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陪哭

  那個從城裏垃圾場撿來的輪椅被村長修理了一番已經能用了，君朵在村長的幫助下將父親從那個似有黴味的床上扶上了輪椅，推了出去。


  那天太陽很大，花開的很豔，雨後的天空充斥著青草的芬芳。


  父親依舊無精打采的，君朵也沉默著。


  在鄉下的路上推著輪椅走，許多人都出來指指點點。有些人甚至因為好奇上前來摸輪椅，君朵看見父親皺眉，便推開那人，陰沉的喝道：“不許碰！”


  村長在一旁拉著君朵，道：“花朵，不能這樣。”


  君朵皺著眉看著村長拉著她的手，忍了又忍，道：“父親不喜歡……”


  村長看了一眼垂頭看不見臉色的父親，又看了一眼圍過來的村民，道：“都散了吧，圍在這裏做什麽。”


  先前被君朵喝得嚇了一跳的村民，氣呼呼的指著君朵道：“沒教養的娃兒，活該死了媽！”


  君朵冷眼看著那人並不做回應，哪想父親怒了，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用那雙紅目瞪著他，粗聲的惡道：“你說什麽！老子揍死你！”說著便揮拳揍去，那人見狀就害怕了，掙紮著要跑，卻被父親拽的死死的，硬生生的接了一個拳頭。


  “哎喲！”那人痛呼一聲，將周邊的人都引了過來。


  村長插在兩人中間，其他人將他們分開。那個被打的村民被拉住了，嘴巴卻不幹淨，道：“沒把的掃把星，克媽克爹可全家，你丫的等著，早晚有一天你也得被這丫頭克死！”


  父親怒了，對著那人狂吼：“你死全家，你克爹媽，你不得好死！”


  “夠了！”村長一巴掌扇在父親的臉上，氣道：“你現在氣有什麽用，你現在罵有什麽用，你現在吧全村得罪了你要花朵這孩子以後在村裏怎麽活！”


  父親一下子就泄氣了，看著麵無表情的君朵，拽緊了拳頭。


  村長繼續道：“作為父親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看看這些日子丫頭是怎麽過來的！村裏人這麽大的孩子都上學了，丫頭還得在家照顧你，你然她長大後別人怎麽看她！村裏之前鬧成這樣，你以為丫頭長大了有幾個人敢要她。不讀書不走出去不換個新身份，以後誰敢要她！你說！”


  父親沉默，村裏人迷行，一個被傳克人的丫頭，多漂亮都不會有人要。父親的村子又相鄰，消息傳得快，不會有人不曉得。村子說的是對的，君朵要麽在村裏孤獨終老，要麽走出去。


  村長是為君朵好的，否則不會說這些話。


  回到家裏，那個黑暗的小屋裏君朵已經習慣了不點燈。家裏窮，能省就省。


  父親坐在床上，問她：“花朵，想上學嗎？”


  這些年來，這是父親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君朵道：“不曉得。”


  父親沒在說話，而是第二天自己做著輪椅去了村長家。沒多久，父親便成為了第一個坐輪椅進學堂上課的老師。


  父親學文很好，曾經還進過鎮上讀書。


  家裏現在沒地了，不能種地，僅僅靠著牲畜過日子還是很困難的。


  父親去教書，有收入，讓家裏寬裕了些許。村裏窮，但是對知識很看重。老早前村裏就是古時有名的狀元村，不知多少達官貴人歸鄉養老。所以村裏人都希望娃兒多讀書，以後能進城當官。


  父親就這樣留在學校教書了，君朵跟著在學校上課，學了不少知識。


  父親自那時起變了許多，目光裏多了些堅定，人也有了朝氣。可君朵依舊是那副門板臉，麵無表情，時時看著還陰沉陰沉的。


  君朵學會了寫字，拿著小刀在父親的輪椅上刻了幾個字，“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父親是殘了，但不是個沒用的人，也能賺錢養她，她很開心。她希望以後父親都健健康康的，開開心心的。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那年君朵剛滿十歲，父親消失了。


  沒人知道去了哪裏，就這樣不見了。


  從此，就君朵一個人。真的一個人……


  “沒人要的野孩子，克爹克媽克全家！”


  每每走在村子裏，總有小孩對她扔石子欺負她。


  父親消失很久，一天、兩天、三天……


  不記得是哪天了，村長來了家裏。那雙昏黃的眼睛含著淚看著她，她站在黑暗的角落裏，一雙眸子黯淡無光，沒有神采，好像個玩偶一般。


  她被村長接了回去，在村長身邊生活了一段時間。沒有太久，村裏來了一對夫婦將君朵領走了。


  那是她如今的父母，從孤兒院那邊得到的消息過來的。


  村長家也窮，養不起君朵。那段時間都是勉力維持著過日子，君朵沒少遭村長家人的白眼。村長不得已去孤兒院給君朵掛了名字，仍舊住在村長家，因為村長舍不得她沒有父母前在孤兒院孤零零的。


  被新父母接走後，君朵再沒回過村子。那是她傷心的地方，她不願回去，不願回想。


  村子裏的人，除了村長，怕誰也不歡迎她。


  君朵怕黑，是從進城後起的。


  她一個人了，真的一個人了。每每天黑時，她都亮著燈到第二天。她害怕，黑暗裏隻有她一個人。好孤單，好恐怖。


  隻有開著燈，看著那些桌椅，看著窗外的星辰，才能勉強衝走心中的不安。


  新的父母新的家庭隨著歲月走進她的心裏，她以為自己將過去忘記了，可當看到這舊輪椅時，她忍不住哭泣，忍不住哀嚎。


  她沒能真的忘記過去，忘記那個痛苦的回憶。沒能忘記那個狠心失去蹤影的父親，沒能忘記自己孤獨無助時的黑暗。


  “爸爸……”君朵趴在輪椅上喊著爸爸哭泣著，淚如洪水絕提，嚇壞了小兔子。


  小兔子上前著急的看著君朵，道：“主人主人，你怎麽了怎麽了？”小兔子推了推君朵，道：“哎呀，別哭嘛別哭嘛，你一哭我也想哭了。”說著，小兔子便醞釀好了情緒，“哇”的一聲大聲的哭了出來，一聲賽過一聲高，哭的君朵都收了聲，擦了淚，哄著眼睛看著玉夜，甕聲甕氣的說著：“我難過才哭，你哭個什麽。”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這次卻沒有出聲，默默的留著眼淚。


  小兔子哽咽的對君朵道：“我也難過啊，你哭的那麽傷心，我舍不得啊，我心疼啊！”


  君朵擦了擦眼淚，將小兔子抱在懷裏，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道：“不哭了不哭了，我不哭了，你也別哭，我聽著難受。”


  小兔子連忙捂嘴收聲，眼淚卻大滴大滴的掉，似是沒擰緊水龍頭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