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雞飛狗跳,曲終人散
研眉硬著頭皮蘸了墨,腦子裡卻想,怎麼寫啊,趕緊想啊~~
他腦子裡各種凌亂,一片糊塗,硬著頭皮提筆,卻先寫了一個「亂」字。
只聽呼嚕嚕一陣亂響,就跟拉肚子似的聲音。接著一大片泥石流滾了下來,
也是巧,那泥石直接滾到了木訥寫出的幻境中,片刻后,只見泥漿亂石把原來的景物全部蓋住了。
所謂亂灘殘葉,全不見了,只剩一大灘粘糊糊的黑泥漿。
這情形連研眉自己也沒料到。眾人面面相覷,
突然媚字派的人群歡呼,「妙啊妙啊!這才是『亂』字真義!」有人喊道:「看到沒,什麼叫亂?」
研眉一想,唉,沒錯啊?自己寫的亂把對方寫的亂覆蓋了,豈不是贏了嗎?
頓時高興起來,哈哈大笑。
「我這亂字,深思熟慮,布局精妙,以大亂治小亂,大自然原本就是混亂的,泥石流乃是亂的極致。真亂一出,原來那種刻意的灘石啊落葉啊,頓時便不值一提了……」
木訥本以為對方會不好意思認輸,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無恥,
又看見自己寫出的景色確實被對方掩蓋了,他不知道這純粹是技術上「拉肚子」,還以為真是對方刻意的,一時竟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媚字派高聲歡呼,連連催促研眉寫第二個字。
研眉笑容滿面,「當然要寫第二個字了,當然當然,」心裡又開始發愁,因為他不知道第二個字該怎麼落筆。
眾人再度安靜下來,幾百隻眼睛看他怎麼寫,研眉直冒冷汗,心想:
「拉肚子是肯定不能再拉一遍了,怎麼辦?『怪』字,最怪的字是怎樣的?我見過最怪的東西是什麼……」
一邊拚命的想,一邊只能以自己能想到的最怪異的方式,嘩嘩的寫了一個字。
只見那字寫得奇形怪狀。一時無人能分辨其含義,片刻后,一個媚派的人叫道:「妙啊,這是現代藝術啊!」
突然間,那怪字如腫瘤一樣膨脹,生出八九隻腳來,幾條長長的觸鬚,觸手上竟然還有牙齒和眼睛。
「怪物!」有人尖叫道。
這怪物也不知道從哪個卡通片里逃出來的,怪叫了七八聲,便朝研眉撲了過來。
研眉尖叫一聲,連忙逃竄。那怪物卻不追逐,而是直向人群人撲了過去,
一時人逃桌翻,湯汁四濺。怪物撲進宴席桌中,打翻無數桌椅,繼續向前。
木訥朝研眉大叫道:「不是斗字嗎?你搞的什麼鬼東西?」
研眉連聲叫道:「不好!我肚子疼,唉喲,唉喲……」
只見現場被那怪物搞得一塌糊塗。
突然間,空中衣裙翻飛,一群人緩緩降落,擋在了那怪物面前。
只見那群人身穿舞服,男的寬腿大袖,女的長裙絲帶,為首的一人喊一聲:「分!」
那怪物仍舊發出各種怪聲,朝幾個送上門來的人撲去。
那群舞者中,卻有兩人一上一下疊了起來,上面的人用雙手呈現八字,下面的人拼成一個刀字,「分」字一出,嘩啦啦地面開裂,地上竟然出現了一條深不見底的大裂口。
那人又喊道:「下!」
只見身邊男子背向後一翻,用肢體形成了一個「下」字。那怪獸頓時如同被無形之手扯住一般,一個跟斗便跌進了那個大裂口。
可怪物身上有許多觸手,還企圖抓住裂口的邊緣。
舞者的首領又喊道:「合!」
舞者以身肢為筆,形成一個「合」字,只見裂口漸漸合攏,怪獸尖叫不絕,然後裂口轟然合攏。怪獸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小路聽到有人嘆道:「雲門字舞,帥!」
原來那群舞者,也是書法派中一個分支。
這個分支,拋棄紙筆,用身體為筆,舞台為紙,在跳舞的過程中,形成一個又一個動態的字,舞步便是書寫過程。
雲門與其他書法派觀念相差甚遠,這些年來日益疏離,書法派的集會,三次有二次是不來的。就算來,也常是遠遠的坐在角落,大部分時候都沒有人發現他們。
這次集會,連字舞也來了,可見這果然是近年來人到得最齊的一次。
字舞一出手,恢復了秩序,眾人免不了紛紛跟他們打招呼。
木訥開口道:「雲門的各位兄弟姐妹,好久不見,多謝各位。」
卻見字舞之首一臉冷酷,並無談笑之意,反而冷淡的說道:
「書法派枉稱千年大派,內部亂七八糟,會長酣然大睡。」
頓時,許多目光向宴席另一頭看去,只見首席上,會長池叟果然仰在椅子上,不知睡多久了,現場如此大鬧,他卻依然沒醒。
木訥見話題涉及會長,心裡便不悅,道:「會長年事已高,最近身體欠佳,各位多包容也是應該了,何必非要點出來。」
字舞冷冷的說:
「我等遠道而來,一是瞻仰寶物,二是觀本派盛事,可是啊,呵呵,看來兩件事都叫人失望。派內亂糟糟到這個程度,我等不願久留,看著鬧心。容我們先告辭了。」
說罷一眾人等竟轉身離去。
眾人愕然。
突然有人叫道:「咦!字沒了!」
剛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字舞那邊,這時回過頭來,再看斗字的廣場上,木訥寫的那兩個大字,只剩下了紙上兩個洞。
木訥驚愕,走上前去看,
只看洞緣平滑有刀割痕迹,這不是用法術取走,面是直接用小刀,把兩個字割下來拿走了。
對於木訥而言,兩個字自然不算什麼,隨手一寫都是。其實如果有人要討字,直接開口問他要便是,為啥要從紙上割下來?
木訥一想,答案只有一個,就是那人如果向他討字,他是絕不會給的。
觀眾席上,有人替他把答案說了出來:「沒有別人,干這事的,就是字賊肖四。」
有人補充道:
「肖四不通字術,專門竊字,天下名家的字,被他偷了個遍,按說他的倉庫里,應該有著不計其數的名家手筆了。」
「但是他偷這些字有何用呢?」
「誰知道呢?也許就是個收藏愛好?」眾人紛紛討論。
木訥環視場地,見遍地狼藉、一片混亂,研眉也不知所蹤,斗字也沒了下文。
今日之事,真可稱之為怪亂。
他便抬頭說:「宴席該吃喝也吃喝了,該鬧了也鬧了,不如就到此為止罷。只還有一件事:《怪亂帖》究竟該由誰保管?」
一時無人回答。
木訥看了一眼墓支,說:「放在墓支手中並無不妥,但若是能更早解出書的秘密,想必墓支也並不會反對。」
墓支一眾人信得用木訥,便說:「由你安排。」
木訥說:「我有三個人選,
「一是放在會長那裡,這種安排本來最為合適,但會長因身體原因,不適合請他耗費精力。第二個選擇,是狂蕉先生,他本領了得,書在他那裡絕對安全。
「但除狂蕉先生,還有一人,學問深厚可以服眾,他來保管和研究此書,極為合適。」
眾人都想知道他說的是誰。
木訥說:「訓詁老師。」
轟的一聲,全場都說:「可以可以,非常可以。」「沒有比老師更適合的了。」
小路因剛才宴席大亂,所以被擠到了邊上,這時,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頭一看,正是粗心姐。
小路叫道:「粗心姐,我也在找你呢!」
粗心姐說:「聽到他們說訓詁老師了嗎?我知道你下一步該怎麼安排了,你到訓詁老師那裡去受訓!」
「啊!」小路不知道訓詁老師為何物,只能如此回答。
「一說訓詁老師,人人都服氣。只因,書派基本每個人都在他那裡受過訓練,他是書法派的官方老師。」
此刻,《怪亂帖》既然去向已定,大會也到曲終人散的時候,各路人馬紛紛離去。吃瓜的看熱鬧的都得到了滿足。
場上最終只留下墓支的一干人等,穿黑衣黯然而立。
白老師已去,大仇未報,寶書在手上只留了一天,也堂而皇之被拿走。但墓支的未來卻渺茫無依。
墓支還能留存下去嗎?他們的存在還有意義嗎?這一群弟子雖然互相依靠,但在人潮中卻深感孤寂。
在幾百人紛紛退場的過程中,小路心情卻不如那些人各種複雜。對這錯綜複雜的派系鬥爭,他絲毫不懂。
此刻他還在回想著剛才的斗字,覺得興味盎然。
想起木訥寫字時的風采,興之所致,便手蘸茶水,在桌板上寫了一個「亂」字。
這字寫得連木訥百分之一都不到,要是傲然看見,又將是一頓譏嘲。
突然,散場的這百餘人「唉喲唉喲」直叫喚,見人群你撞我、我撞你,互相責怪「你怎麼走的?」
只見本來散場的許多人順流而走,秩序井然,此時竟然大亂,
跟鬼打牆了一樣,向前走的成了向右,向右走的撞了後面的人,大家互相推搡,又是一陣囂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