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湖與血

  第94章 湖與血

  巨魔們終於到達了樹林最核心的區域。


  眼前的景象卻超越了瓜布拉克的認知。


  在那櫸樹林的深處——


  居然是一片面積巨大的湖！

  湖面上升騰的熱氣與巨魔們身上如雨而下的汗水交織，散發出一股悶住的臭味。


  巨魔們頂著從未感受過的炙熱繼續前進，走到了湖邊。


  撥開霧氣，可見湖水鵝絨般柔和而純凈，呈現出淡藍色調。


  湖底還有石頭和砂礫存在。


  偶爾有魚兒在水中遊動，身影如電般閃過。


  湖面上時不時冒出幾個氣泡。


  蒸騰著的水汽一波接一波，隨著微風輕拂而起伏。


  陽光透過湖邊大樹的樹葉灑下來，在水面上形成斑斕的光影交錯。


  每當微風吹過，葉片便發出沙沙聲響。


  湖岸邊是一片厚密的草地，綠草如茵，柔軟而舒適。


  草地上還散布著一些巨石，石頭表面長滿青苔。


  從小到大生長在環境寒冷惡劣的大雪山的巨魔們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頭兒，我說，這世界上真有熱水嗎？」格羅克斯忍不住向走到溫泉湖旁的瓜布拉克問道。


  一下就把瓜布拉克問傻了。


  對啊，這世上真有熱水嗎？


  瓜布拉克蹲下來，用手碰了碰湖水。


  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意從他湛藍色的手指向全身傳去。


  和等級提升帶來的那股暖流正好相反。


  一個是從外到內，一個是由內向外。


  「是熱水！」瓜布拉克的聲音中帶著不加掩飾的詫異。


  雖然對於應許之地的神異早有預料，可是這一次的發現還是讓這個身經百戰的巨魔首領有些難以置信。


  個別巨魔有時候也會用簡單的石鍋加熱融化的雪水。


  為了比如熬制草藥或者獸血墨水等等。


  但這些都是個例。


  大多數巨魔根本沒這個耐心。


  渴了直接捧一把雪放嘴裡。


  只要注意點，不要把不該吃的東西吃進去就行了。


  別說是等水熱了，很多巨魔連把肉烤熟的耐心都沒有。


  當然，你要是真把烤肉放巨魔們面前，大多數巨魔還是會放棄生肉選熟肉吃的。


  總之，熱水在「大棒氏族」的生活中，基本是伴隨著「麻煩」這個概念一同出現的罕見品。


  沒有人會想到，在自然中，尤其是在極北白漠這種鬼地方，竟然存在全是熱水的湖。


  戰鬥隊的其他巨魔察覺到了首領驚訝的表情，紛紛湊上前去把手伸進水裡。


  結果一個比一個反應劇烈。


  壘格在震驚之餘，還眼疾手快，用指甲插死了一條透明的小魚。


  隨後往嘴裡一放一嚼。


  頓時露出滿足的神色。


  瓜布拉克則用寬大的手掌捧起了一汪湖水，聞了聞，覺得有淡淡的臭味。


  還在猶豫要不要嘗嘗，就看到壘格和瓦拉克已經開始捕魚大賽了。


  他們把一條接一條的小魚扔進嘴裡，看起來不但沒有半點不適，反而還很享受這些小魚的滋味。


  既然如此，瓜布拉克也就不再糾結，將湖水直接喝了下去。


  自從和戰鬥隊的巨魔們進入了神許之地以後，他的警惕心就低了不少。


  不過說實在的，在這片神明賞賜給巨魔們的土地上，哪怕是最低程度的警惕都顯得有點反應過度。


  他還得慢慢自我調節。


  和氣味不同，湖水喝下去倒是嘗不出什麼異味，只是有點咸。


  熱水穿過喉嚨，微微發刺，讓瓜布拉克本就熾熱的身體更加熱了。


  對其他巨魔稍作一番叮囑，他就一個人沿著湖邊向東繼續走。


  湖的周圍被茂密的櫸樹包圍。


  這些櫸樹高大而挺拔，守護著這不同尋常的大湖。


  走了近二十分鐘，瓜布拉克不知道灑下了多少汗水，樹林總算到了頭。


  映入瓜布拉克眼帘的，是一條潺潺的小河。


  在河岸兩側的土地上，有著不少明顯是屬於各種動物的腳印。


  不過並沒有像是雪暴熊腳印那樣特別明顯的大型野獸的腳印。


  瓜布拉克沿著這條「熱氣湖」伸出的小河又走了十來分鐘，沒發現什麼異樣，便停下來，仔細觀察河水的流向，又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


  最終確認它是向東而去的。


  看來，這片神許之地的「熱水湖」其實本身就是一條河流的源頭。


  而剛剛的觸摸讓瓜布拉克注意到這裡的河水的水溫要略低於熱水湖的溫度。


  他看著好像向東無限延伸的河流，若有所悟。


  再度放低身體，捧起些河水嘗了嘗。


  不同於湖水，河水裡已經幾乎嘗不出鹹味，入口也相對沒有那麼燙嘴了。


  可以想見，隨著河水不斷向東，水溫應該會進一步下降，周圍的溫度也不會像湖濱這麼高。


  那麼或許在河水的某一段里，就有適合雪暴熊這樣的長毛野獸的飲水地！

  不過這一切還都是猜測。


  瓜布拉克沒有選擇原路返回，而是趟過小河從另一側的河岸走回湖畔再往戰鬥隊成員們先前呆著的地方繞圈過去。


  他同時還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地圖，邊走邊把這片湖的情況畫下來。


  等到他再度回到出發點的時候，躁動不已的巨魔們早都開發出了熱水湖的妙用，跳進湖裡洗澡了。


  平日里巨魔們都是通過在雪地里打滾來自我清潔的。


  這下到熱水湖裡一試，發現雖然熱得離譜，但可以很輕易地就把身上沾著的污濁和泥土洗掉。


  巨魔們在乎的倒不是污物，而是那些在髒東西里寄住著的北地跳蚤和小蟲。


  雖然它們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能給巨魔們堅韌的皮膚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架不住數量一多，總有「運氣特別好」的能找到巨魔們自己弄出來或者狩獵時落下的傷口，攪得人不得安寧。


  關鍵巨魔們處理起這些看起來不值一提的小事時還得特別小心，不然用手抓時稍微力氣用得大了，就會留下血痕。


  等於給無孔不入的北地跳蚤提供了新的突破口。


  而泡在熱水之中用手輕輕搓兩下，就能把髒東西連同蟲子一起洗到湖裡去。


  每個洗完澡的巨魔在因為高溫而感到頭暈眼熱之際，也確實有了一種煥然一息的舒爽感。


  瓜布拉克倒是沒有替同胞們感到高興。


  因為這一片的湖水都已經被污染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托格爾從身上搓下的一大塊黑垢被熱水分解，隨後將他周圍的水變得黑蒙蒙的。


  有的黑垢直接溶解在湖水中，有的則漂浮在湖面上。 即使是向來對衛生不太重視的瓜布拉克，也意識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要知道，這可是可以直接飲用的湖水，裡面甚至還有魚。


  毫無疑問，整個神許之地的核心就是這片湖。


  哪怕是瓜布拉克先前找到的那條相對來說更適合作為水源地的河，來源也是這「熱水湖」。


  瓜布拉克心中隱隱有些明悟。


  恐怕這整片極北白漠之上遺世獨立的綠野的成因就和這湖脫不了干係。


  讓巨魔們就這麼在湖裡洗澡肯定是不行的。


  想到這裡，瓜布拉克不禁思考起自己先前喝的河水到底是不是已經被其他巨魔的身體污染過了。


  而美滋滋地仰在水面上的壘格此時正巧飄到了岸邊，瞥見瓜布拉克的臉色不太好，當即心領神會，從水裡站起身來，不無責怪地對還在水裡享受著的其他巨魔們吼道：

  「你們這些人真是的，快點集合！」


  「竟然沒有想到要等首領來了再一起洗澡！」


  「你們的覺悟呢？！」


  瓜布拉克臉色一黑，但沒有多說什麼。


  待所有人拖拖拉拉地重新上岸的時候，離岸最近的那一片湖水已經肉眼可見地變成了灰黑色。


  巨魔首領很是不滿，但想到自己確實也沒禁止他們在湖裡泡澡，便壓住了因為濕熱的空氣而變得愈發暴躁的心情：


  「既然伱們洗也洗過了，那就到此為止吧。」


  「我們氏族很快就要正式佔據神許之地和這片『聖湖』。」


  「到時候如果你們真要用湖裡的水，我會去找伊格祭司看看人類那裡有沒有辦法。」


  「實在不行就用我們平時融雪的石桶舀水。」


  「絕對不能再像這次一樣直接跳進去污染湖水了。」


  「你們自己看看，才過了多久，就把這一片弄成什麼樣子了！」


  巨魔們一聽瓜布拉克直接把這片「熱水湖」稱作聖湖，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配合地點頭稱是。


  顯然，族長很重視這一片湖。


  畢竟也沒見他把那麼多樹里的哪棵叫做「聖樹」或者乾脆就把整片櫸樹林叫做「聖林」。


  瓜布拉克確實很重視這片湖，因為控制了它就等於控制住了整個神許之地的生命線。


  同樣的，污染或者摧毀它也勢必讓整片地區生機凋零。


  瓜布拉克計劃著之後氏族在神許之地建立據點的時候，要環繞聖湖多建幾個哨站，乃至安排專門的巡邏隊。


  先保護好聖湖，再控制聖湖流出的那條河流。


  等到將神許之地的水源全都掌握了，就是時候在這裡建立一座城市了！


  不是巢穴，不是要塞，而是城市。


  像人類一樣的城市！


  現在他們這支先遣隊要做的，就是把這註定屬於巨魔的土地上的隱患給排查乾淨。


  待到巨魔們重新沿著那條瓜布拉克發現的河流出發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隊伍抓緊時間向東走出了樹林。


  當頭的瓜布拉克仔細檢查著腳下這片巨魔們還沒有踏足過的神許之地東邊的草地。


  果不其然地發現了雪暴熊那碩大無比的腳印。


  說實在的，一米長的腳印伴隨著塌陷的草皮，真是隔著很遠就能看見。


  不過，目標是找到了，問題卻依舊棘手。


  格羅克斯看著草皮之上層層疊疊向東蔓延的「坑洞」，不太確定地向瓜布拉克詢問道：「頭兒，我們真要繼續往東邊走？」


  「我看這腳印的數量有點太多了。」


  「我們不會直接撞上一大群雪暴熊吧？」


  說著，他不禁回想起了那一次戰鬥隊在第十一峰碰見大群雪暴熊的經歷。


  當時真是險象環生。


  如果不是瓜布拉克發現得及時，提前帶著隊伍撤退的話。


  估計大家早都要被那連綿不絕、遮天蔽日的暴風雪撕碎了。


  瓜布拉克先是肯定了格羅克斯的判斷，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我估計我們沿著腳印走下去就會到達雪暴熊的飲水地，所以真要是在那裡碰上雪暴熊了，恐怕就是會碰上一大批。」


  「不過我們去還是得去的，哪怕是遠遠地確定大致的位置，下次來也可以省去不少的功夫。」


  說話間，瓜布拉克又掏出地圖，在上面把草地畫得更完整了些。


  格羅克斯知道自己是勸不動首領的，便打起精神，讓後面那些還在嘻嘻哈哈的巨魔們進入警惕狀態。


  隊伍就這樣沿著草地的腳印向東繼續前進。


  直到太陽完全消失，月亮開始懸挂，草地變回泥地。


  瓜布拉克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皺著眉頭從地上抓起一把濕膩的土，用手指挫開。


  然後還擔心看錯了，特意對著頭頂的月亮照了照。


  心頭一震。


  這土是紅色的！


  後面的巨魔很快也發現了問題。


  一時間，整支隊伍風聲鶴唳，所有人都儘可能地放輕了腳步。


  但啪嗤的踩地聲還是頑強地在空曠的雪原之上回蕩著，只是偶爾才被河流聲打擾。


  沒過多久，瓜布拉克就再次停了下來。


  只見他微躬的身軀一僵，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豎瞳緊縮。


  隨後難以置信地向前多靠近了些。


  身後的巨魔們緊跟上去，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前方那河流南面的大片泥濘土地上。


  數十隻雪暴熊的龐大屍體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死亡之牆。


  漫山遍野的血紅色從「牆根」蔓延到了巨魔們的腳下。


  雖然這牆阻隔了他們的視野，讓他們無從知曉後面還有多少只死去的雪暴熊，但眼前的這一切已經足夠駭人聽聞。


  冰冷的月光灑落在雪暴熊屍體上，映照出它們龐大的身形。


  它們原本魁梧有力的骨架此刻失去了生機，呈現出凝固不動的姿態。


  厚實的毛皮變得蓬鬆散亂，在寒風中輕輕搖擺。


  毛髮上沾滿了泥土和血跡，形成一片混亂的雜色。


  屍體間瀰漫著的血腥氣味由於時間的推移略有些淡了，但仍舊清晰可聞。


  這堵高聳的血肉之牆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死亡籠罩著它，在夜風中傳來陣陣低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於是，瓜布拉克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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