目光探過來,忙定了心神道,「裙子壞了,呵呵,裙子壞了。」


  說著,不忘將缺了一截的裙擺用腳尖踢起來。


  等轉進榮國府的角門,雲珠仍然是心有餘悸,那畫像不就是……不就是……


  晴雯抿唇,她時常在鋪子里忙碌,見過的人沒有一千也足八百了,一時想不起來那畫像的出處,這才沒敢說話。


  眼下進了榮國府,府上還是一派安逸閑適的富貴安樂模樣,才放下了戒備,小聲道,「我怎麼瞧著那畫像怪眼熟,是不是咱們在哪兒見過?」


  雲珠裝傻,「什麼?」


  芳官卻肯定道,「我記得,是那個潑皮。」


  晴雯大怔,「那你剛才不說?」


  「我也頭一回見那樣的兵士,我……我嚇到了。」芳官怯生生的,不由自主看向雲珠,她親眼見師父從衣袖裡掏出匕首來,莫不是……


  雲珠搖頭,「我覺得不像,就算真是,人那麼多,咱們弱雞似的小孩兒,難不成傷得到一位少爺?」


  她說得肯定,倒讓芳官愣了。


  她們這等下人,日常里能不沾腥就不沾腥,自然不願意同什麼忠順王府家的少爺扯上干係,既然剛才沒說,那以後自然就要爛在肚子里。


  畢竟那樣的人家,揮一揮衣袖就夠她們喝一壺了,哪裡還會上趕著惹騷。


  因為動刀的事,雲珠這兩天不僅十分安分,連向來笑眯眯的臉上都添了幾分愁緒。


  綺霰見了,便摸著她的頭問,「是不是叫昨日騷亂嚇到了?沒事的,東府的大爺已經摘出來了,和咱們府上更是沒關係,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別怕。」


  「綺大姐姐,聽說忠順王府家的少爺到現在還沒醒。」兩府向來沒什麼交情,府上的下人間自然極少說起對方的八卦,雲珠這一問,倒叫綺霰呆了一晃。


  「我也不知道。」這叫她怎麼說呢?


  傷到了下體這樣的葷話,綺霰可做不出來對著一個小娃娃說。


  她帶著雲珠往茶水房走,「我記得你生辰就在這幾日了,想要什麼?咱們叫寶玉開庫房。」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話。


  但丫鬟生辰,寶玉隨禮,在怡紅院中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她看了一眼綺霰,慎然道,「什麼都好,咱們如今什麼都不缺,倒叫我一時想不起來要什麼了。」


  銀子最好。


  但她不好意思說,銀子在賈府里最上不得檯面,雖人人都愛,可真放在嘴上說,又要叫人背後說沒見識云云。


  綺霰點頭應下,打趣她,「是,只太太說要放一些下人出府,正要開小庫房撿些打賞,想著為你一起帶出來了,你既然這麼說……那可就我看著辦了啊。」


  「放人出府?」雲珠耳朵一立,瞧著綺霰的面色不做假,甚至還很有些鄭重,自是顧不上什麼金子銀子的,直奔前程而去。


  「咱們院子里,倒是沒提起這事兒。」綺霰將自己的猜測隱隱相告。


  自襲人她們出去,這院中一應事務權利叫幾個大丫頭分而化之。王夫人屬意綺霰的老實妥帖,於是人事和財務的大頭都是綺霰在管,她能最早知道變動也是自然而然的。


  只這驚雷一樣的消息落在雲珠耳中,無異於裁員的苗頭初現端倪。 若是將榮國府看成一個公司,現在幾乎就是輸血的分公司已經相繼空殼,總公司雖還在如常經營,可財務上十分不樂觀。


  沒看王熙鳳填了半副嫁妝,發現是個無底洞之後,寧肯吃休妻下堂的冷飯,也要抽身離開?


  和離的事兒暫時還沒個章程,可這出府獨居的態度,分明就是已經昭告天下,她要與賈府劃清界線的決心。


  只是沒回王家住著,而是住在自己的陪嫁莊子上,說明王家不同意她合離,至少現在不同意。


  但府上的經濟危機已經來臨,鳳姐兒的前車之鑒叫幾個媳婦心有餘悸,紛紛守緊了自己的嫁妝錢袋子,這也是探春順勢提出節流政策的原因之一。


  然而這樣墮貴族體面的政策,能全票通過並且順利實施,更能說明賈府如今窮得不行了。


  窮得不行了,暗戳戳裁員,好像也合理。


  見綺霰不在意這事兒,想來自己魯莽的事兒並未傳出來,心下安定之餘,就有功夫關心旁的事了,「此番京中糟亂,寶玉說要跟著璉二爺去瞧二奶奶,咱們可要準備什麼?」


  「不必準備。」


  綺霰見四下無人,又信得過雲珠,也不介意將話說得直白,「二奶奶此舉,於王家而言叫不孝,於賈府來說叫忤逆,王家出了二奶奶這樣叛逆的姑娘,必會帶累本家子侄的婚嫁,只怕怨言頗多……外頭又出了亂子,太太定然不會同意寶玉出府。」


  王夫人更不會同意賈寶玉去看王熙鳳。


  雲珠急忙答應,如今外頭用朝臣勾連外臣的借口,在京中大肆搜捕,而東府的珍大爺腦子糊塗,買了幾個流民回家做活,正身陷風口漩渦,叫人惆悵。


  這也給雲珠提了好大的醒,這艘大船,終於快要走到盡頭。


  她心中惶恐又難過,只是想著還不到害怕的時候,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恢復了表面的鎮定。


  再有忠順王府的八卦傳來時,就是受傷的小少爺不僅沒能養好傷,還差點兒被問詢的兵士捉到詔獄里去,一番折騰之下,高熱將人生生燒成了個傻子。


  老皇帝聽了,恍然大悟,卻只是將上門的兵士貶去西山,順手賞下百金,安撫了忠順王府一番。


  雲珠長舒一口氣哦,傻子好啊,傻子說話沒人信。


  「這就沒了?」尤氏上門時,老太太正在針灸,她身後浩浩蕩蕩跟了七八個下人,猶豫了片刻,親手上前為老太太調整憑几,還不忘埋怨自家老爺被虛晃一番,連個百金的補償也沒有。


  她來得早,不多時邢、王二位夫人也帶著各自的女眷過來。


  王夫人在老太太面前做出搖搖欲墜的模樣,叫周瑞家的再三服侍之下,才勉強說出天干大旱,庄頭們集體上書請求支援,但她真的沒錢了。


  說著,還不忘瞟著賈母房中一溜兒碩大的頂箱櫃。


  見賈母闔眸不語,王夫人顧不得別的,渾身酸軟難支似的,坐到老太太身邊的椅子上哭訴道,「我就說隔壁珍哥兒怎麼突然就叫陛下疑上了。老太太,若真沒個章程,那兵馬司的人怎麼會知道東府有流民?甄家那些……只怕陛下也疑心咱們老爺吧!」


  王夫人不是什麼聰明人,如今卻說出這樣的話,賈母聽了也眼眶一紅,拍著她的手臂,抬眼往屋內幾個新打的頂箱柜上一一挪過。


  緩緩說道,「如今政兒不在,你們,得穩得住才行。」


  怎麼穩得住呢?老爺去海南上任以來,每每家書進府,處了一些家常,說的都是要錢,少則幾百兩,多則數千。


  老太太還不許動甄家送來的錢財,這叫她怎麼穩?

  哪怕甄家表明這是『答謝禮』,老太太依舊瞻前顧後,將甄家送來的錢財悉數收攏,不許花用。難道是等著將來反悔,再給甄家送回去不成?

  王夫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提起將府上不得用的下人放去一些,也好縮減花用,按三丫頭的話說,蚊子腿兒再小也是肉。


  賈母抬手,臉色凝重的說賈家從未有這樣的慣例,沉聲說道,「這是三丫頭還是你的主意?」


  王夫人皺了皺眉,垂首默認是自己的主意。


  「我們用她們小,管她們老,那起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做法……」又想到這大太太幾次三番的哭窮,將主意打在甄家送來的銀款上,便疲憊道,「說去出只怕叫人笑話,也傷了陰鷙。」


  向來富貴安樂的老太太,幾次被銀錢磨得沒法子,便鬆口道,「我老婆子半隻腳入土的了,那些身外之物沒什麼好惦念的,一會兒便叫鴛鴦取我的對牌,撥出一萬兩來家用吧。」


  別打聽甄家的錢財了,甄家來人時將禮單分了陰陽,明著給大太太的答謝禮里就足有上萬之數,月余不到,又將目光放到另一份身上來。


  叫老太太不得不懷疑管家出了貓膩。


  但積年不管家的人再論起這些瑣碎,難免精神不濟,一時間辨不出真假來,只好使出金錢攻勢堵了王夫人的嘴。


  如今京中局勢不明朗,借著一個勾連的借口,接連好幾個官員落馬。奈何寧榮二府里俱是奇葩之輩,站了干岸之後,見與自家沒有干係,很快又開始新一輪的花天酒地起來。


  這廂王夫人從老太太的嫁妝里摳出來一萬兩銀子,得了甜頭之後一發不可收拾,三天兩頭的哭一回,竟是把榮國府經營得與從前並無二致。


  那邊璉二爺吐了一回血之後,與男女之事上更是龍精虎猛,將莊子上的鳳姐兒忘得一乾二淨。心道大家都拖唄,大不了不襲爵嘛,反正家裡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無所謂。


  「唔,綺大姐姐,先頭生辰時寶玉送了我一匹妝花緞,是否太過貴重?」九歲的雲珠難得含糊起來。


  她私心裡當然想要,可是這三五百兩銀子一批的妝花緞隨手打發下人,是不是有點兒……太奢侈了。


  「不必惶恐,先頭麝月還得的是兩匹呢,這是舊年的緞子,花樣過時了,也不值當什麼價錢,三姑娘叫幾位主子隨便用。」


  懂了,消庫存呢。


  顏色和花樣雖老氣些,可料子本身卻是極好,柔軟如雲朵,絲滑似美人肌膚,繡花是不成,但做成裡衣簡直是驚為天人。


  就算做成外衣裳呢?賈寶玉親手賞的,旁的丫頭知道了也只有羨慕的分,不會計較花樣過時。


  但趙三說得對,財不露白。


  雲珠聽了綺霰的話,當晚就美滋滋的裁了一件睡裙,只等過水就可以上身。


  再加上過去兩年賞下的緞子,雲珠心滿意足的想,裁一輩子的內衣也盡夠了。這般想著,下意識往空間里一收,卻又猛然想起空間太小,哪裡裝得下自身兩倍大的衣料。


  然而,卻遲遲不見緞子彈飛出來,雲珠當即一身冷汗,心道莫不是給我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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