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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8.第436章 雷霆天罰,血流成河!

  不大的房間之中,夏景昀坐在桌前。


  朝陽從窗戶和門口中斜著曬進來,彷彿給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衣裳。


  陳洪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如見神明,「侯爺!我招,我全都招!事情是這樣的」


  一旁的婦人被按在地上,又被一團破布塞著嘴,只能無助又驚恐地發出嗚嗚的制止聲,但得見了「神跡」的陳洪哪裡還在乎這人世間的恐嚇,沒有半點遲疑,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所知道的洪家的吩咐一五一十地說了。


  夏景昀默默聽完,又追問了一些別的事情,便點了點頭,又扭頭看著一旁跪著的婦人,「所以,你要招嗎?」


  陳富貴適時地扯出塞進對方嘴裡的破布,婦人自知事情敗露,也不再偽裝,看著陳洪,帶著幾分破罐子破摔般的忿怒,「你瘋了啊?你不要你的妻兒性命了嗎?」


  陳洪當即怒斥,「你懂個甚,怎麼能跟侯爺作對呢!」


  夏景昀開口打斷,看著那個婦人,「你本身沒犯什麼大罪,而且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好負隅頑抗的?」


  「侯爺這是什麼話,我一個府上的僕婦,哪裡富裕了!」


  婦人的一句話,讓夏景昀的氣勢一泄,乾咳兩聲,不再計較文化上的講究,「那你要招嗎?」


  婦人雙膝跪下,「侯爺,民婦也是無奈,他們拿民婦的阿弟威脅民婦,如果民婦不按照他們說的做,我的阿弟就會被他們打死,但如果民婦按照他們說的做,傳了話,死在這兒,如了他們的意,他們就可以送民婦的阿弟去當個衙門小吏,免了奴僕的宿命。您若能把民婦的阿弟救出,別說招供,您讓民婦做什麼都行!」


  說著,她竟然就開始叩起了頭,額頭撞得青石地磚砰砰直響,陳富貴趕緊將其拉起來。


  夏景昀平靜道:「就剛才陳洪所招認之事,本侯爺可以向你保證,洪家將在這個世上不復存在,只要你的阿弟沒死,你們也可以像如今的那些人一樣,恢復平民之身,去做工,靠自己的雙手,去掙一個屬於你們的未來。」


  婦人聞言沉默幾個呼吸,伏跪在地,「民婦願招!」


  ——


  洪府之中,洪老爺坐在房中,眼前是他坐立不安來回踱步的兒子。


  「走走走!走什麼走!一點定力都沒有,不著急都被你走得著急了!」


  洪老爺不悅開口,洪家大少只好委屈地坐回位置,心裡嘀咕著:明明是你自己穩不起,還怪我。


  再忍幾年,等你沒了,你這份威風就是我的了,不僅你的威風,還有你的所有,包括那些也就嘗了個鮮,淺嘗輒止的美妾,也都是我的!


  到時候,自己就是這雨燕州最大家族的掌舵人了!


  默默盤著自己那些花花腸子,父子二人等到了匆匆而回的管家,「老爺!大少爺!成了!進去了!」


  「真的?」


  「真的!小的親眼瞧見的,這才趕來報信!」


  「好!」洪老爺一拍椅子站起,神色之中不無興奮,「她只要將話遞到陳洪面前,陳洪得了警示,也知道我們還在隨時關注著他,為了他妻兒的性命和前程,他必然不敢招供,如此咱們就安穩了!」


  「父親,那賤婢不會不敢死吧?要是沒了她的命,這個震懾可就要少一大截了!」


  「放心!她向來最是寶貝她那弟弟,我拿她弟弟要挾,她不敢不死。」


  「如此,咱們就算大功告成了!」


  洪老爺愜意地坐回椅子,「過上三五日,朝堂那邊就會有消息來了。老夫相信,萬相必定能把握住這天賜良機,到時候,咱們就看著這位不可一世的建寧侯,夾著尾巴,不甘又生氣地離開吧!」


  洪家大少忽然皺著眉頭,「父親,這位可是太後娘娘的義弟,位高權重的,若是他抗旨不遵,那該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這你就多慮了!」洪老爺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他是個聰明人,這旨意只有陛下和太后能下,他收到旨意的時候就該知道這是太后也保不住他了,他若抗旨不遵,削弱的就是自己的根基。更何況,他若真的犯下這等彌天大錯,萬相和嚴相自然更能借題發揮,到時候,他怕是不僅連中樞重臣沒得做,侯爵也要給丟了!」


  他笑了笑,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所以啊,安心等著吧!好事就快要來了!」


  他的話音方落,門房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老爺!不好了!來了!來了!」


  「什麼來了!」


  「官官軍來了!」


  洪老爺手中茶盞一松,茶湯再度落在了兩腿之間,那溫熱的觸感,就彷彿昨日的慌亂重現。


  洪府之外,大隊的甲士匆匆而至,將碩大的洪府團團圍住。


  夏景昀親自帶隊,走進了洪府之中。


  洪老爺帶著人匆匆迎了出來,強作鎮定,「建寧侯,這是何意?」


  夏景昀笑了笑,並沒有搭理他,而是徑直走了進去,在正廳前,面朝著大門。


  陳富貴從正廳之中搬來一把椅子,夏景昀坐下,「洪老爺,稍等一下。」


  很快,門外,蔣家和張家的兩位老爺就被無當軍帶了過來。


  瞧見這一幕的二人,迅速地和洪老爺交換了一個眼神,洪老爺那慌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了幾分,建寧侯居然把他的盟友也叫來,這樣的昏招,他不好好利用都對不起自己半生浮沉的手段!

  到了場中站定,蔣老爺小心翼翼地道:「建寧侯,您這是何意?將我二人喚來,又是有何見教?」


  夏景昀左右看了看,指著這些披堅持銳的甲士,「你們看不出來嗎?」


  洪老爺知道局勢到了最危急的關頭,立刻出面當起了急先鋒,「建寧侯,當初東方平之亂,洪家未曾被挾裹,此事已有定論,建寧侯莫非是要出爾反爾?」


  夏景昀眉頭一皺,「誰說的是因為東方平之亂?」


  「那就更沒有道理了!」洪老爺冷哼一聲,「建寧侯在雨燕州推行新政,我洪家幾乎是傾盡全力支持!清丈田畝、稽查戶籍,我洪家不曾有過半分阻撓!不僅如此,我們為了方便朝廷行事,還清理佃戶,以明晰田畝之權屬;遣散奴僕,以充實朝廷之丁戶,不計較一家一姓之得失,只為了一顆為國為民之忠心!你如此對待這些忠義之家,你就不怕天下士紳寒心嗎!」


  說到最後,洪老爺的聲音都帶著一腔悲憤,看上去真就如同忠臣受屈,義士蒙冤一般。


  蔣老爺也連忙道:「是啊建寧侯,我等已經傾力配合了!還要我們怎樣啊!」


  張老爺附和道:「侯爺,不論是東方平之亂還是此番新政推行,我等都是堅決站在朝廷一方的,您這些刀兵甲士到底是何意思啊?難道要向我等忠義之士開刀不成?」


  陳富貴站在身後看著這陣仗,心頭也是暗自咋舌,若不是公子做足了準備,就憑著先前那些事情,魯莽地衝上去,怕是真的要被擠兌得下不來台!

  夏景昀笑了笑,「我也沒說我是因為新政的事情來找你的啊?你那麼著急幹什麼?」


  洪老爺面色微變,想不出來自己還有哪裡出了問題。


  「想不出來?」夏景昀挑了挑眉,「還是不敢想?」


  他的語氣陡然一沉,「就在昨夜!你唆使你府中死士,在城外營中製造殺戮,導致三十六人喪命,數百人受傷!如此駭人聽聞之惡行,你們有何顏面自稱忠義之家!有何膽氣自稱為國為民!」


  「建寧侯!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眼見夏景昀說到最要命的事情上,洪老爺也豁出去了,當即高聲反駁,「這兇徒是我洪家之前的奴僕不假!但是他已經被遣散出我洪家,已經不是我們洪家人,而是朝廷登記造冊的平民了!你豈能因為外人所行之凶而怪罪到我洪家頭上?」


  「我們配合朝廷新政,釋放奴僕,充實朝廷丁戶,這是朝廷自己沒有管理妥帖,以至於起了糾紛,釀成慘劇,怎麼就成了我洪家的錯了?我還是那句話,老夫和洪家行得正坐得直,問心無愧!你是中樞重臣,是高高在上的侯爺,是當朝太後娘娘的義弟,位高權重,權傾天下,你要拿了我小小一個洪家的命,誰也攔不住!但是你要給我洪家扣上這等罪名!我洪家死也不會同意!」


  站在洪老爺身後的洪家大少也振臂高呼,「對!我洪家不同意!」


  洪府管家也同樣跟著高呼,帶動了整個洪家人齊齊呼喊,那聲勢,突出的就是一個【強權滅我如何,不改其志,毀我如何,不減其忠】,主打的就是一個聞者感動,見者心痛。


  夏景昀冷哼一聲,招了招手,「帶上來!」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陳洪就被帶到了場中。


  瞧見他的剎那,洪家大少和管家的臉上都閃過難以控制的慌亂。


  洪老爺倒是穩得住些,色厲內荏,「建寧侯,我們方才就說了,此人已經不是我洪府中人,他之所行,與我洪府再無關係!你要取老夫人頭,何須如此手段!」


  「呵呵!」夏景昀淡淡一笑,「與你有無關係,跟他是不是你府上之人有何關係?難不成買兇殺人,唆使行兇,就必須要是自己府上的人才算罪孽?本侯看的,是口供,是證據!」


  洪家大少忍不住開口道:「這等賤民之言何足為信!」


  「我放你娘的屁!」


  這一聲喝罵,來自他口中的賤民,陳洪。


  看著這個曾經跪在自己面前舔自己靴子都嫌髒的人,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辱罵自己,洪府大少目瞪口呆旋即暴怒,「反了你了!」


  洪老爺回身就是一巴掌甩回去,「閉嘴!」


  他發現陳洪行動無礙,衣衫整齊,顯然並未受過嚴刑拷打,但此刻卻敢站在他們面前來,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夏景昀嘲諷般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陳洪道:「陳洪,將內情都說出來吧!」


  「是!」


  陳洪畢恭畢敬地點頭,然後開口講述了事情的情況。


  緩緩說完,洪老爺感覺天旋地轉,他沒想到,陳洪居然真的和盤托出了一切。


  這可是他精挑細選的死忠,他還有對方的妻兒在手,對方怎麼敢這麼毫無保留地說出了所有的真相。


  他強撐著道:「血口噴人!陳洪,枉老夫當年對你那般友善,你竟然做出這等諂媚陷害之事!你你不當人子!」


  陳洪冷哼一聲,「老爺,聽我一句勸,別跟建寧侯作對!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厲害!」


  夏景昀輕輕一笑,「洪善祥!你猜猜我還有沒有更多的證據?比如你今日腦袋被門夾了,派來州牧府的那個婦人?比如范陽郡中,陳洪的妻兒?」


  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洪老爺聲音卻已經在發顫,「建寧侯,若有證據你就拿出來,若沒有,也不用在此惺惺作態!」


  夏景昀笑了笑,將目光看向蔣家家主和張家家主,「洪家是註定要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但你們二位頂多算個從犯,本侯願意給你們一個從輕發落的機會,你們要還是不要?」


  洪老爺身子一顫,在這一刻,終於反應過來。


  張家、蔣家兩位家主的到場,壓根不是建寧侯的什麼昏招,而是他的絕殺!


  洪老爺連忙開口,語氣之中甚至都帶著幾分哀求,「張兄!蔣兄!」


  夏景昀輕聲開口,「當然,你們想帶著你們的家族隨洪家而去,我也絕不攔著。」


  撲通!

  蔣家家主應聲跪下,「建寧侯,老夫有罪,請建寧侯饒命啊!」


  眼見蔣家家主跪下,一旁的張家家主立刻跟著跪下,「建寧侯,老夫願意自首,求您饒命啊!」


  洪老爺頹然地閉上雙眼,腦袋一歪,直接暈了過去。


  洪府大少感覺著腿間的一股溫熱,平日跋扈的人此刻竟連站都站不穩了。


  洪府管家連忙跪下,「建寧侯,侯爺饒命啊!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侯爺饒命,饒命啊!」


  一片慌亂的場中,夏景昀安坐在椅子上,在心底悄然鬆了口氣。


  片刻過後,洪家上下全族數百口人,被繩子綁著雙手,被官兵押送著,緩緩走出洪府,走入了圍觀群眾的視線之中。


  在瞧見官兵包圍洪府的時候,眾人就猜到了幾分可能,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洪家那可不是什麼等閑人家,在雨燕州,那都是數得上號兒的大族,甚至在一些更厲害的家族因為追隨東方平而慘遭血洗之後,隱隱有可以競爭雨燕州第一家族的能力,這樣的家族,忽然就這麼被建寧侯連根拔起了?

  明明都已經熬過了東方平那場狂風巨浪,居然在這時候翻車了。


  看著那曾經不可一世,高高在上,萬眾仰望的洪老爺、洪少爺、洪少奶奶、洪小姐們,圍觀群眾在每個人身上都能夠闡發出無數的情緒和遐想,議論聲也在人群中悄然響起。


  「怎麼回事?不是說東方平的事兒已經了結了嗎?」


  「誰知道呢,估計是洪家惹到了建寧侯了吧!現在建寧侯就跟咱們雨燕州的土皇帝一樣,殺誰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哎,都說建寧侯文能安邦,靖王武能定國,這兩人在咱們雨燕州,怎麼就沒感覺到什麼好,光剩下殺殺殺了呢!」


  「我覺得洪老爺人挺好的,可惜啊,民不與官斗哦!」


  「可不是么,聽說洪老爺為了配合朝廷新政,將土地都清理了,府中奴僕也都遣散了,如此忠心為國,居然換來這等結局,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們的朝廷,終究是爛到底了!」


  「甚至這跟你有沒有罪,都沒關係,這種大家族真要查,誰沒點問題,關鍵就看查不查,我看吶,就是站錯隊了,建寧侯也真的是狠啊,直接給人連根拔起了。」


  「如此殘暴,豈能長久!我要上書朝廷,彈劾其殘害忠良!揭開他虛偽名聲下的真實面目!」


  一個人忽然開口道:「殘害個屁的忠良!你們去看看州牧府門口貼著的告示吧!一個個的還在這兒說得頭頭是道的,讓你們懂完了!」


  眾人一愣,旋即帶著好奇心跑去了州牧府。


  不止州牧府門前,在城中主要的街道口,以及城門口,都貼上了同樣的大幅告示。


  上面沒有別的東西,就是兩張紙。


  一張謄抄的供狀,是陳洪招認的洪家罪行。


  這張供狀曆數了洪家怎麼試圖釋放奴僕,驅趕佃戶,以製造混亂,在一計不成之後,又是如何唆使死士,屠殺平民,繼而引發騷亂,試圖阻撓新政的詳細經過。


  供狀末尾,一個鮮紅的手印,雖然不具備任何的效力,但卻彷彿是在這張供狀背書,帶給所有圍觀之人,直觀的心理衝擊。 而另一張,則是幾行簡短的告示,上面寫著昨夜城外軍營騷亂,三十六人喪生,數百人受傷,幸賴無當軍奮力維持才平息下來。


  末尾加蓋的那個鮮紅大印,同樣彷彿是建寧侯憤怒的具現。


  「卧槽!沒曾想洪家竟然做出這等事情,簡直是人神共憤!」


  「是啊,平日里看他們還屢有善舉,以為是良善之家,沒想到私底下竟然是這等面目!」


  「我還當他們遣散奴僕,是為了響應朝廷新政,為國為民,沒想到竟然暗藏著這等禍心!實在是該殺!」


  「居然遣出死士,以殘害無辜百姓的方式阻撓新政!這是何等殘暴,何等無良之人才能做出的行徑!」


  「我們方才還說建寧侯的不是,現在看來,還得是建寧侯這等天縱之才,方能瞧破這等惡賊的偽裝,找到其犯罪的線索,將其繩之以法啊!」


  「是啊,建寧侯不愧是無雙國士,不僅妥善安置了這些被趕出來的佃戶奴僕,給了他們新的生活,還將這些奸賊惡賊繩之以法,不愧是我大夏雙璧之一!」


  「大夏雙璧之一,另一個是誰?淮安侯么?」


  「當然是靖王殿下啊!什麼淮安侯?他也配?」


  「不行了,諸位,我要先走一步!」


  「誒,兄台做甚去啊?」


  「現在洪家人應該還沒押入大牢,我去找點爛菜葉,甩他們幾下以泄心頭之恨!」


  「好辦法!同去同去!」


  人群烏泱泱地來,又烏泱泱地離開,就如同烏雲的轉移。


  烏雲飄來飄去,暴雨卻下在了洪家眾人的頭頂。


  那雨點卻不是水,是臭雞蛋,是爛菜葉,是樸素百姓們出離的憤怒!

  當他們的惡行一傳十,十傳百,便是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夏景昀遠遠望著這一幕,淡淡一笑,「陳大哥,讓人給其餘那幾家傳信吧,告訴他們,我在州牧府中等他們,僅限今日。」


  陳富貴興奮點頭,沉聲應下。


  ——


  史家,同樣是雨燕州的豪族,更是此番聯繫暗中反對新政的其中一家。


  此刻的家中,家主史仁松和幾個族老坐在堂中,神色緊張又惶恐。


  洪家的動靜那麼大,同為大族和盟友的他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心裡早就慌得一比了。


  一陣腳步聲從外面響起,史仁松忍不住站了起來,看著匆匆跑回來的管家急切問道:「怎麼樣了?」


  前去探知情況的管家開口道:「家主,洪家確定已經完了,闔家老小全部被押送進了大牢,其餘府上奴僕也都被就地羈押在洪府之中,聽候發落。」


  史仁松面色再變,帶著幾分期盼問道:「老百姓呢?他們就沒點反應?沒有說建寧侯暴虐什麼的?」


  若是民心可用,他們這些地頭蛇不是不可以挾民意以自重,逼得建寧侯見好就收。


  「一開始倒是有幾聲,但是建寧侯將那個死士的供狀貼出來了,洪家眾人就開始倒了血霉了,老百姓們什麼臭雞蛋爛菜葉都砸來了,洪家好些姨太太和小姐受不了這羞辱,直接當場就暈了過去。」


  聽到這兒,在場眾人都齊齊變色。


  還不等他們說話,門房就又匆匆而來,「老爺,有人求見,說是奉建寧侯之命!」


  史仁松一聽建寧侯這三個字,直接嚇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當即滿頭大汗。


  「家主,不可怠慢啊!」


  還是有族老多少還殘存著點理智,開口提醒道。


  史仁松一想,連連點頭,「對對對!快快請進來。」


  很快,一個一身勁裝的漢子走入了場中,朝著眾人一抱拳,「建寧侯命小人傳信,此番除洪家外,其餘各家只要自首,便只誅首惡,余者概不追究,若今夜亥時過後,依舊未去州牧府投案自首,則視同洪家之罪一併處置!過時不候,望諸位好自為之!」


  說完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房中,一片長久的寂靜。


  片刻之後,一個族老起身,看著史仁松,「家主,這建寧侯的使者怎麼到我們府上來了,可是你犯了什麼事嗎?」


  史仁松疑惑抬頭,怎麼來我們府上,你不清楚嗎?犯了什麼事情,難道你們不知


  他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血色盡退。


  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是要裝作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完成自己與史家的切割。


  不知道,那些罪過就到不了他們的頭上。


  建寧侯只用了簡單的一句話,他這個家主,就淪為了族中的棄子。


  而隨著那個族老的話,其餘族老也慢慢反應過來,陸續開口表態。


  「是啊家主,可是你犯了什麼事情嗎?」


  「莫不是跟洪家有關?家主你糊塗啊!」


  「如果真的是,建寧侯已經法外開恩,還請家主三思啊!」


  史仁松獃獃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半晌說不出話。


  徹底崩潰的心頭,涌動著憤怒、悲涼、恐懼、癲狂等複雜的情緒。


  見史仁松呆坐著不說話,當先開口的族老直接一拱手,沉聲開口。


  「為家族存續計,為祖宗基業計,為合家老小計,請家主赴死!」


  其餘族老也紛紛開口,齊聲道:「請家主赴死!」


  這一刻,面對這些逼他去死的族老們,史家家主史仁松回想起了,他們一群人在那處不知名的莊園中,逼死祝家家主的那個並不遙遠的夜晚。


  「請家主赴死!」


  這是今日的雨燕州中,在諸多大族之內,被不斷重複的話。


  而後,陸續有一輛輛馬車,從各處府邸,駛向了州牧府。


  停在州牧府門外,一個個族人「攙扶」著他們的家主,走入了州牧府中。


  州牧府的一處房間外,姜玉虎抱著小女娃,動作已經熟練了不少,看著夏景昀,「你這一手還是不錯,有輕有重,有急有緩,外部施壓,內部分化,至此,雨燕州大局便算是徹底定了。」


  夏景昀笑了笑,「這都是跟將軍學的,這不就和兩軍對壘一樣,找到敵人的薄弱點,集結優勢兵力突破,在勝勢既成之際,便向其餘隊伍施壓,逼降或者動搖軍心。尤其是將軍每次沖陣,都會命無當軍高呼繳械不殺,這不僅是虛張聲勢,營造大勝的威壓,更是在瓦解敵方的鬥志。」


  姜玉虎扭頭看著他,見他一臉認真,心頭暗自舒坦,綳著臉淡淡道:「你倒是會活學活用。」


  他低頭逗了逗義女那粉嘟嘟的小臉蛋,逗得小丫頭咯咯直笑。


  「說起來,她還沒名字呢!你這個狀元公給她取個名?」


  夏景昀聽了姜玉虎的請求,想了想,「你是打算讓她跟你姓還是跟她生父姓呢?」


  「跟我姓吧,我不想未來有誰拿她的身世說事。」


  夏景昀點了點頭,以此間人的觀念,女孩子也沒法承繼香火,倒也無妨。


  他低頭看著小丫頭那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心頭多少有了幾分促狹的心思,「你看她純澈乾淨的樣子,要不就叫她無垢吧,希望她能永葆這份純真和美好。」


  「姜無垢。」姜玉虎念叨了兩遍,點了點頭,顯然很是滿意,「那乳名呢?」


  「乳名也要啊?」夏景昀呵呵一笑,而後笑容緩緩收斂,「她自殺戮中倖存,今後也在竹林這樣的軍旅之家,你是希望她做一個上陣殺敵的女將軍,還是希望她.」


  姜玉虎直接打斷道:「女孩子打打殺殺做什麼?有本公子在這天底下哪有什麼不長眼的貨色需要她去上陣殺敵。」


  「那就叫她觀音婢吧,慈悲為懷,救苦救難,也算是不忘記自己曾經的苦難,不枉費你給她的一場富貴人生。」


  「觀音婢。」姜玉虎念了念,低下頭,輕輕逗了逗懷中的女娃,「聽見了嗎?觀音婢,喜歡你就笑一個。」


  小丫頭咯咯直笑,那單純的笑聲,可愛的模樣,將這一文一武,都從這世間污濁紛亂的泥潭裡暫時拉出來了片刻。


  於是,並肩而立的兩人也都微微一笑。


  ——


  當口子撕開,剩下的事情就勢如破竹了。


  各家家主如竹筒倒豆子般,將所有的東西都說了出來。


  有那麼一兩個心知必死,不願意配合的,夏景昀的應對也簡單,懶得廢話,直接命人給抬了回去。


  嚇得那兩家的族老們魂飛魄散,全家老小齊上陣,勸他安心赴死,然後又給乖乖送了回來。


  當夜子時,包括洪家、蔣家、張家在內的幾大家都已經審問完畢。


  到這份兒上,洪老爺那依舊的負隅頑抗就顯得沒有任何意義了。


  夏景昀也懶得管,翌日一早,便直接將他們裝上了囚車。


  意識到自己可能這麼快就要被斬首的一眾家主們慌了,紛紛開口。


  有痛哭流涕求饒的,有小便失禁崩潰的,也有大喊著自己那些曾經的什麼員外郎之類的頭銜,說著刑不上大夫的。


  夏景昀一概無視,當即拉著他們出了城,來到了城外的軍營。


  軍營對面,臨時搭建起了一個行刑台。


  三百多個傷者,除開重傷難動的,其餘都被抬到了台前。


  而其餘暫緩出工的奴僕和佃戶們,則在無當軍的嚴密安排下,排著整齊的隊列,圍觀著這場震撼的行刑。


  其餘好事之眾則被擋在兩側外圍,伸長脖子踮起腳尖,擠作一團地圍觀著。


  建寧侯夏景昀緩步走上台,站在一幫跪在地上的白衣死囚前,目光掃過台下,朗聲道:「諸位,你們認得這些人嗎?他們曾經是你們的東家,是你們的老爺!如今,他們是朝廷的罪人!」


  「就在前夜,就在這軍營之中,發生了一場騷亂,死傷慘重,這背後的主使者,就是此刻跪在台上這些人!」


  「他們暗藏禍心,想要阻撓新政的推行!」


  「他們殫精竭慮,想要繼續當朝政里的蛀蟲,趴在朝廷的軀體上吸血,坐在你們的頭頂享福!」


  「他們殘暴無德,為了一家一姓之私慾,視人命如草芥!」


  「三十六條鮮活的人命已經逝去!三百多個無辜的傷者,就在眼前!你們說,他們該不該殺!」


  「該!」


  震天動地的齊聲嘶吼,震碎了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家主們最後的膽氣。


  他們人還活著,但心已經被殺死在了此刻。


  夏景昀沉聲道:「朝廷的新政,不是要剝奪任何人合法應得的權利,而是要還原這片土地應該有的樣貌,要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要改變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畸形狀態!」


  他伸手指著對面的傷者,「你們!」


  而後指著軍營中烏泱泱的人群,「你們!」


  又指著兩側的圍觀群眾,「還有你們!」


  「以及在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的百姓,不論貧富、不論官職、不論才華,都應該過上美滿幸福的好日子,都應該一視同仁地享受到朝廷的仁政!」


  「雨燕州的美好未來,就從此間起,從今日起,從這些污濁腐朽之人被消滅起!」


  「行刑!」


  十幾個劊子手齊齊揮刀。


  人頭落地,鮮血噴涌,彷彿一場盛大的煙花。


  在剎那的死寂之後,人群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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