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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獲獎

  姑姥的去世,加上進入生理期,許小桃萎靡了很長一段時間。

  初一第二學期開學不久,有一次數學測驗。蔡新志讓許小桃給他傳紙條,許小桃沒有心情和他爭辯,直接就答應了。不料測試到一半,數學老師吳文清發現了蔡新志的紙條,舉著紙條冷冷地對全班同學說,「誰給蔡新志寫的紙條,下課到我辦公室來。」

  許小桃紅著臉去了辦公室,「吳老師,我來自首,是我給蔡新志寫的紙條。」吳文清先是錯愕,接著深吸一口氣,「許小桃,你是數學課代表啊,你怎麼還幫人作弊呢?」許小桃羞愧地哭了,「吳老師,我也不想幫他作弊,但我怕他扎我車胎……」吳文清語氣柔和了一些,「啊,是這樣啊……你回教室吧,把蔡新志叫來。」

  蔡新志從辦公室回來,一臉憤恨,「許小桃,你行啊你!把你自己擇(zhai二聲)出去,把我扔裡面了,你真不夠意思!」許小桃麻木地看著蔡新志,撇了一下嘴,「不好意思,我就是這種人。」蔡新志哭笑不得,「呵呵,行,算我倒霉!」

  那天放學,許小桃看到吳文清推著自行車往農貿市場那邊走,兩個車輪子都癟了。「吳老師,您車胎壞了啊?」許小桃關切地上前詢問。吳文清有點尷尬,「是啊,兩個氣門芯都給我拔了。」許小桃心想,肯定是蔡新志乾的。

  過了幾天,蔡新志找張二冬借自行車,張二冬不借,他就伸手打比他高一個頭的張二冬嘴巴。剛打了一下,許小桃就上去推開他,把張二冬護在了身後。「蔡新志,你別太欺負人啊!」蔡新志揚著手,瞪著眼睛吼,「許小桃你躲開,不關你的事兒!」「張二冬是我哥,不許你打他!」許小桃巋然不動。蔡新志揪住許小桃的衣領,「信不信我打你?」許小桃把腦袋伸給他,「來,照著這打!」蔡新志剛想打許小桃,就被郭林拉開了,「行啦!蔡新志你騎我車去吧!」說著把車鑰匙塞給了他。蔡新志大喘一口氣,「行,許小桃,算你運氣好!」說完拿著郭林的鑰匙走了,郭林也像沒事一樣回了座位。

  郭林是蔡新志在班級里唯一會忌憚的人。他長得很高大,眼神有點兇惡,嘴邊有一處兩厘米長的刀疤。許小桃一開始收數學作業,都是小心翼翼地跟郭林要作業,郭林說話很大聲,「我沒寫啊!」許小桃嚇得不敢看他,「沒寫就算了。」

  郭林與班長李路交好,許小桃聽李路說郭林比小學時老實多了。郭林小學時經常打架,臉上那道疤就是證明。郭林很小的時候,他爸媽就離了婚,都不管他,他是跟爺爺奶奶長大的。

  許小桃想起郭林從入學基本就那一身衣服,腳上就一雙黑布鞋,冬天只是套了件棉服,腳上也還是那雙單薄的黑布鞋。許小桃心酸起來,覺得郭林好可憐,相比之下,自己和大姐許彩虹都比郭林要幸福。媽媽陳玉蘭雖然少有好臉色好言語,但最起碼能讓她們都吃飽穿暖。媽媽自己平時吃穿用度都是最差的,說爸爸一個人辛苦掙錢養家不容易,她和大姐還總生病。錢要花在刀刃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借錢,求誰也不如求自己。

  但是陳玉蘭的消極生活態度還是讓許小桃很壓抑。陳玉蘭經常跟許小桃說,「你媽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朵花,參加過棒駝子的宣傳隊,能唱能跳。結了婚也喜歡跑到好遠的地方去看戲,就自從生了你大姐,我啥樂趣都沒有了。生了個這種傻孩子,憋屈!她白來一世,毀了我一生……」

  陳玉蘭有時還當著大姐許彩虹說,大姐像是聽懂了,一臉內疚,眼泛淚光,「媽,那讓我走吧。」陳玉蘭哭笑不得,「別胡扯了!你能上哪去!」許小桃聽到大姐又要離家出走,覺得又好笑又心疼。

  每年一入冬,陳玉蘭都會犯氣管炎犯哮喘,卧病在床半個月,范大夫來家裡給陳玉蘭輸液。而每年入冬,也都是許家棟的蘆葦生意最忙的時候。陳玉蘭一生病,許家棟就會發脾氣,「我越忙你越有病!凈添亂!」陳玉蘭一邊咳嗽一邊埋怨許家棟,「我有病你還氣我,你就是恨我不死!」「對,你怎麼不去死!」許小桃也真正領教了——自己的家人都是恨彼此為什麼不去死……

  許家棟在外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壞脾氣都留給自己家裡人。二大爺家的一個哥哥在鹽鹼村附近的工廠上班,有時周末會來許小桃家吃飯。許小桃一開始很歡迎哥哥,慢慢就對他不冷不熱了。因為她每次看到爸爸對哥哥那種快要溢出來的喜歡,心裡就膈應的難受。爸爸從來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她,即使是對她笑時,她也覺得好像隔了一層什麼,想來想去還是那個原因——重男輕女,別人家的兒子,都好過自己家的女兒。

  大爺家的二嫂子,近期體檢檢出肺部有兩個黑點,到醫院檢查,醫院說是腫瘤,要做一個大手術,把腫瘤切除。二嫂子平時沒有一點不適的癥狀,突然要從右前胸開刀開到後背,嚇得六神無主。許家棟去大爺家開家庭會議,堅持認為二嫂子肺部的黑點是胎裡帶來的,肯定不是腫瘤。整個大家庭,只有許家棟一個人認為二嫂子沒有腫瘤,與其他人吵翻了天。大娘問許家棟,「要是二媳婦不手術,耽誤了治病,你付得起責任嗎?」許家棟信誓旦旦,「二嫂子肯定沒有病,有病的話我一個人負責到底!」

  陳玉蘭跟許家棟也吵翻了天,「你給負責?你算老幾?老許家什麼事兒你都要管,沒見人家管你家的事兒呢?!」許家棟暴跳如雷,「你管我算老幾,我今天就說了算了!」許小桃也反對許家棟,「爸,要是真耽誤了二嫂子治病,可怎麼辦?」許家棟快氣瘋了,「你們都不用擔心,要是耽誤了二嫂子治病,我一個人承擔,不會連累你們一點兒!」

  二嫂子就又去了天津市裡幾家大醫院檢查,都說是天生的,不是腫瘤。許家棟的判斷是正確的,讓所有反對他的人都打了臉。許小桃佩服爸爸的熱心腸和判斷力,但還是不喜歡他把別人家的事當做自己家的事。

  許小桃的一個遠房姑姑,是天津兒童醫院的醫生。從小到大,許小桃聽了不下十幾次,有親戚托爸爸找那個醫生姑姑做包皮手術,爸爸都是有求必應,來者不拒。許小桃覺得那位醫生姑姑應該煩死爸爸了。

  許小桃最近有一件事,讓爸爸很是高興。學校發了《天津中學生》雜誌,裡面有個有獎調查問卷,許小桃投了稿。下一期的雜誌發下來,最後一頁的獲獎名單上有「許小桃,鹽鹼中學」。班主任秦秀榮喜氣洋洋地拿來給許小桃看,「許小桃,你得獎了啊!」許小桃忘了之前投稿的事,一開始還不信,拿到雜誌看到了自己名字才想起來。全班同學都圍了過來,很多人說,「許小桃,你真厲害!」許小桃羞澀,「也不是什麼大獎啦!」

  許家棟歡天喜地去了天津市裡領獎,費盡周折才找到了雜誌上的領獎地址。結果獎品就是兩個小鑰匙鏈。許家棟哭笑不得,回來跟許小桃說,「這也叫獎品啊?連來迴路費都值不上!」許小桃看著鑰匙鏈嘆氣,「哎,就這麼點小玩意,還不如不去領。」

  鹽鹼中學附近有一家賣飯的人家,姓孟,許小桃她們除了去農貿市場,經常就在孟娘家吃飯。孟娘和孟大爺兩個人,給學生們做烤餅加火腿、榨菜,煮速食麵,額外還賣汽水和一些小零食。楊北和創業的學生在孟娘家經常聚在一起。

  孟娘家有一個小院,兩間正房,兩間廂房,比創業村的院子和房子小很多。兩間正房裡都有床,分別是老兩口和他們女兒的房間。正房裡間有電視,孟娘和孟大爺在床邊對著電視的位置擺了一張大方桌,桌上放著小罐的孜然、辣椒面和肉鬆。許小桃她們就圍著桌子坐,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著烤餅夾火腿,或者速食麵煮雞蛋。有時還會來一瓶山海關,一邊喝著一邊嘎嘣嘎嘣嚼兩袋牛羊配。

  那陣中午,大家在孟娘家一起看陸毅演的《永不瞑目》,趙金鑫班級的幾個人和許小桃她們圍著桌子坐在一起,但是各吃各的,各看各的,並無交流。趙金鑫每次開電視都會說一句,「要演『死不瞑目』了。」

  許小桃隔著過道的鄰桌是呂小浩,呂小浩的同桌叫李金飛。李金飛長得非常單薄羸弱,和呂小浩身高差不多,是班裡最矮的兩個男生。他們兩個一見如故,經常出雙入對。李金飛很白,頭髮又黃又軟,嘴巴很撅,說話聲音跟女生一樣,柔柔小小的。男生給李金飛取得外號叫「旱鴨子」,連張二冬見了李金飛和呂小浩,都要喊一句——「旱鴨子和土耗子!」他們兩個人不但不生氣,還很得意。

  最近剛學了《愛蓮說》和《陋室銘》,許小桃把這兩首詞都給改了——「水陸草木之獸,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鼠。自李唐來,世人甚愛鴨。予獨愛鴨之出蛋殼而不軟,鼠之出地洞而不妖……」。「山不在高,有鼠則名。水不在深,有鴨就行……」惹得前排幾個人哈哈大笑,呂小浩笑完還說許小桃,「許小桃,你太壞了,沒有這麼罵人的!」李金飛在旁附和,「就是,許小桃你真討厭!」許小桃就捏著嗓子學李金飛,「許小桃你真討厭!」李金飛嬌俏地把頭一扭,「哼,不理你了!」許小桃就又學他,所有人哈哈大笑,李金飛也沒憋住,笑出了牙齦。

  許小桃的同桌齊利和他哥哥齊勝有一天沒來上課。班主任秦秀榮在班裡提起他們兩個,恨鐵不成鋼,「齊勝和齊利,你們猜他倆沒來上課,幹嘛去了?」班裡一片嘩然,然後是竊竊私語。

  秦秀榮一臉凝重,「這倆孩子,就缺人管。他們爸媽離婚了,倆孩子都跟著爸爸。他們爸爸工作又忙,總顧不上他倆。齊利和齊勝昨天晚上去一個小廠房偷廢鐵,被逮住了,人家報了警。派出所那邊罰款七百,齊勝爸爸一個月工資才一千五,這一下就出去一半。今天去解決事兒,上門道歉反省去了。真愁人!」

  班裡同學小聲議論了一會,秦秀榮又想起了一件事——「還有,最近有的學生家長,去鐵路上扒拉煤的火車,偷煤!我就不說是誰了!我看新聞有個偷煤的老頭,拿鐵鉤子鉤煤的時候,鉤子掛住了,人也被火車掛走了,多危險啊!你說買煤能多少錢,你偷能偷多少?為了那點煤,冒那個險值當的嗎?」

  許小桃不知道鹽鹼村哪位同學的家長去偷煤,她只知道創業村都有哪些人經常去拿鉤子鉤煤,而且人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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