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王建兵敗(大章)
第156章 王建兵敗(大章)
清晨,如紗的白霧漸漸褪去,一輪紅日似血般,將朝陽灑落大地。
這一夜,右虎威軍的將士,與這些殘肢斷臂的屍首睡了一夜,沒有人驚慌,沒有人害怕,習以為常的事情。
兩千軍奴分成兩隊,一隊去挖坑,一隊將滿地的屍體拖到坑裡掩埋。
九月天,還是有點熱。
將士們埋鍋造飯,若不是地上的斑斑血跡和屍體,還有一些燒毀的營房,似乎都沒人在意昨晚的事。
最先趕到成都城下的,是楊守亮的左漢中軍,因為負責大軍糧草輜重,比朱珍的大軍遲了三天才到成都。
楊守亮昨天接到皇帝軍報,沒想到這幾天,風雲變幻,王建攻破成都了,現在據城不出,皇帝言小心防範。
楊守亮決定,臨近左虎威軍紮營,這樣才能讓楊守亮感覺安全一點。
來到左虎威軍軍營的時候,看到堆積如山的屍體,讓楊守亮極為驚詫。
死去的戰馬就有好幾百匹,那些馬蹄被鐵蒺藜扎壞的馬也是一陣陣嘶鳴,甚是悲切。
死屍上的甲胄,兵器都被扒了下來,有幾千套,王建也捨得花血本,將軍中所有的甲胄都分到忠義都、沖字營中,所以披甲率甚高。
只不過多數是紙甲,棉甲,對劈砍的防禦比較好,但不耐穿刺,弓箭長矛還是可以穿透的。
楊守亮看著如山的甲胄兵器,愈加震撼,這怕是有幾千套吧,被這萬餘人的禁軍吃掉啦!
有些懷疑。
王建的兵馬如何,楊守亮是見識過的,入川的時候,王建只有一千人馬,直接把綿州刺史楊守厚打哭,在棉竹招募豪強,得了一萬多人馬,才成的勢。
看到血跡尚未乾透,似乎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進入中軍帳,楊守亮看到了朱珍。行了軍禮忙道:「昨天王建襲營?可有損傷?」
朱珍笑著點點頭,道:「一群蟊賊罷了,一棍子就打死了,兵士沒什麼損傷,就是帳篷燒掉了幾頂!」
看來皇帝陛下提醒的及時,王建果然有不臣之心。
朱珍對著北方行禮道:「本將天沒亮就遣使向陛下稟告了,昨晚還好他機靈,要不然今日成都都光復了。」
昨晚朱珍掃平來襲的忠義軍和沖字營,遣人扮著降兵回城,想詐開城門,沒想到王建就在西門,幾問不答,被王建亂箭射回,還損失了十幾騎人馬,現在想起來,朱珍也是心疼,都是些軍中悍卒啊!
楊守亮聽完亦暗暗咂舌。夜襲反勝不說,還想打到成都去,怎麼不上天呢。
朱珍笑道:「幾百匹死馬,肉還新鮮著呢,楊指揮使可帶些馬肉回營,還有不少傷馬,也是不能用了,這幾日都不缺肉吃的。」
楊守亮若有所思的回營,心裡突然冒出個念頭,自己手上的兩萬多人馬,若是碰到王建襲營,能撐下來嗎?
…………
李曄收到朱珍的戰報,言王建昨晚襲營,被左虎威軍陣斬六千,俘敵兩千。這個戰果,李曄倒沒感到驚訝。
朱珍乃是朱溫都忌憚的大將,王建與其比起來,應該也是不如的。
皇帝陛下隨手將戰報遞給敬翔道:「王建反心已露,看來這場仗免不了了。」
敬翔道:「王建雖是田令孜假子,畢竟久歷戰陣,現在收了田令孜的餘眾,據城自守,軍勢更大。
而陛下麾下各軍雖多,楊郡王的這些假子們確是沒上過戰場的,楊守厚,楊守貞,楊守亮,楊守忠所率兵馬,怕是無用,
只有威戎軍節度使楊晟所部還有些戰鬥力,若是攻打成都,需以禁軍為主力,成都城堅,臣擔心禁軍折損過多,若是曠日持久,恐生變故啊?」
李曄若有所思,若是野戰,李曄自然不懼,但據城防守,守軍戰力可提升十倍。
「成都肯定要拿下的,這些最不利的情況也要考慮周詳,安排好對策。」
「此去成都還有多遠?」
「不足三十里!」
「傳令,人不駐步,馬不停蹄,跟將士們言明,到了成都再造飯。」
「諾!」
……
成都,節度使府邸。
王建如喪考妣,一臉無神,昨夜一夜未睡,精神不佳。
但更讓王建備受折磨的是,昨晚忠義都和沖之營,竟然都沒了。
一個人都沒跑回來。
甚至官兵還派出軍士寇城。
若不是早上看到官軍在處理屍體,他還以為王宗侃等二人投降朝廷了。
什麼情況?
此兩都人馬一失,他的大軍戰力至少失去三成。
行軍司馬王邦中道:「大帥,探報皇帝陛下經過漢州之事,解散了漢州兵馬,扣押了漢州刺史顧彥暉。還讓一萬東川軍回歸本鎮。」
王建眉頭微皺,道:「朝廷大軍什麼時候到,現在有多少人馬?」
「探報早上還有四十餘里,最遲明日便到,不算城外駐紮的三萬大軍,還有馬軍六千餘,步兵四萬。」
王建閉上雙眼,良久不語,這個時候,哪還有剛剛收服成都的興奮。
皇帝親率八萬大軍來成都,明顯是不死不休的架勢。
「遣使往東川,請顧彥暉出兵相助。」王建想了想,狠下決心道:「朝廷大軍若在成都城下會師,我們將動彈不得,必將束手就擒。
不如我親自率主力,迎戰皇帝,只要將皇帝后軍擊潰,甚至在戰中俘虜皇帝,那我們即使敗了也是勝了。」
王建想到時候讓皇帝授節度使旌節,最後禮送出川,若是有可能,並了朝廷的兵馬,這誘惑實在太大了。
李簡眉頭緊鎖,剛剛大帥的話,確實是一記險招,若是能成,西川大定,但弊端也很明顯,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啊!
李簡長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真的變成反賊了。」
王邦中也不說話,現在跟朝廷還有緩和的空間,但如果真如大帥所說的那般去做,成功了,還有餘地,若是失敗了,那是要誅滅九族的。
王邦中不想走到那一步,忙道:
「大帥以朝廷大義,聚集軍士,若如此,恐軍心渙散啊!」
王建搖搖頭道:「正是因為如此,才要迎戰皇帝,諸位試想一下,若是皇帝來到成都,天子親寇城門,你我拿什麼抗拒呢?
只能在野戰中,欺兵士不識龍帳,一鼓作氣,將朝廷大軍擊潰,那我們還有一線生機啊?」
又道:「昔日朱枚、李國昌皆追擊過龍帳,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如今這世道,兵強馬壯者居之。」
李簡、王邦中皆面色蒼白。
王邦中道:「大帥,我軍疲憊,又新收成都軍,恐戰力不濟,據城自守,戰力倍之,朝廷兵多,日久,必定糧草不濟,這才是我們的機會啊,大帥,還請三思!」
李簡忙道:「大帥,王司馬言之有理,還望大帥三思。」
王建擺擺手道:「你們不知道兵事,我不怪你們,我現在手上能戰的將士,也就五萬,只能逐一進攻,現在時間很緊迫,伱們趕緊回去準備吧,隨我一起出征。」
「這……」
李簡一臉詫異,他是文官,為什麼要去,大帥這是要把他綁上一起嗎?
「大帥……」
「不必多言,速去準備!」
李簡看向王建,知道再不答應,怕是下一刻就要死在當場,無奈道。
「諾」
王建回到軍營,召眾將士整軍,手上兩萬多衙內軍,收了一萬多成都精壯,現在已經是三萬五千人,還有王宗侃的一萬威信都,現在擴充到一萬五。
華洪的存節都一萬人,現在也擴到一萬五,不過三大主力當中,存節都披甲率是最低的。
還有由王建侄子王宗湘率領的兩萬威義都,王宗實率領的一萬五忠信都。
威義都和忠信都都是新建的王宗湘、王宗實能力欠缺,兩都軍隊根本不能野戰,怕是拉出去就潰散了。
「威義都,忠信都留守成都!」
「諾!」
「王宗侃率威信都為前鋒,本帥領衙內軍為中軍,華洪領存節軍為後隊帶輜重糧草,現在造飯,一個時辰后出發。」
「諾!」
……
李曄沒想到,王建竟敢帶軍野戰。
「不會是想跑吧!」
李曄有點頭疼,這潰軍逃一路,必將禍害一路。
為統帥者,自然要將所有可能發生的事考慮在內。
「遣使,令朱珍率軍尾隨,楊守亮駐紮成都外各處要道。」
「諾!」
「召左羽林軍指揮使張益、左神威軍指揮使安福江。」
不一會二將入帳。
「陛下!」
李曄道:「昨晚,賊寇王建遣一萬精銳夜襲左虎威軍大帳,被朱指揮使全殲。
現在王建親率大軍而來,這正是男兒立功的時候啊,你們是朕建立的,朕不想聽到有人說,你們不如啊!」
「陛下,末將現在就將王建人頭取來!」
「此戰,請陛下觀陣,我左神威軍是否勇武!」
李曄點點頭。
成都平原地勢平坦,適合縱馬賓士,李曄輕率騎兵六軍,為中軍。
左羽林軍一萬兩千人為前隊,左神威軍六千餘人為左隊,威戎軍三千人為右隊。
龍劍軍五千人,綿州軍三千一起人為後隊。
而王建以威信軍為前軍,衙內軍為中軍,而華洪的存節軍帶著輜重,行走最慢,已然被朱珍咬上,跟不上大隊。
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
「時間一久,對我軍越是不利,當速決。」
正好皇帝也是此意。
見王建軍中令旗舒展,前軍徐動。
而朝廷這邊,左羽林軍也是緩緩上前,左右軍,后軍跟上。
李曄目視,王建軍中馬軍很少,不超過千匹,在這平原作戰,很吃虧啊,優勢在我。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瞬間兩軍弓弩齊發,滿天箭矢飛向對方軍陣,不時有人倒下。
雙方各有戰果,右羽林軍明顯好上很多,一來披甲率較高,前面幾排的幾乎人人有甲,二來大盾,圓盾防禦手段也多,一輪箭雨下來,除了幾個特別倒霉的,幾乎沒有什麼損傷。
「殺!」
右羽林軍中衝天的喊殺聲起,鴛鴦陣最大的優勢在貼身肉搏,只要衝到敵軍軍陣之中,優勢便在我方。
王建眉頭緊皺,昨晚的夜襲已經打破他的認知,而現在,一輪箭雨都沒打潰散。
王建緊緊盯著皇帝陛下手上的騎兵,六千騎兵,無論放在那都是決定性的力量,他手裡的大盾和弓箭手長矛兵,自然是為了迎接騎兵的沖陣。
不能動。
前軍接陣,王宗侃軍中所用的是花隊,前排盾兵,後排長槍兵,再後面是兩隊弓箭手,捉刀將。
「此陣易破,只要破了大盾,軍就潰了。」
李曄忙問道:「為何!」
朱耶子奴道:「陛下,此陣沒有刀手,沒辦法近身肉搏,只要破了大盾,大軍插入,弓箭手長矛兵必然不敵,必潰。末將請帶本部人馬沖陣,請陛下允許。」
李曄一看便明了,弓箭手竟然不配刀,怕是王建擴軍太快,武器不足吧!
「可!」
「諾!」
一陣煙塵起,朱耶子奴率一千騎兵,直接從側翼衝進威信都軍陣,左砍右殺,好不威風。
前面的盾牌軍,見后陣不穩,頓現疲態,軍陣頓時曾潰敗之像。
王宗侃大驚,忙組織人對抗騎兵,可這個時候,那是他能說的算的,隊中的成都軍早就膽喪,也不顧捉刀將在後,慌忙回身奔逃。
「敢逃跑者死!」
王宗侃連殺幾個逃卒,亦不能控制軍陣,朱耶子奴揮刀長驅直入。
啊!
王建親眼看著假子王宗侃的人頭飛向天空,鮮血如泉水般噴涌。
「擂鼓進軍!」
王建睚眥欲裂,他不明白,這還是他看待的禁軍嗎?
而後隊的各鎮兵,觀戰的各州刺史,此刻亦大張著嘴巴。
王建禍亂西川已久,其軍什麼戰力,自然清楚的很,沒想到前軍,這麼快就崩潰了。
李曄看到中軍動了,對麾下五軍騎兵道:「功勞不能讓朱耶子奴一人得了,眾將士,隨朕衝鋒。」
「為陛下效死!」
「殺啊!」
五千騎兵多是重甲,跑動起來,地面在震動,觀戰的刺史們皆臉色煞白。
「陛下,陛下他親自沖陣!」
「萬勝!」
王建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若是沒擴軍,原來的老營應該可以迎接騎兵沖陣的。
可現在,軍中三成為成都軍。
這幫沒卵子的慫貨,竟然放下了盾牌,扔下了長矛,一個個往後面鑽。
迎接騎兵的盾陣,瞬間多了好幾個大缺口。
弓箭手拿什麼來對抗騎兵,忙著向側面盾兵後面躲。
王建都沒來得及命令捉刀將斬逃卒,大陣就已經亂了。
也不知道從誰開始,第一個逃出大陣。
接著一個接著一個,越來越多。
如同堤壩潰決一般,一泄而散。
王建很是不甘,兩百步外,皇帝的龍旗清晰可見。
可惜啊,陛下,你要是遲來半年,該有多好。
王建調轉馬頭,道:「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