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犬吠
灰色出現的那一剎那,侯香君身上氣息的流轉頓時變得凝澀,明明他站立在空曠的郊野,但是這片天地卻好像對侯香君有了擠壓之意,已經處處容不下他,這種感覺讓侯香君極其難受,讓他感覺自己像條溺水的魚兒。
侯香君神識中的血海邊緣,一縷灰色迅速蔓延,原本孽氣滋生、枯骨沉浮的海面漸漸平靜,猩紅的海水似乎被污染了一樣顯露出一縷不幹凈的黑紅色。
他感覺到自己在一點一點變得虛弱。
在他不明所以之時,遠處突然出來一聲犬吠,這聲犬吠尤其尖銳,雖然聲音不高,但是穿透力極強,一聲犬吠之後,似乎是回應於它,商州城南一聲尤其高亢渾厚的犬吠首先響起,繼而,城北城東,街頭巷尾,又次第有犬吠響起,然後,犬吠匯作一團,好像發現獵物的狼群一樣,飛速向侯香君這裡包抄過來。
侯香君聯想到接連對他發動攻擊的兩名鬼眾,臉色一變,猛地將醜陋老婦李冰提在身前,臉上泛起決絕之意,一片嶄然血色從他身上浮現,下一刻,侯香君口中發出一聲厲嘯,頂著醜陋老婦悍然向骨架很大的那名女子撞去。
那名女子似乎沒有想到侯香君選擇自己這裡作為突破口,不過她絲毫不慌,祖先印記一閃,一頭捶胸怒吼的神魔虛影突然在其身後出現,神魔虛影出現的剎那,骨架很大那名女子吐出一口熱氣,陡然握緊拳頭向侯香君狠狠砸下。
侯香君不管不顧,去勢不減,抓起老婦向那名女子的拳上撞去。
「不!」
醜陋老婦發出驚恐尖叫,方方正正、臃腫不堪的臉上涕淚交加。
「卑鄙!」
骨架很大的女子恨恨的罵了一句,間不容髮之間,收回拳頭,饒是如此,帶起的勁風猶然將侯香君打了一個趔趄。不過趁這功夫,侯香君也已經衝到十米開外。
「你很聰明,你若是從其他人那裡突圍,不管是誰,都是背對著我,那我的一擊便足以把你留下!」骨架很大的那名女子見侯香君已經衝出包圍圈,很快平靜下來,語氣中,對侯香君的欣賞絲毫不加掩飾。
「你是孫家人?」侯香君站定,依然提著哭嚎的老婦,問道。
骨架很大的女子點了點頭,道:「我是!」
「我不是血妖!」侯香君沉默片刻,慢慢放下手中老婦,道。
「我也希望你不是!要不然,柔蟻一定會很傷心!」骨架很大的女子突然笑道。
四周犬吠驀然如潮水般湧來。
骨架很大那名女子臉色一變,道:「血妖之事雖然匪夷所思,但是商州的世家大族都知道,這件事是真的!要不然我們也不是那些輕易就被帶動情緒的愚民,不至於因為一些傳言就大動干戈,我這次出來,也是想看一看,確定一下!不過,不管你是不是,我想你都該離開了!」
呼!
遠處草叢好像有一條大蟒滾動,及到跟前,一名手持剔骨刀的胖大女人驀然從草叢露出頭來。
胖大女人掃視一周,看到侯香君后,眼睛一亮,一言不發揮動剔骨刀向侯香君劈砍而來。
侯香君感受到四周天地對自己越來越重的壓迫,迅速馭動血光遠遁。
汪!汪汪!
一個又一個的拔舌鬼眾蹦跳著趕來,有的發足狂奔,有的四肢著地,縱躍如飛,向著侯香君遁逃的方向急追下去。
天地間,陡然多了一絲絲陰霾。
骨架很大的那名女子臉上泛起一絲真切的嫌惡,待一個拔舌鬼眾毫不顧忌從她身邊跳躍而過,這名女子驀然吐氣喝聲,帶動身後的神魔虛影揮出淋漓盡致的一拳,將那名拔舌鬼眾重重擊倒在地。
其他拔舌鬼眾回頭看了她一眼,骨架很大那名女子毫不示弱,橫眉冷對,身後的神魔虛影隱隱變得更加清晰。
「孫家的瘋子!」一名鬼眾含糊不清咕噥了一句,看也不看還在地上慘嚎的同伴,和其餘拔舌鬼眾繼續向侯香君追逐過去。
城外,在第一聲尖銳犬吠響起,目盲老人和面目平平的女子就停了下來。
「就在這裡吧!」目盲老人說了一句,說完,眼中眼白盡去,一抹血色迅速瀰漫,將目盲老人的雙目染得紅如琉璃。
跟在他身邊的女子臉色大變,想要立刻召喚出祖先印記,驀然,目盲老人眼中血光一閃,面目平平的女子的眼角瞬間被染紅,如同一滴紅墨水滴進了一汪清水,女子臉上露出掙扎,但是不過頃刻,那滴紅墨水就將她的眼珠完全塞滿,面目平平的女子停止掙扎,向目盲老人行了一禮,恭敬站在身旁。
「出來吧!」
做完這一切,目盲老人向王栩藏身處說了一句。
王栩默默地站了出來,看著目如紅琉璃的老人,有些茫然。
「你想把我們兩個殺死在這裡?」老人問。
王栩點了點頭。
「為了那個小朋友?」老人指了指犬吠圍獵的那個方向。
王栩也聽到了聲聲犬吠,臉上浮現一絲焦急。
「果然是為了那個小朋友!」老人臉上浮現瞭然神色,笑道,「那你可以走了!」
王栩看著老人眼中那抹有些熟悉的血光,遲疑了一下,緩緩後退。
等到王栩消失不見,一個華服青年陡然出現,四下,一個個氣息兇悍的士兵慢慢圍了上來。
老人眼中血光閃爍,自嘲道:「想不到老夫一介老朽之身,竟然驚動了傳聞中的商州白虎衛。」
「也不算驚動,自打你進入商州,窺豹閣中,您留下的那把彎刀就有了反應,不過您隱匿的學問好,剛進入我們的視線,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華服青年插著腰,弔兒郎當問道。
「原來是滴血!我就說你們怎麼會注意到我!」老人恍然大悟。
「好了,廢話不多說,老爺子,聽聞您老人家在外面叱吒風雲,逍遙快活,怎麼突然就回來了?」華服青年問道。
「人老了,總是愛回想,總想到生養自己的地方看看!」老人嘆了口氣,道。你們
「您老人家可真會開玩笑!」華服青年鄭重道。
「打個商量,我承諾這次不大開殺戒,放我離開好不好?」老人道。
「我可不敢!您老人家的名聲,可比帝師府的茅坑還臭!」華服青年道。
「那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老人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年輕人就是喜歡凡事做盡,一點餘地也不留!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發現凡事留一線,細水長流,才是為人處世的良理。」
「所以,當初你將你的救命恩人一家毒殺的時候,特意留了一條血脈?」華服青年揶揄道。
「這也不能怪老夫!老夫當年只是一名胎齡不過兩年的最低級種人,若不為自己多考慮些,說不定現在墳頭上的草都一樹高了。」老人不緊不慢道。
說完,臉色一沉,遺憾道,「可惜,老夫千算萬算,仍然沒能將老匹夫一家的血液精華盡皆弄到手!不曾想這老匹夫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竟然還有餘力把一家的血液精華匯聚起來,隱沒虛空血池之中,老夫在外闖蕩百年,時時刻刻追蹤虛空血池,竟然毫無所獲!尋不到虛空血池,老夫就沒辦法完成最後的換血,一些需要特定血脈修習的學問,老夫就沒法修習,這身神通就始終不能抵達圓融如一的境界。」
「小子,陪你說了這麼多,你聽得是否過癮?」老人突然陰沉一笑,天地間,血光頓起。
四周包圍著老人的白虎衛眼睛不約而同射出猩紅血光,手中弓箭倒轉,指向華服青年。
華服青年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盡去,面色陰沉如水。
「小子,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真當老夫來到這是陪你聊天呢?」一個士兵的嘴中突然想起老人的聲音。
華服青年的臉色陰晴不定,目泛殺機。
「媧皇世界,傳說中僅在商州還留有苗裔的白虎相,不過如此!」另一名士兵的嘴裡傳來老人的聲音。
吼!
華服青年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怒吼。
四周士兵眼中的血光,受到吼聲影響,像風中的燭光一樣明滅不定。
嗤!
一名士兵突然拿起弓箭,用弓弦劃破自己的喉管,鮮血像噴泉一樣噴出,之後,那名士兵的意識回歸,不敢置信的用手使勁去捂噴血的喉嚨,卻又無力地垂下。
士兵最終深深看了華服青年一眼,充滿愧疚。
「不要試圖挑釁老夫!要不然他們就會瞬間全部死去!」相貌平平的那名女子嘴巴微張,悠悠說道。
華服青年臉色變幻,半晌,斬釘截鐵道:「按照你說的,你走!白虎衛除了我,今日之後,所有人都不會在你面前出現!」
目盲老人輕笑一聲,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年輕人不聽勸,非要肆意妄為!可不就要受些教訓!別惹我,再來招惹我,下次你付出的就不是一名士兵的代價!也別時刻盯著那把破刀了,老夫在這窮鄉僻壤辦完事就走!至於你,你想玩,老夫就陪你玩玩!」
華服青年靜立不語。
目盲老人帶著相貌平平那名女子不緊不慢漸漸走遠,等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天際,華服青年帶來的士兵眼中的血光如潮水般消退,只是瞬間,華服青年臉色大變,那些士兵突然眼珠炸裂,慘嚎不止。
華服青年發出一聲怒不可遏的咆哮,身形一晃,如同猛虎出山,向目盲老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