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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最終告別

  黃昏降臨世間,楊家一行人行路一整日,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便決定在道路旁一片空地修整一夜。

  清清溪流自遠方而來,楊景佑靜坐溪旁,望著潺潺流水所來的方向,他眼中所望的那個遠方是他今日離開的地方,不告而別的遺憾,此刻追悔莫及卻已然遠隔重山的那個人。

  楊景佳從馬車上下來,隨行丫鬟將帶著的乾糧給她,楊景佳便帶著吃食走到楊景佑身後。楊景佳是個聰明人,又是楊景佑的姐姐,她這個弟弟無論何事都瞞不過她。

  「怎麼了,後悔了?」

  楊景佳將乾糧遞給楊景佑,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下,楊景佑完全藏不住心事,一切都寫在他的憂思神情之上。

  「什麼,後悔什麼?」

  楊景佑更不會撒謊,儘管許相夢曾經教授過他撒謊的技巧,但他從來無法運用自如,在最親最近之人面前更是騙不過一絲一點。

  「你沒有跟她說吧,就這麼走了,如果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你會不會後悔一輩子?」楊景佳問。

  「就算告別了又如何,還不是再難見到,既然結果都一樣,為何非要添一分離愁,況且,大人她可能根本不在乎我的離開呢!」

  楊景佑苦苦一笑,楊景佳驀然心軟,她這位弟弟從來都不堅強,但也從來沒有妄自菲薄過,他明明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爺,如今卻為愛而愁苦纏心。

  「你錯了。」

  楊景佳說著話起身,她注意到蜿蜒的遠方有人策馬而來,越來越近,前面那人是許相夢沒錯,後面的人,是夜央?

  楊景佑只沉溺在糾葛的悲傷中,他眼中出現一朵順流而下的小花,靠近而遠去,如同許相夢,原來流水落花,寓意的結果是恍然若夢,來而終去。

  「楊景佑!」

  一聲如風如火,最熟悉的聲音,從楊景佑身後響起,衝擊他的悲傷醉夢。楊景佑慌然回頭,萬般青蔥之間,他只見許相夢。

  楊景佑更慌亂地起身,如同河流奔向大海一般,毫無猶豫和顧慮,河流向大海,是宿命,楊景佑向許相夢,是此生難棄。

  楊景佑不僅衝上前毫不猶豫,當許相夢在眼前之時,他更是做了此生最大的衝動,他將許相夢擁盡懷裡,緊緊抱在懷裡。

  央宸站在許相夢身後稍遠的距離,見楊景佑擁抱許相夢這一幕,他心頭乍起一絲不悅,莫名而顯然,他完全抹不去,也無法假裝未感覺。

  楊景佳遠遠看著央宸,她原本以為她是夜央,無論是因為太遠沒看清長相,還是心裡認定陪伴許相夢之人定是夜央,但此時此刻,眼前那個無論長相還是氣質和夜央都是如此相似的男人,並非夜央。

  許相夢被楊景佑緊抱著愣出了神,風過許久,對楊景佑而言,卻僅如一剎。楊景佑緩緩放開許相夢,許相夢傻瞪著兩隻眼睛,臉上還殘留著白色麵粉。

  楊景佑不自覺伸手拭去許相夢臉上的淡淡粉漬,許相夢猛一下回過神,她恍然一眼看見了那邊的楊景佳,她的目光並非朝著自己看,許相夢朝著楊景佳的目光所向回望,竟看見央宸正盯著自己,眉目之間顯然微怒。

  許相夢想到楊景佑剛才那個行為可能會讓央宸疑心他二人的關係,他這般微怒,該是以為自己是個不專一的女人,這邊牽著夜央,那邊又和別的男人有曖昧。

  「我們到一邊去說。」

  許相夢輕聲對楊景佑說了一句,抓起楊景佑的衣袖便往一邊跑去。

  「半個時辰。」央宸突然開口說道。

  許相夢止步回望,央宸的一臉冷漠讓她無法接受,她和楊景佑告個別還要受限於央宸,他還真是唯我獨尊的帝王。

  「我……」

  許相夢極力想反抗央宸的專斷,可就當央宸一眼掠過她而牽馬往另一邊走去時,許相夢猶豫了,一來是不敢違背央宸的君主命,再有便是想起她能追到楊景佑全是虧得有央宸。

  「我知道了。」許相夢終究妥協。

  許相夢和楊景佑來到溪流上游無人處,再見到許相夢的楊景佑,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只是因為方才自己的衝動之舉還略顯緊張。

  「大人,我……」

  許相夢鬆開楊景佑,轉身便是狠狠怒視,她一拳捶在楊景佑左胸口,質問道:「楊二少爺,你還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竟然敢一句話都不留就走掉,你有把我這個知縣大人放在眼裡嗎?」

  「大人你不是不是大人嗎?」楊景佑委屈道。

  「什麼,行,我不是大人,那我們還是不是朋友?」許相夢怒而再問。

  「當然,是了。」楊景佑略顯心虛。

  「那既然是,你為什的不告訴我你走了?」許相夢是真的較真。

  楊景佑的表情驀然又失落,結局終究是要天各一方,在見到許相夢那一刻之前,他心有遺憾,那刻之後,他的心情經歷驚訝,激動,欣喜一系列變化,此刻,更是感傷。

  溪流下游,央宸站立溪旁,身旁只有一匹馬無聲相伴。他凝神望遠,夕陽淺色泛紅,第一次,央宸感受到一個人孤獨的感覺,竟是如此心中塞堵之感。

  因央宸的緣故,整一個他所在的畫面都變得靜而無聲的,忽然一顆石子砸落他腳前的溪流上。央宸恍然而未回頭,楊景佳還是走了過來。

  「你是夜央的什麼人?」楊景佳問。

  央宸本是不屑一顧,轉頭便想走開,可他腳下才一動,又回過頭來,問道:「那個女人和剛才抱她的男子是什麼關係?」

  時辰不候,星光易去夕陽,溪水自流。

  許相夢和楊景佑在上游,從傷感別離聊到美好回憶,從始至終,許相夢笑著說完所有,即便最後,她也沒有流出眼淚。

  「這輩子呢,只有我對別人不告而別,你可是第一個敢對我這麼對我的人!」許相夢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但是我怕,怕看見大人就捨不得走了。」楊景佑道。

  「有什麼好捨不得的,人生不就是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你一個大男人,還沒我一個女子看得開!」

  「其實大人你能來找我,我該是此生無憾了。」

  楊景佑是真心笑道,許相夢卻聽得心裡一陣冷涼,難道真是此生無憾,她跟楊景佑今日一見,莫非真將成永別?

  「那我今日來找楊二少爺你還真是找對了,抹除了你的遺憾,也當是一個贈別大禮了,以後就算再也見不到了,也算有一個告別了,此生無憾。」許相夢嘴角揚起一絲微笑,眼中卻笑不出來。

  「如果我以後還回去高涯縣,一定會去找大人你的。」楊景佑急道。

  「你傻啊,我怎麼可能會在高涯縣住一輩子,應該很快了,我也會離開高涯縣,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許相夢抬頭仰天,讓星光抹去她忍不住滲出的眼淚。

  楊景佑也自知自己的愚鈍,許相夢當然不會永遠留在縣衙當假知縣大人,她會和夜央,攜手同行,去構築屬於他們二人的美好將來。

  許相夢送走了眼淚,她低頭看見央宸向這邊走來,其實半個時辰早就過了,央宸就像許相夢所認為的命定的死亡,向她靠近,終將帶走她。

  許相夢起身,楊景佑也跟著起來,二人彼此相望最後一笑,留在彼此心中必須得是最值得懷念的模樣。

  「我要走了,祝楊二少爺,一路順風,以後呢,賺大錢,成為天下第一富,幸福安康,好人一生平安!」

  「謝謝大人。」

  二人對彼此真心的祝願和感謝,或如許相夢所言聽著就跟玩笑話似的,但卻是全然真心,又或者像楊景佑那樣,簡簡單單,感謝她來相送,感謝此生曾經有過她的闖入。

  許相夢和央宸騎著馬緩緩行進,許久沉寂無聲,直到一絲夜風寒冷滑過她的身子,讓她不禁哆嗦,也讓她從黯然悲傷中清醒過來。

  眼淚不經意間滲出,許相夢來不及抬頭,眼淚滑落,砸在了央宸的手上,一絲溫熱透進央宸的身體。

  「你哭了?」

  央宸突然一問,仰頭不知所以驚而回神的許相夢慌裡慌張低頭去擦落在央宸手上的眼淚,還否認道:「沒,沒有,這是口水。」

  許相夢哭腔說著,擦著央宸手上的眼淚時,更多幾滴溫暖的眼淚墜落擊中了央宸。許相夢更加慌亂不知所措,她不由得抓住央宸的手,讓控制不住的眼淚砸在自己手上。

  許相夢閉目不想讓眼淚繼續被心中的悲意操控流出,她只感受到央宸的一隻手脫離了自己的手,卻不想突然一隻手掌蓋在了她的臉上,輕輕的,她睜眼只見一片漆黑。

  「你的口水是從眼睛里流出來的嗎?」央宸問。

  許相夢的心思一剎空白,這些天來,她犯過無數個欺君之罪,但央宸從來沒有怪罪過她,許相夢突然有了一個僥倖的想法,她擺脫央宸從馬上跳下去,注目央宸,問:「皇上,如果我現在逃跑了,你會怎麼做?」

  許相夢的眼裡是殘餘的眼淚和認真的恐懼,她不是問問而已,而是當真想逃跑,但她又不可能棄夜央於不顧,將成城所有人推入死地。

  「如果你逃跑了,他們的性命就會因你而喪,君無戲言。」

  央宸說得決絕,許相夢聽得更是絕望,她不由得雙腿發軟坐倒地上,抱著自己痛哭起來。許相夢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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