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父親、血脈與家族
「接下來，你需要去克本南島，做你那位小未婚妻的陪讀。」
「我知道你可能內心會抗拒我的安排，但是目前的你，沒有拒絕的餘地。」
墨菲的話語徹底打亂了李察前不久對於自身規劃的所有安排，並且他並不是用商量的語氣，而是用無可置疑的命令口吻。
克本南島，神聖蘭克帝國的最南端，與東南方向的強大蠻族帝國隔海相望，是在劇烈衝突中唯一寧靜的風暴中心。
因為那是擁有「傳奇法師中的傳奇」「神聖蘭克帝國守護者」「米洛斯城的創建者」「巨龍剋星」等等一系列頭銜的科諾斯殿下的領地。
身為紅旗下長大的李察自然抗拒這種莫名的指婚。
而視鹹魚為理想的李察更抗拒這種會有無數未知麻煩的遙遠旅途。
在從魔獸之森回到黑岩堡的路上，李察其實已經儘力的從腦海中的記憶對於墨菲進行了儘可能的回憶。
直到遠遠的來到薩格拉斯家族領地的時候，李察才意識到，自己的父親是一個真正的大人物。
位於施普雷河畔北岸的黑岩城擁有超過三十五萬的人口，整個城市依山勢而建，西北地勢最高，向東南逐漸猶如一直不規則的長矛斜斜的馬赫諾平原，整座城市的建材多是由從黑森林中延展出來的黑山余脈就地取材，猶如一頭巨獸安靜地匍匐，二十米高的城牆蜿蜒環繞，保護著城市中的居民。而在城外廣闊的林地、平原、蜿蜒的河流為城中的百姓承擔起提供生產資料的責任。
黑岩城西北角地勢最高處，黑岩堡便坐落於此。這是一個瘋狂的戰爭要塞，由最早的整個黑岩城改造而來，它相較於其他的聞名的城堡顯得格外的龐大，可以輕易的容納五千名戰士，城堡中一句依據地勢修建的一座座塔樓可以輕易的使人站在上面俯瞰著腳下的城市。
除此之外，黑岩堡中還可以隨處可見堅固無比的閘門，永久性的投石機，箭塔，以及各種隱蔽無比的射箭孔等等戰爭裝置。可以這麼說，如果黑岩城遠遠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匍匐安憩的巨獸，那黑岩堡就是巨獸被武裝到了牙齒渾身氤氳著鋼鐵的氣息隨時打量著任何一個對其心懷不軌的人。
但是仔細觀察黑岩堡的城牆卻會讓人發現，這座城堡的城牆除了時光、雨水和山風給予的侵蝕痕迹，再無半點耗損。
它從來沒有真正經受過戰火的考驗，因為古堡的歷任主人都不喜歡防守，哪怕是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他們也更願意選擇無邊平原或是深邃山脈作為背景，以運動戰消滅敵人。
而他們最終總會取得勝利。
即使是在整個神聖蘭克帝國，薩格拉斯家族的瘋狂也是人盡皆知。
天才和瘋子總是只有一線之隔。
而在戰場上，沒有人願意和瘋子戰鬥，尤其是視壯烈死亡如榮耀的瘋子。
何況這個瘋狂的家族中總會在某個時期出現一個甚至是幾個天才。
當瘋子和天才結合在一起時，所展現出來的破壞力更是會呈現幾何倍數的上升。
經過數百年的發展，薩格拉斯家族成員目前包括了一位侯爵，一位準侯爵，八位伯爵，一位聖殿騎士團（帝國西方擁有龐大領地和獨立外交權的騎士團）的實權副團長，和諸多的子爵男爵，擁有的領土加起來比很多實力公爵甚至大陸上獨立大公國的領土還要龐大，聯合起來算是整個神聖蘭克帝國中舉足輕重的勢力之一。
在戰火四燃的約羅大陸，擁有如此龐大領地以及諸多高階強者的家族早就回統一團結在一起，凝聚整個家族的力量以爭奪生存空間。不論是向異族或者異位面乃至於人類本身中存在依舊的勢力開展，這樣龐大的勢力很容易取得足夠多的威望建立起本身穩固的勢力庇佑家族中每一位成員。
並且在一代或者兩代人的努力下，穩固家族中的利益分配，並且在領地內建立起穩固的兵員募集、稅收體系、糧食生產以及民政司法信仰體系等，一個強大的公爵足以自然而然的產生。
事實上大陸上的絕大多數公爵都是這樣產生的。
相比較於其他家族而言，薩格拉斯家族本身的歷史並不算長久，短暫的歷史代表著不管是家族底蘊的積累，還是財富和實力的積累都不過多，甚至貧窮可以算得上薩格拉斯家族本身的代名詞。
而近幾代的薩格拉斯家族雖然同時出現了幾位傑出的瘋子，但是由於他們同樣繼承了薩格拉家族的瘋狂，所以也難以獲得更多人的尊重。
暴發戶，是諸多貴族鄙夷的稱謂。
薩格拉斯家族當代族長墨菲准侯爵就是這群暴發戶中最瘋狂的一個。
最早是薩格拉斯家的小男爵，但是他居然將將領地變賣給自己的哥哥之後拉出了一隻七人小隊去闖蕩大陸了。
因為個人太猛又豪爽充滿人格魅力，所以許多自由傭兵傭兵打完交道紛紛拜在麾下，坊間甚至有傳聞稱為傭兵之王。
在大陸遊歷僅僅十年的墨菲，就一舉在神聖蘭克帝國北方的沼澤和黑森林當中擊潰了信奉自然原神的蠻人部落，初步開拓了自己基業。
然後蠻橫無比的將魔獸之森所覆蓋的領土都宣稱為自身的領土。
依靠沼澤和叢林中的魔獸血和魔晶石，積累自己的財富和勢力。
依靠搜刮蠻人部落中包含濃郁異教神力的祭品和帝國中各個紅衣主教勾搭，積累自己的政治資本。
做傭兵總是沒有前途的，即便是傭兵之王。
積攢了一大筆錢財之後，恰逢塞西爾王朝皇帝老死，自己的兄弟權貴二代鄧肯早就在默默打算競選皇帝，墨菲拉人投錢支持自己的兄弟。
於此向對應的代價，就是賄選成功之後鄧肯家族需要傾盡全力合法化墨菲所擁有的領土，使其成為名副其實的侯爵。
在讚賞他的人口中，墨菲的經歷就是活著的傳奇。
而在薩格拉斯家族內，墨菲的影響力便極為有限了，其他薩格拉斯家族的成員在平時根本不會理會他，而深知薩格拉斯家族傳統的墨菲，也沒有在一個家族中只有一個聲音的想法。
薩格拉斯家族之所以出現這樣狀況的根源在於流淌在家族血脈中的獨立和叛逆，每一個真正的薩格拉斯家族成員都不願意臣服於他人之下，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越是強大的薩格拉斯家族成員越是有單幹的傾向。
正是這樣的家族傳統，導致薩格拉斯家族在大陸血脈紋章系的研究中，被主流認為是中等血脈。一個家族中的世代成員都處在分裂的邊緣，並且追根溯源在已知深淵中找不到對應的惡魔領主，自然也不可能被大陸上的主流認作為高等血脈。
當然，真正薩格拉斯家族的敵人卻並不會這麼認為。
家族，對於李察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詞。
過去李察·薩格拉斯連父親的概念都是模糊的，現代人怎麼可能知道家族是什麼？
但是從帕克的態度來看，這個光頭的侍衛隊長對於家族卻是非常看重的。
這裡的家族概念要寬泛得多，不光包括嫡系和旁系的血脈，還有追隨主家的小貴族和騎士，他們都可以視為家族內的人。血脈是聯繫家族的紐帶，意義卻又不僅僅限於血緣。
很多特殊的血脈會擁有特有的能力，而不同血脈的結合往往會產生新的能力。某些血脈的能力極為強大，強大到足以讓人不顧一切去追逐的地步。
所以，聯姻和家族在拉達納位面就有了全新的含義，聯姻不僅是為了政治結盟，很多時候也是為了製造強大的後代。
這些破碎的想法在李察的腦海中打轉，但是他卻說不出來任何一個拒絕的理由。
依靠在窗戶旁的墨菲並不著急，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處理著好像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家族公務。對於李察的沉默他並不意外。
沉默在屋子裡瀰漫，不想答應又無法拒絕的感覺讓李察有種發自內心的排斥，卻又無法準確的形容出來。
窗外的陽光鑽進墨菲的書房，卻照不透他雄壯的臂膀，在書桌上留下大片的陰影。
父子二人隔著一個書桌，遙遙相望。
不得不說墨菲是一個很具有魅力的男人，不管說什麼他總是很輕鬆的神情，有些蓬亂的頭髮和濃密的鬍鬚卻絲毫不會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感覺，稜角分明的臉總會讓李察聯想到艾登·肖。歲月已經在他的臉上刻畫出不可磨滅的痕迹，眼角細細密密的紋路昭示著他不再年輕，但是那雙深藍色的眼睛仿若大海，一眼望不到底。
但是此刻李察看著他卻莫名的很想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而現在李察忍住了，因為他沒有這麼做的能力，也並不能承擔這樣的後果。
正如同墨菲說的，「你沒有拒絕的能力。」
過了很久，堆積如小山般的公務被墨菲處理的一乾二淨，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被他掃一眼然後就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看著屋子中仍然在沉默的李察，他笑了。
「你不想去。」
李察抬起了頭與他對視，但是卻沒有回答，墨菲的這句話如同他之前的話一樣，都是無可置疑的陳述句。
墨菲盯著李察的眼睛，他平靜的海面逐漸泛起波瀾，「我知道每一個覺醒了家族血脈的年輕人，性格或多或少都會發生些變化。我本來還以為你會一拳打在我的臉上，看起來你媽媽對你教導的還不錯。」
李察的記憶中浮現出了那個柔弱卻又堅韌的女人。
「我知道她是有些事情想讓你這個小傢伙完成，但是，你也是知道家族傳統的。」
依舊是熟悉的陳述語句。
「所以，小子，想要完成自己想要做的某件事情，或者拒絕，你得有足夠多的力量。」
「黑森林北方的斯圖爾佳公爵因為領地的爭端恨我入骨，柯克家族的家主克里斯蒂克里斯蒂·柯克被我打成了貴族中的笑柄歪嘴柯克，瓦倫家族的家主歐內斯特·瓦倫也被你老子我在宮廷議會門口直接瘸了他一條腿，但是你老子卻依舊好端端的坐在這裡，你知道是為什麼么？是力量！」
「即便是老牌貴族們依舊痛恨我暗地裡稱呼我暴發戶，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在我的面前如此對我稱呼。神聖蘭克帝國開國君主，查理一世最喜歡生吃野豬的肋排但是依舊被所有世人稱為『偉大的查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墨菲沒有給李察回答的機會，「是因為查理一世大帝擁有壓倒性的力量，而力量一旦超過某個臨界點，就會引發質變。因為這樣的力量一旦出現在自己的圈子裡足以為他們帶來許多實實在在的利益，而這些利益，沒有人能夠拒絕。」
李察點了點頭。
「所以你很幸運，身體內流動著薩格拉斯家族的血脈；你也很不幸，身體內流動著薩格拉斯家族的血脈。既然是薩格拉斯家族的血脈，你必須變得強大，變得更加有力量！有了實力，世界對你來說就是天堂，而沒有力量哪裡都是地獄！那時，你不需要計較自己喜歡什麼，你也不需要計較自己是否能夠拒絕，你也不需要像現在一樣沉默不語，這些都是虛幻的，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你只需要變得強大！有力量！能夠掌握自己的想法！」墨菲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如同雷鳴響徹在李察的耳邊。
李察有些茫然的看著那個坐姿即便是最資深的宮廷禮儀教師都無法挑出一點毛病，卻爆發出震耳欲聾吶喊的男人。
墨菲忽然收斂了雷鳴般的聲音，又露出那迷人的微笑，說：「只要有足夠的力量，你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不管那是有意義的，還是說完全荒謬的事情。」
「不管你媽媽的願望是什麼，想必實現起來不容易。我不會直接幫助你，更不會給你力量。但是我會給你足夠的機會，讓你變得更強大的機會。至於能夠走出多遠，就全要看你自己了。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在我面前大聲地說話。」
李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墨菲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希望你再次回來見我的時候，能夠讓我感到驚喜。這不僅是為我，更是為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