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道麵具,總是在需要武裝自己的時候把麵具拿出來。
幽霧峰上的人常年戴著麵具,一朝突然掀開,對所有人來說都得重新適應。原本可以隱藏在麵具背後的喜怒哀樂,現在沒了遮掩就像是脫光了衣裳站在眾人眼皮底下。
不過,也有人適應得很快,比如說專門負責打理後宮事宜的巧然。巧然自小在幽霧峰長大,聰明穩重,若說侍衛之中魔君最信任的是暗風,那麽侍女之中最得信任的就是巧然。她總是默默地關注著魔君的一切,用女子獨有的細心為魔君打理生活,安排女仆或侍妾也是她的職責之一。
這麽多年,巧然從未想過魔君會是這樣一位出色的男子,光是俊美不凡的麵容就足以讓任何女子動心。沒有了麵具之後,她發現後宮的侍妾們開始了第一次躁動,有事沒事會找她來聊天,聊的話題大多都是關於魔君。
原來不隻是美女才有顛倒眾生的魅力,像魔君這等容貌與氣勢的男人同樣可以讓人致命。
可是,巧然很輕易就發現了魔君的改變,他不但親自將已經下山了的女人帶回,還連同那女人的弟弟一同照顧。“多管閑事”四個字絕對與魔君這樣冷漠的人沾不上邊,但他的言語行動毫不掩飾地透露出對司空夢的關注。
司空夢和臨兒被安排在離正宮寢房最近的東廂房,這是魔宮中前所未有的待遇。隻要無影踏出寢房往東走,穿過回廊和小花園就是他們姐弟住的地方。
巧然安置好他們兩人,恭敬地欠了欠身:“夢姑娘還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巧然會替殿下安排周到。”
司空夢望著巧然異常白皙的美麗麵容,禮貌地回身:“謝謝,我和臨兒已經給你添麻煩了。這裏已經很好了。”
巧然雖是恭敬卻習慣了麵無表情:“不必客氣,殿下的吩咐都是巧然的職責所在。沒有其他事,巧然先退下了。”
司空夢待她離開之後,長長地吐了口氣,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憂鬱。臨兒在屋內轉了一圈,繞到窗前拉住她的袖口:“姐,你別老是歎氣嘛,這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你了。你真的那麽討厭夜大哥嗎?其實我覺得他人也挺好的。”
司空夢戳戳他的小腦門:“你個小沒良心的,這麽快就被他收買了?爹不是常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嗎?你還小,還看不清他骨子裏其實有多壞。”
臨兒不解地眨眨眼:“可是爹也說,壞人是裝不了多久的。我們上山這一路,夜大哥真的對我們很好,尤其是他看姐姐的眼神就像是爹看娘一樣……”
“什麽破比方!”司空夢直接按下他的小腦袋,十分不滿。
或許是對夜無影的恨在自我不斷強化下,有些根深蒂固,以致於他對她的好,她都寧可選擇視而不見。夜深人靜時,她撫摸著自己胸口的蓮花印記,又悲又痛,不能接受他的意願便更加堅定。有時候她也會惶恐、會驚慌、會不由自主地從他的黑眸裏感受到一絲溫情,但每當這時,腦袋中總會竄出一句遙遠而模糊話——
“我是以魔君的身份、以魔君不可逃避的責任去愛……”
換而言之,如果他不是魔君,他便不可能這麽頑固地愛他。
愛?她怎麽會突然想到他愛自己呢?一定是他莫名其妙的話語擾亂了自己,說如果她要的是真愛,他就願意給。真是個不負責任的騙子,回到山上看到多少女人愛慕的眼神隻圍繞著他,她便知道他可以多麽不負責任……
“姐,你在想什麽啊?”臨兒及時蹲下身子,避開司空夢不客氣的手指,大聲問道。
司空夢連忙從怔愣中回神,將他拉了過來,嚴肅地教訓道:“以後不許在我麵前提那個人,聽到沒?我們現在住在這裏是逼不得已,等一有機會,我還是要帶你離開。”
“姐,我真的不明白……夜大哥到底哪裏得罪過你了?為什麽你好象很討厭他,很恨他的樣子。”臨兒年紀雖小,倒也會察顏觀色,夜無影對他姐姐的好怎可能全無感覺?那種好不像是裝出來的,盡管他們有時候會吵一吵,但最終都是夜大哥讓著姐姐。
“你還小,很多事情你不明白的。”司空夢很頭疼竟然連自己的弟弟也反複質問這個問題,臨兒向來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可此事讓她怎麽回答?
“這個問題我也一樣不明白,夢兒,我到底哪裏得罪過你了?”夜無影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被夕陽照映,拉成長長的影子將她籠罩在陰影裏。
司空夢立刻抬起下巴武裝起自己:“別叫我夢兒,這是隻有我爹娘才能叫的。”
“夢兒,別扯開話題。我一直十分疑惑你為什麽不時有恨我的表情。雖然我對女人不怎麽了解,但我敢說女人還沒有你這樣奇怪的。我曾經做過傷害你的事嗎?”無影走近她,不容許她逃避這個問題。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臉沉默,司空夢咬著唇,怎麽都不可能將那日山洞裏的事情說出來,更何況臨兒還在屋裏。
無影在她麵前停下,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嗓音低啞:“一定是發生過什麽事,對不對?既然跟我有關,也不能告訴我嗎?”
司空夢臉色逐漸變白,睫毛飛快地閃動了幾下:“如果你非要問為什麽,那就是我很討厭你的霸道無禮,自以為是,我討厭這樣不講道理的男人。而且……”她吸了口氣,不在乎臨兒也豎著耳朵在聽,“而且我跟你說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卻這樣強迫我留下,我當然討厭你。”
“姐,你什麽時候有喜歡的人了?”臨兒脫口而出。
無影倏地擰緊了眉,俊容變得鐵青,聲音驟然降到冰點:“是麽?無論是什麽理由,我很快就會查清楚的!”說完,他不做停留,直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