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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保衛桃花源

  許小桃家搬家那天,寧車沽和棒駝子的親戚都來幫忙,順便把許小桃他們一家帶不走和用不上的東西分了。

  親眼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建起來的房子被毀掉,陳玉蘭心疼地大哭。她和許家棟年輕時從寧車沽老家來到創業村,只有半馬車的行李,這一次搬家,用小卡車運了六車,還不算送給親戚們的門窗傢具。陳玉蘭和林大娘從計劃搬家開始,每天都要在一起哭一會。要告別相處融洽的將近三十年的老鄰居,更是無比難過。兩人最後一天在屋裡拍了張合影,依然眼裡噙著淚。

  趙斯文家暫時不搬,大家都要上學上班,「野戰部隊」的夥伴們都沒有互相告別,就各奔東西了。那段時間,許小桃只跟方小白和張二冬有聯繫。

  壯壯在搬家之前,已經把牛牛打敗,成了村裡新一代的「犬王」。自從搬進北塘鎮的出租房,壯壯不熟悉環境,半個月沒出衚衕,只跟臨近兩家鄰居的狗一起玩。

  北塘鎮的人們很愛養狗,用房東大嬸的話說,「北塘這地兒,狗比人多。」許小桃每天上學路過一些有大狗的人家,都要戰戰兢兢,生怕它們沒栓繩,從門裡撲出來。

  可能在創業村的歲月,是牛牛的狗生巔峰,它自從搬到北塘,經常自己跑回村去。張二冬去找牛牛,把它帶回來,牛牛老實幾天,就又自己跑回村子里。張二冬最後一次去創業村,沒找到牛牛。牛牛可能是躲了起來,它再也不願離開創業村了。

  「沒有你的日子裡,我像一個沒有愛情的男子,想你的時候,我在紙上畫出許多你的樣子。我想你了,你想我嗎?」——許小桃收到南千潼的「告白」簡訊,心裡的桃花又都開了。她一開始編了一條很肉麻的簡訊,又覺得羞澀,於是刪了,給南千潼回了一句「我想聽你的聲音。」南千潼回,「那我晚上打給你。」

  「喂,小桃。」「喂,千潼哥。」兩人通上電話,互相說對方的名字時都有點羞澀,聲音也都溫柔到極點。「你想我啦?有多想?」「很想,想的睡不著。」「真的么?」「真的。」許小桃突然覺得傷感,「哎,怎麼辦呀,我也想你。可我馬上就要考試了。」「不要嘆氣,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努力。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我等待著你的好消息。」南千潼給許小桃打氣。許小桃感到沮喪,於是轉移了話題。那天晚上,許小桃和南千潼深入聊了兩個小時,許小桃最後把大姐許彩虹的情況告訴他了,南千潼哽咽了幾秒,「我給你唱Beyond的《喜歡你》吧。」「好。」

  南千潼清了清嗓,剛要唱,電話就掛了。許小桃打過去,關機。十分鐘后,南千潼發來了簡訊,「手機沒電了,改天再給你唱,早點睡吧桃,晚安好夢。」「嗯,你也晚安好夢。」

  因村民每戶每月的租房補助僅有四百元,大部分村民離開土地,沒有了經濟來源,所以僅租得起逼仄狹窄的出租房。

  許小桃家與村裡一個遠房叔叔家在彩虹大橋附近一起租了個院子,一共四間房,每家兩間。許小桃和許明珠住裡間,陳玉蘭、許家棟和大姐許彩虹住外間。

  外間本就擁擠,壯壯還要經常進屋來,在狹窄的過道中間趴著。

  一天晚上,許小桃在外間不小心絆倒了,屁股直接砸到了正在睡覺的壯壯身上。壯壯背對著許小桃,又是被砸醒,瞬間就回頭咬住了許小桃的後背,剛要使勁,聽到尖叫,才反應過來是許小桃,立即鬆了口,可還是把許小桃的後背咬了四個小孔。

  第二天去學校,許小桃給李青青看了傷口。正巧李青青的爸爸在衛生防疫管理部門工作,迅疾給許小桃提供了狂犬疫苗。

  許小桃打完第一針疫苗,才告訴南千潼自己被壯壯咬了。南千潼心疼地不行,還說感同身受,他九八年在她姑家打工的時候也被狗咬過,在胳膊上。許小桃想南千潼肯定傷的比自己重,也是心疼地不行。但兩人很快就默契地轉移了話題,聊了一些開心的事。

  許小桃沒再提被咬的事,兩天之後是六一,南千潼又發來了簡訊——「桃,怎麼沒聽你提起你的傷,現在好些了嗎?傷口還疼嗎?哎,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受到傷害,我想你的心情一定不爽,但我還是要衷心地祝你:節日快樂!」許小桃回——「好多了,就是躺著睡覺的時候還有點疼,不過多想想你,我就不疼了。」

  二零零五年六月四日傍晚,許小桃撥通了南千潼的電話。她的心情掩飾不住地沮喪,南千潼溫柔安慰她「放平心態,不要自怨自艾……我等待著你的好消息。」掛了電話,許小桃心情更加沮喪——她高考落榜是意料之中,怎麼還會有好消息……

  高考結束后的第三天,通知去學校拍畢業照,許小桃因為失眠,凌晨才睡著,那天去晚了一會。許小桃的班主任有事要先走,所以她們班第一個就拍了。

  許小桃趕到學校的時候,同學們剛拍完了集體照。好多同學圍到許小桃身邊捶胸頓足,「許小桃你怎麼才來呀!不知道今天拍畢業照嗎?」許小桃尷尬撓頭,「沒想到咱們班第一個就拍了。」不過她最後還是留了一張沒有自己的集體照。

  許小桃高考失敗,不想出門不想見人,但方小白最近做了手術,許小桃很惦記她,於是去看她。方小白的那隻壞眼和鼻子中間長了腫塊,因為已經腫大到開始壓迫神經,影響她那隻好眼的視力,不得不開刀,把腫塊切除。許小桃高考結束,方小白正好出院。許小桃對方小白家租的那片樓房不熟悉,就在北塘買了一個大西瓜,搬著西瓜倒了兩趟車,才找到了方小白的住處。

  方小白恢復得不錯,就是疤痕有點明顯。雖然剛剛出院,方小白卻沒有大病之人身上那種頹喪之氣,依舊平靜如水,憨厚地笑著,對許小桃噓寒問暖。許小桃見了她,自己的頹喪也去了一半,心裡釋懷了很多。

  許明珠的婚房開始裝修了,她和江易的婚期定在了零六年十月初。親戚們偶爾會來到許小桃家,幫陳玉蘭給許明珠籌備婚事。許小桃一般都在裡屋「躺屍」,吃飯才出來,親戚們基本把她和大姐許彩虹當作空氣,不理不睬。

  其實在搬家之前,許小桃就跟比她早兩屆的學姐於美仁諮詢過復讀的事。於美仁在天津二中的復讀班復讀一年,考上了二本。趙金鑫也在那個復讀班復讀,據說今年考上了一本。

  許小桃想復讀,可沒把握,不復讀,又不甘心。她每天躺在屋裡,一邊摺紙鶴一邊整理思緒。不知不覺就折了一千多隻。許小桃傷感地想著,如果南千潼要結婚了,她就把這一千隻紙鶴作為禮物寄給他……可她現在還有什麼臉面和他聯繫呢?而且高考之後,他也一直沒有和她聯繫。許小桃又一次在心裡問自己——此生就要這樣永別了嗎?她也不知道。

  真正使許小桃下定決心去復讀的,是劉琳的學子宴。劉琳是全區理科狀元,天津前十的天之驕子。許小桃接到她的電話,本不想去,但是想起兩人從前同窗和上補習班的時光,還是決定去了。劉琳的爸爸問許小桃考了什麼學校,許小桃說大專。儘管劉爸爸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可許小桃還是覺得堵心。她和劉琳明明曾經不相上下,怎麼到今天會如此天差地別?許小桃的憤怒、不甘心和動力徹底被激發了。

  另一個使許小桃受刺激的人是薛潘,他和胡馬力、劉琳都在十三中。胡馬力考了一百多分,想復讀,他媽不同意。薛潘跟許小桃成績差不多,都不到四百分,只夠大專。可薛潘那個傲慢勁兒,好像今天的學子宴是給他辦的,眼睛恨不得都長到了頭頂上,除了劉琳,對所有女生他都不正眼看,也不理睬。許小桃想,決不能讓薛潘這個齷齪玩意把自己比下去,既然他也要去復讀,那咱就一年後見,看看誰比誰強!

  那天回到家,許小桃徹夜未眠。第二天就分別給於美仁和趙金鑫打了電話,又仔細諮詢了一些復讀班的事。隨即就跟許家棟、陳玉蘭和許明珠說要去復讀。許家棟和許明珠自知吵吵鬧鬧影響了許小桃學習,心裡有愧,直接就同意了。陳玉蘭撇嘴,「去吧,本來那年一中就沒讓你上,這要再不讓你復讀,得埋怨我們一輩子。」

  八月初的一天,許小桃和許明珠一起去了天津二中的復讀班報名。回來之後就開始著手準備。

  村民們搬家之後,大部分沒有了經濟來源,生活負擔日益加重,到了八月底,情況還沒有改善,於是自行組織了三百多人回到村裡,開始修復自家房屋,想等到還遷房建好再搬過去。不料第一天施工,就發生了衝突。據說還有人受傷進了醫院。隨後村裡沒人住的房屋就都被推平了。

  許家棟那天外出幹活,沒在現場,許小桃是去醫院看望受傷的老爺,才得知了那天的事,她萬萬沒想到,她的「桃花源」竟然是以如此慘烈的結局退出歷史舞台,心痛到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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