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131章 腦質提取與愛
第131章 腦質提取與愛
在赴宴之前,約維克完全就沒想到他的人生會面臨如此痛苦的抉擇。
更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什麼「腦石」計劃。
他原以為自己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貝爾斯塔德」人,已經足夠了解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
尤其是指導監督農民耕種,確保了民眾免受飢餓折磨的飽滿麥穗教會。
這個全城上下都認可、都尊重的好教會。
或許飽滿麥穗的統治存在不公和弊病,但不妨礙它在北境乃至王國大環境下展現出的優越性。
跟隨家人從「塔列克」回到「貝爾斯塔德」,約維克有幸成為了金黃母親的信徒,隨後在數場銅級和銀級品鑒會上表現突出,被推薦至參加金級品鑒會。
最後,他在那次金級品鑒會上一鳴驚人,一下說出了冠軍菜品赫爾米亞肉醬面所用的十六種調味料,其中甚至包括知名度並不高的香莢蘭豆和莫爾舍羅勒。
而對於廚師的火候,原料的品質等等方面也都精闢地評價了一番。
他專業細緻的點評震驚全場,引來評閱的「貝爾斯塔德」和王國諸多的神職者與貴族的側目。
那個「世界聚焦於我」的暢快瞬間恐怕會成為約維克永不褪色的記憶。
在那場金級品鑒會之後,約維克順理成章地被擢升至牧師,同時獲得了城主府委任的農務官的職務。
約維克的仕途太順利了!
順利到根本不像是是一個邊陲小鎮書記官的兒子配得上的。
以至於在面對到來的命運饋贈時,約維克會不假思索地全盤接受。
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盯上瑪莎的呢?
約維克從剛才開始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想來,最晚也是在他和瑪莎前往「塔列克」的前後。
甚至很可能是更早一點.
約維克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現在就像是一個面對深淵的孩子,
即使知道早晚要向前跨出那一步,但只是望了一眼深淵,就被奪走了全部的勇氣。
而對於一個牧師來說,教會的決定是比深淵還要絕對、亘古、實在的東西。
見約維克陷入沉默,肖恩笑了笑。
他的臉上明明都是溫和的笑意,卻給了約維克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約維克,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腦石計劃』是教會在金黃母親的准許下開展的行動。」
「有祂這樣包容的母親在,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約維克心裡一團亂麻,他下意識地朝妻子所在的方向看去——此時的瑪莎正和伍麥爾的妻子羅拉在遠處的淡黃沙發上興緻勃勃地談著什麼。
身穿紅色禮服,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朵盛放玫瑰的瑪莎似乎是注意到了丈夫的目光,將頭側過來,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隨後揮了揮手。
約維克也勉強從嘴角擠出了一個笑容以作回應。
他將頭轉回來,看向依舊在靜靜等待他答覆的肖恩。
如果是今晚之前,他肯定會為自己得到了上級如此的尊重和重視而激動不已。
可現在的他早就不想著這些事情了。
「肖恩大人.必須是瑪莎嗎?」
「她只是一個從塔列克來的鄉下女孩。」
「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也學不會。」
「怎麼會有被我們教會看上的榮幸呢?」
如果放在平時,約維克要是敢說瑪莎是個「鄉下女孩」,只怕會立刻被他親愛的妻子掐得青一塊紫一塊。
即使是瑪莎不在的場合,事後她要是知道了,也會好好教訓一頓自己這個口無遮攔的丈夫。
然而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
約維克只希望他們能放過瑪莎。
似乎是看出了約維克的掙扎,肖恩拍了拍他的肩膀:
「約維克,計劃的人選不是憑空產生的。」
「包括我本人的妻子和兒女在內,全城的人都經過了數次篩選。」
「瑪莎被選中,是伊登大人親自下達的命令。」
「我想你是知道的,伊登大人的身份。」
約維克面色一僵。
肖恩這裡說的身份當然不是伊登·薩克斯頓大公所擔任的「貝爾斯塔德城主」這樣的行政職務。
雖然從來沒有人主動對約維克提起過伊登大公在飽滿麥穗里究竟是什麼等級的神職者,但這根本就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農務總官肖恩是教會的主教,而他聽從城主大人,也就是伊登大公的命令。
伊登大公當然只可能是那人世間最尊貴的使徒了。
而現在肖恩說,選中瑪莎是伊登大公的決定,這就相當於在明火執仗地通知他,這件事沒有迴旋的餘地。
畢竟使徒是神明在人間的代行者,忤逆使徒離忤逆神明只有一步之遙。
「可是.」
約維克還想再說,但這一次,卻被肖恩直接打斷了:
「約維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就像我先前所說的那樣,『腦石計劃』是偉大的金黃母親批准的。」
「在祂這樣包容、仁愛的神明的照拂下,瑪莎可能遭受的風險必然會被降到最低。」
「況且,這可是涉及到貝爾斯塔德和飽滿麥穗存亡的關鍵計劃。」
說著,肖恩臉上的笑容淡去,看起來不怒自威:
「上周的幾場教內會議我記得你全都參加了。」
「那你應該也很清楚目前貝爾斯塔德的情況。」
「『腦石計劃』要求入選者參與『腦質』提取儀式,聽起來是有危險性。」
「但我問你,難道貝爾斯塔德眼下的局勢不危險嗎?」
「難道你許諾要侍奉一生的金黃母親的神殿沒有被威脅嗎?」
約維克被肖恩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如果說,「「貝爾斯塔德」農務官」這個身份還屬於咬咬牙可以捨棄的東西的話,那麼「金黃母親牧師「則是他想捨棄也無法捨棄的身份。
那是早已成為了他靈魂一部分的東西。
只是他原先以為在教內會議上,城主大人提到的王國對北境的覬覦是和往常一樣的老生常談。
再加上幾次會議都沒有談什麼實質性的舉措。
所有像約維克一樣處在教會基層,沒有更多信息來源的牧師都認為這次國王毫無徵兆地往北境秘密派遣牧師的「挑釁行為」最後會以國王和大公的又一次點到為止而終結。
「貝爾斯塔德」扼守進入北境的唯一道路,王國想要真正將控制力伸入北境,首先就要擺平「貝爾斯塔德」和周邊城鎮的共同主人,傳承了十幾代的「北地大公」。
兩者之間的鬥爭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兩百多年前的「大發現」時期,但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雙方一直斗而不破。
也正因如此,農務官們才不覺得自己的上級在「國王出招」的時候舉辦宴會是不合時宜的怪事。
要是遇到這種程度的情況就需要緊張的話,那「貝爾斯塔德」也不可能在北境的入口屹立這麼多個春秋了。
然而,從「腦石計劃」的出現來看,這一次,「貝爾斯塔德」是打算用更加激烈的方式來與王國對抗了。
可能是關閉道路,可能是小範圍的戰鬥,甚至可能是.戰爭! 而無論最後教會選擇了哪種方式,藏到現在才露出端倪的「腦石計劃」一定是重中之重。
按照肖恩的說法,提取「腦質」製作出來的「腦石」可以讓飽滿麥穗的神職者擁有與同階的秩序之光的神職者相當的戰鬥力。
雖然具體實現這一點的方式肖恩沒有透露,但這已然是足夠不可思議的消息。
金黃母親賜予信徒們的「生長」系神術在主場作戰的情況下可以發揮出驚人的效果,但在戰力上還是與秩序之神授予的「太陽」系神術和「秩序長階」存在差距。
要是「腦石」真能幫助金黃母親的神職者們抹平這個差距,那它絕對會成為教會最珍貴的寶物,禁臠中的禁臠。
從這個角度來看,肖恩願意假裝一下,徵求意見式地來和他說一聲,倒也稱得上體面了。
約維克想到這裡,更是感受到了無比巨大的壓力。
同意妻子去參加這個計劃,就意味著要讓她經受一場神秘的「提取手術」。
即使肖恩一再強調手術的風險很低,但這場約維克知之甚少,也無權了解其細節的手術本身就足夠讓人不安了。
可如果不同意,那就是在拒絕支持自己的教會,拒絕為神明奉獻。
一想到明明有這個機會,卻不能為神明付出,他的內心深處就有一種無法釋懷、難以去除的苦楚。
無論是對妻子的愛情還是對金黃母親的愛戴,都是他無法割捨的東西。
而現在,他卻被迫要做出選擇。
「好了,約維克,告訴我你的答案吧。」
似是已經等待了太久,肖恩的言語中開始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不耐。
其實從他告知約維克絕密的「腦石計劃」開始,約維克就已經沒有了選擇。
如果是為了表達對那個平民妻子的愛,向他這個農務總官展現出自己對家庭的責任感的話,那麼都表演到現在了,差不多得了。
身為神明的僕人,即使再重要的感情,在面對教會的要事時也必須讓路。
飽滿麥穗並非是不近人情的教會,但它更不是一個基於人情的世俗組織。
神職者們獲得了遠超常人的實力、權力和資源,在需要犧牲與奉獻的時候,自然必須展現出遠超常人的果斷和捨得!
約維克明白,這是肖恩的最後通牒了。
他用右手捏住自己的大腿,通過肉體上的疼痛來強迫自己在紛亂念頭的影響下集中精神。
心中的天平開始朝著某一個方向傾斜。
那是理所當然的、無比正確的方向。
不如說,他早就該這麼選了。
心無旁騖。
唯有神明!
約維克順從著靈魂的本能,無視了周圍的所有嘈雜,抬起頭,就要說出自己的答案.
突然。
他的餘光瞥到了什麼。
那是一條鑲嵌了藍寶石的銀質吊墜。
劇痛從胸膛傳出,彷彿有一把鈍刀正將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一刀一刀地割開。
很快,痛苦從胸口蔓延至整個身體,使得約維克每一寸皮膚下的神經都承受著難以言喻的折磨。
他顫抖的腿幾乎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
他想起來了!
那個吊墜是他送給瑪莎的禮物。
當時的他面對岳父懷疑的目光,腦子一熱,直接把準備好的禮物拆開,戴在了瑪莎的脖子上。
那是他們的訂婚信物。
也是約維克不知克服了多少次他人異樣的眼光和內心的不適,在「塔列克」兼職做了大半年旅店小工攢下的錢。
書記官的兒子因為父親對婚事的反對而不得不像個底層平民一樣討生活。
一時之間,約維克成為了「塔列克」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但他當時並不後悔。
之後也從未後悔過。
他愛瑪莎。
愛她明媚的眼睛,溫柔的笑容和甜蜜的唇
愛她對自己呆在「塔列克」時鬱結內心的理解同情。
更愛她義無反顧地始終相信自己,甚至為他離開了生長的地方。
而這銀質吊墜,就是見證他們永恆之愛的信物!
腦中的意識無序迸發。
原本歸於一處的信念再度散開。
約維克又能「看見」了。
「維克,怎麼了,你還好嗎?」
一襲紅色禮服的瑪莎向肖恩行了一禮,隨後走近了面色極其難看的丈夫。
她從剛才開始就察覺到了丈夫的不對勁。
但畢竟丈夫是在和上司交流,她身為妻子,理所應當地不該去打擾。
可是維克的情況越來越讓人擔心,到現在,身體還在止不住地發抖。
她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約維克順從地將手搭上了妻子的肩膀。
一股莫名令人安心的力量從瑪莎那柔弱的肩頭向他傳遞而來。
就像是解藥。
驅散了堵塞在約維克肢骸之中的無形毒物。
約維克重新站立於地面,再度對上了肖恩的目光。
凌冽、決然。
這位書記官的兒子,瑪莎的丈夫,金黃母親的牧師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恭恭敬敬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肖恩大人,我很感激城主大人對瑪莎的賞識。」
「但是,我拒絕!」
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
鋼琴師開始演奏另一首「貝爾斯塔德」的名曲「金黃的早晨」。
悠揚的樂聲填充進了肖恩和約維克之間的空隙。
農務總官看著面前兩個相互扶持的年輕人,眼中寒芒閃過:
「約維克,你比我想得要愚蠢些。」
「真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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