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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第380章 使臣入朝,群議洶洶

  「宣北梁使臣覲見!」


  靳忠尖厲的聲音在朝堂上響起,不多時,北梁正使薛文律,副使耶律文德、元文景,邁步走入了殿中。


  他們從殿外凜冽的寒風中走來,彷彿帶著北梁的風雪,讓朝堂上的眾臣,心神一凜。


  而另一邊,殿中的溫暖也如同南朝的醉人繁華,熏得三人飄然欲醉。


  薛文律無需掃視,便知道,今日之朝堂坐著許多他在情報中看過無數次名字的人。


  一代賢相蘇宗哲、白衣帝師趙清聖、官場不倒翁萬文弼,以及那位如今最是炙手可熱的南朝新貴夏景昀。


  「外臣薛文律拜見太后、拜見陛下!」


  薛文律深吸一口氣,朗聲開口。


  雖然暗藏著挑撥這對母子關係的心思,但畢竟是在朝堂之上,他也不敢在公然無視東方白被殿中群臣抓到把柄,還是先老老實實地行了一禮。


  「平身吧。」


  坐在珠簾之後的德妃依舊儀態萬千,緩緩開口,「貴使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薛文律取出國書,面露戚容,「聽聞貴國先帝駕崩,我朝陛下不勝悲戚,特命外臣前來,代為致哀弔唁,以固兩國邦交之誼。」


  德妃看著靳忠手中遞上來的國書,看都不看,直接道:「軍國大事,群臣悉可知聞,直接念吧。」


  薛文律悄然凝眉,看來傳言中這位能力不俗的太後果然有些門道。


  夏景昀站在隊伍之中,默默想著,這梁帝不會在信里來一個跟冒頓單于一樣的言辭吧?


  那可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好在北梁君臣都沒自大犯渾,國書之上只是些常見的車軲轆話。


  待靳忠念完,德妃緩緩道:「貴國陛下有心了,哀家和陛下在此謝過。」


  見南朝太后裝傻不開口,薛文律心頭冷笑,大勢如此,可不是你裝就能躲得過去的。


  他撫胸躬身一禮,「另外,聽聞貴國先帝大皇子、勇郡王東方平起兵叛亂,興師害民,我朝陛下不忍生民罹難,更因事起邊疆,故願助貴國一臂之力。」


  這句話一出,殿中君臣俱是心神一凜,知道正戲開鑼了。


  德妃大有深意地道:「我朝的事,何須貴國助力,莫非貴國在這之中亦有牽扯?」


  薛文律竟並不否認,甚至帶著一臉感同身受的忿怒,「太后明鑒!我朝鷂鷹騎大將慕容虎,私慾膨脹,竟與東方平合流入寇,壞兩國邦交,我朝陛下震怒,故遣外臣前來,與太後言明,並提出了解決之道。」


  聽見薛文律竟然主動承認北梁的軍隊與東方平相勾結,朝堂之上許多四五品的官員議論紛紛。


  但當夜聽過夏景昀分析的三品以上高官,卻個個穩如泰山,等著聽薛文律最終的方案。


  德妃自然也同樣淡定,「說來聽聽。」


  薛文律開口道:「我朝陛下之意,如今之事,我朝亦有責任,我朝陛下願居中調和,貴國與東方平暫以今日之境息兵。待兵戈止后,我朝陛下當遣使申飭慕容虎,令其領兵回境。」


  他俯了俯身子,「為表誠意,我朝陛下願以國祚和列祖列宗立誓,只要太後娘娘同意,我朝一年之內必不與貴國生兵戈之事。」


  「荒唐!」


  德妃還沒開口,一個想搏出位的小官就站了出來,朗聲道:「太后、陛下!此言荒謬至極,我朝叛亂,北梁引兵入寇,此乃不宣而戰,公然入寇,將其狼子野心暴露無遺!豈能任由其如此粉飾為亂兵,便.」


  「住口!」


  那小官正說得激動,耳畔陡然響起一聲冷喝,御史大夫嚴頌文沉聲道:「此事自有太后與陛下定奪,豈有你公然在殿前咆哮之理!」


  那小官聽傻了眼,看著隊伍前端同樣沉默的中樞重臣們,他陡然明白過來一個可能:他們是要同意?

  看著那個如喪考妣般失魂落魄回了隊伍的小官,此刻朝堂上許多人都反應了過來。


  而後心頭由震慢慢變成了理解。


  當下的朝局,本就已是外憂內患,若是北梁再大舉入侵,這局面該如何收拾?


  按照薛文律之言,若是北梁真的能夠居中調停,並且能夠恪守停戰一年的諾言,對於朝廷來說,簡直是大好事啊! 朝廷可以有一年的喘息之機慢慢平定內亂,安穩朝堂,肅清官場,重整兵馬,而後再做打算。


  至於北梁的盤算大家當然也很清楚,他們的確如建寧侯預料的那般,試圖將雨燕州佔據,從而通過雨燕州這個傀儡,搜刮民脂民膏,供其享樂而無需費心劫掠。


  但一年之期既過,屆時我們收回雨燕州便是,又有何懼之有,難不成大軍壓境,區區一個雨燕州還能頂得住?

  盤算著這些念頭,眾人也理解了此刻前列的重臣高官們那份沉默背後的思量。


  既然有此思量,又怎麼好將北梁的狼子野心定性。


  高坐龍椅的東方白暫時還想不明白那麼深邃的事情,他悄然扭頭,看向一旁。


  德妃也微蹙著眉頭,顯然是在心頭衡量著。


  被賜了座的蘇老相公眼皮微抬,看著薛文律,「貴使遠來,還是先弔唁先帝吧,我大夏以忠孝為本,禮義為先,這等利益之事,還是容后再議吧。」


  不少原本準備出列建議先請北梁使臣回驛館稍歇,等待定奪的人,瞬間感受到了自己和蘇老相公之間仿若鴻溝般的差距,在心頭肅然起敬。


  而這番話,也讓薛文律無力反駁,對方拿大義禮節壓人,自己總不能真的拍著胸脯說一聲,【我,蠻夷也】吧?


  「此言甚是有理,外臣這就先去弔唁貴國先帝。」


  他微微欠身,「不過還請太後娘娘務必於今日給外臣答覆。」


  「大膽!」


  李天風直接冷聲一喝,「我朝行事,自有章法,安有你指手畫腳的份兒!」


  不料薛文律半點不懼,只是淡淡道:「貴國行事如何外臣自然管不了,但是外臣只想好意提醒一句,過了今日,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說完他再度欠身,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這位進殿以來,一直溫文爾雅得不像個北梁蠻子的年輕人,在這一刻,終於露出了草原狼猙獰的面孔和尖利的獠牙。


  身後的耶律文德和元文景看著驟然安靜下來的大殿,心頭大呼過癮,同樣行了一個撫胸禮,轉身跟了出去。


  外人離開,大殿之中才重新有了聲音。


  一個朝臣出列,「太后、陛下,臣以為,北梁之人實是暗藏禍心,然兩害相權取其輕,如今我朝內患未平,又變生腋肘,再添新亂,北梁在北,坐擁雄兵,虎視眈眈,若其揮師南下,社稷恐有傾覆之虞。望太后三思。」


  「荒謬!」另一個朝臣出列,高聲道:「太后、陛下,北梁狼子野心,圖謀我雨燕州之地!以當下為界,一年不動刀兵,則雨燕州全州俱失。雨燕州若失,則失東面天險,北梁人可長驅而入,遺禍後世!此議絕不可行!」


  「你說的這些誰不知道?但是我說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北梁大軍入寇,在本就危如累卵的局勢上再添一把火,以至於社稷傾覆,丟掉一個雨燕州又算什麼?更何況,丟掉了又不是收不回來,一年之後,大軍自可從容而收之!」


  「你說收就收?那是整整一個大州啊!那是有著廣袤地界和天險的雨燕州,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大啊?那得讓多少將士填進去多少性命才能拿回來啊?你以為就你在這兒嘴皮子一翻就能收回來嗎?」


  「那現在就不死人嗎?北梁如果傾國來攻,我們難道就不死人了嗎?那要死更多的人!而且我們還沒有準備!」


  「不錯,我也認同這個論斷,所有的事情都要結合實際來看。如今我們內憂外患,連兵員都湊不齊,若是真的與北梁開戰後果不堪設想,但同樣,如今太后仁德陛下聖明,眾正盈朝,一年之後,內亂平息,天下大定,兵精糧足,自可輕鬆收服雨燕州,豈不正好?太后、陛下,臣以為,當同意北梁之提議。」


  夏景昀默默聽著,聽見那句眾正盈朝差點沒笑出聲來。


  旋即,聽見那漸漸全面佔據上風的妥協聲音,心頭又是一陣悵然。


  這就是人性啊!


  先前避無可避之時,大家尚能團結一心,從定下出兵到真正出征,只花了一日便高效完結,但如今,只要有了一絲妥協的可能,就有這麼多人願意退縮求全。


  誰會不喜歡這樣的對手呢!


  因為骨子裡的怯懦和短暫的苟安而退縮,將頭像鴕鳥一樣埋在沙子里麻痹自己,在有反抗之力時不奮起反抗,而就這麼一步步地後退,最後退無可退時,已經站到了懸崖邊上。


  但兩國交鋒,對手會因此而憐憫收手嗎?


  很顯然不會,他們只會步步緊逼,待你退無可退之時,毫不留情地踹上一腳,將你踹下萬丈深淵。


  不過,話又說回來,夏景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些人的想法,龍椅上的人換了,大臣不還是這些大臣,士紳不還是這些士紳,想要維繫統治,還是少不了他們。


  「太后,陛下,臣有一言!」


  夏景昀終於邁步出列,朗聲開口。


  原本吵作一團的朝堂,在這一句話后,悄然安靜下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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