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鬼獄惡狗
王栩感覺很不爽,非常的不爽。因為口腔被突然生長發黑的舌頭填滿,他開始像溺水一樣,感覺到呼吸困難,氧氣的稀少讓他的頭腦開始一陣陣發昏,四肢漸漸無力。
但是他不爽,不僅僅是因為窒息,還因為他能清晰的看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切,他本能的對身上的變化感到厭惡和噁心,他有些潔癖。
「悔悟吧!」
紙板上的頭像突然掙脫出來,變成了和王栩一模一樣的一顆頭顱,紙板上歪歪扭扭的王栩的名字也跟著從紙板上脫落,在王栩的注視下,搖搖晃晃貼在了頭像的腦門上,就好像櫥窗里陳列物品的標籤。
鉤子上掛著的白花花的豬身突然自動脫落一頭,帶著王栩標籤的那顆頭顱立刻歡天喜地的飛過去,咔嚓一聲,把自己使勁擠進豬頭所在位置,他擠的這一下用力過猛,就看見血水一股一股往外冒,好像商州鄉野人們在舂藥材,葯杵砸下的瞬間,帶起一陣陣粉末。
不過好在雖然用力過猛,結果倒還不錯,帶著王栩標籤的頭顱牢牢的佔據了原本豬頭的位置。
我是一頭豬!一頭嗷嗷待宰的豬!
王栩看到頭顱植入豬身的那一瞬間,一個念頭不可遏止的在他心頭冒出,同時,他生出一種自己的身體不是自己的感覺,但是,心靈深處,似乎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個身體就是他自己的。
兩個念頭互相衝擊,讓他的神識宛如撕裂一樣,他開始頭疼,而身體則漸漸麻木沉重,就像血液的流通被強行截斷。
「悔悟吧!」
帶著王栩標籤的頭顱操縱豬身走了幾步,抬頭看向王栩,之後,豬身上突然割裂開一道道血口,一塊塊新鮮豬肉被分門別類割掉,在條案上碼放的整整齊齊。
王栩不由自主發出一聲慘嚎,在他意識里,他也被刀斧加身,整個身體被人從前面剖開,然後按照肉品的分類,被精確的進行分割。
「悔悟吧!」
豬身上血肉盡皆被切割完畢,帶著王栩標籤的頭顱又繼續操縱只剩下骨骼的豬身悠閑的開始散步,潔白沒有一絲血肉的蹄骨踩在泥土上,發出咯吱咯吱聲響,王栩瞬間十指劇痛,就好像有一個新來的獄卒,在拿一個老鈍的剪刀笨拙的剪切他的手指。
不過慘痛中的王栩卻開始慢慢平靜。
是因為看到,我的腦海中有所聯想,所以我的身體也跟著產生變化嗎?說到底,還是意識在操縱這一切。
「悔……」
帶著王栩標籤的頭顱想要繼續喊出口號,驀然王栩胸腔處傳來嘭的一聲劇烈心跳,王栩一躍而起,祖先印記熠熠生輝,變作原生神核晶瑩剔透的模樣,一根碧綠藤蔓憑空出現,如同鞭子一樣將帶著王栩標籤的頭顱抽得粉碎。
豬肉鋪子瞬間消失,煎餅攤子前面,那名小攤販雙目泛白,面上猶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氣息委頓,即將死去。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經被我拉入鬼獄,明明你已經深陷其中,你怎麼可能掙脫出來?」小攤販不甘心道。
「不入你的鬼獄,我又怎麼能了解你的學問源頭,下一次面對其他人,又怎麼能做出準確應對!」王栩道。
「你是故意的!」小攤販恍然大悟,隨即臉色一變,寒聲道,「你是打算和我們持續作對?」
「答對了!你們要殺我朋友,那我只好來殺你們!」王栩道。
「你可知我們是什麼人?」小攤販聽完王栩的話,一顆心開始冰涼,意識到王栩既然這樣說,那就意味著對自己已經下定殺心,不過,他還是想吐露帝師府身份掙扎一下。
「什麼人?一群妖魔鬼怪,我當然知道你是帝師府的人!」王栩嘲諷道。
小攤販慘然一笑,身上氣機陡然急劇增強,卻戛然而止,一根碧綠藤條從他的胸口探出,就像一根長矛。之後,小攤販站立之處,一朵小紅花生出,肉眼可見的越長越大,越長越寬,花瓣邊緣生出根根利齒,待長到直徑一米左右,小紅花向下一卷,將小攤販吞吃下去,就聽到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小攤販的屍體逐漸變成一灘肉泥,消失不見。
這朵小紅花只是王栩模擬李鳳蘭的草木印記召喚出來的消耗品,但是吞吃掉這名鬼眾之後,似乎發生了某種莫名的變化,變得更加鮮艷,也更加具有靈性,在王栩身上蹭了蹭,又急劇變小,好像路邊隨處可見那種小花一樣,靜待王栩的下一次召喚。
不過這多小紅花現在的確好看,王栩看著小紅花,想著如果戴在侯香君的頭上,一定特別好看!
王栩並非冷血,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也是他做事底線的一個突破,但是就像他說的,如果對方執意要殺侯香君,那他就只好去殺他們。
殺人的感覺並不愉快,王栩的心情有些抑鬱,他有些懷念以前溫暖的日子,那時候,羅夫子還是一名安靜的孔聖中學老師,侯香君也沒有經歷慘痛劇變。
只是這種日子如同指尖的風,想抓卻抓不住。
帝師府中,面帶鐵血意味的老人目視面前一塊紅點密布幕布,臉色突然一變,幕布上,一顆耀眼的紅點陡然熄滅。
「狼犬死了!」一個隱在暗處的壯漢走上前來,這個人一身氣息血腥慘厲,兩顆眼珠子更是只有眼白,看上去頗為瘮人。
「狼犬實力在你們中間可以位列前三,這兩年更是已經參透拔舌地獄的學問,邁過了見神境的見微小境界,開始向第二層剪刀地獄邁進,所以,我才許他單獨行動!我不明白,一名才十七歲的少年是怎麼殺死他的?請報上,不是說這侯香君只是一個花瓶嗎?」老人奇道。
「或許這名少年隱藏了實力!」那名眼睛只有眼白的壯漢道。
啪!
老人突然出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壯漢猝不及防,被這一巴掌抽得飛起,重重摔在地上,一身凶威陡然高漲。只是,不及他有反應,老人又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臉上,壯漢張嘴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兇狠的看向老人。
「怎麼?自以為給帝師大人當了兩天保鏢,就不把老夫放在眼裡了?」老人掏出一塊潔白手絹,擦了擦手道。
壯漢身軀顫抖,似乎怒不可遏。
老人冷冷一笑,手絹下的手一翻,閃電般探出,如鐵鉗一樣抓住壯漢的脖頸,高高舉起。
老人身高比壯漢矮了一頭,身材更是瘦削,這一舉起,便顯得視覺衝擊力尤其強烈,壯漢掙扎了幾下,慘白的眼珠漸漸充血,老人冷笑一聲,壯漢身上突然裂開一道道細密的口子,鮮血像泉水一樣往下流。
就在這時,幕布上,又一個紅點熄滅。
老人臉色一變,將壯漢重重摔在地上,道:「狗就是狗,任何時候,也不要妄想做人!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就叫惡狗!」
壯漢胸腔傳來雷鳴般的喘息,涎水摻雜著血水從他口中流下,老人冷冷看著他,半晌,壯漢慢慢垂下頭去,低聲道:「惡狗拜見主人!」
老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將壯漢扶起,拿著潔白手絹幫他擦了擦嘴角,輕聲道:「養惡狗就是為了咬人,你要是不會咬人,不想咬人,那老夫也就沒有留著你的必要了!狼犬死了,剛剛,白獒也死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就算天資再聰穎,學問再精深,境界再高妙,但是年齡擺在那裡,閱歷擺在那裡,實力就算估破天際,也不會高到能瞬間殺死狼犬和白獒兩人的地步,更何況,狼犬和白獒的距離起碼在十里以上,即便是老夫,這麼短的時間,怕是也走不過去!除非這名少年發動當初殺死朱江小少爺的那種妖化神通,但是從反應來看,他並沒有進行妖化!所以,必定有人暗中對帝師府下手!惡狗,記住老夫說的話,養惡狗就是為了咬人!現在,你出門去,把暗中對我們下手的人找出來,把他們一個一個的咬死!」
壯漢臉上露出殘忍笑容,向老人拜了一下,迅速走出門去。
一個逼仄的下水道,侯香君嫌惡的將一名丫鬟模樣的女子搬開,這名女子臨死之前,如同見到了世界最可怕的景象,面容扭曲,表情充滿恐懼,一雙大大的眼睛甚至因為恐懼而向外凸起。
這名丫鬟模樣的女子正是帝師府老人麾下拔舌鬼眾中的一員,她發現了侯香君的蹤跡之後,意圖獨佔這份功勞,悄悄跟隨侯香君來到這裡,立刻發動了神通,將侯香君拉入鬼獄。
哪知,剛把侯香君拉近鬼獄,侯香君的血海印記立刻如同一頭被蟲豸叮咬的巨龍,勃然大怒,掀起滔天浪潮,之後,血海中更是有一頭腐爛屍體爬出,桀桀怪笑著侵入這名鬼眾的神識,之後,這名鬼眾便如同將時間最殘酷之事經歷了一遍,身體抽搐,兩眼泛白,不由自主大小便失禁,留下一堆穢物。直到那頭腐爛屍體意猶未盡的從其神識中爬出,這名鬼眾也就只剩下出的氣,沒有了進的氣。
侯香君將這名丫鬟狀的鬼眾搬開后,在下水道邊尋了個地方坐下,有些出神。自從妖化殺死朱江和帝師家的老僕之後,他的血海印記便如同打開了一道口子,源源不斷的血海學問流淌出來,他尋了其中幾個能夠速成又殺傷力巨大的,一邊關注帝師府的動向,一邊躲在這裡勤加修習,只待帝師離去心神放鬆那一刻,祭起所有學問刺出一擊。
哪知,今日外出打探風聲,就聽到了自己變成血妖的傳聞,他心神震動之下,連這名鬼眾潛行跟在後面也沒有發現,直到這名鬼眾向他發出攻擊。
侯香君注視著丫鬟鬼眾身上的帝師府腰牌,神情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