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151、乾隆搖擺生母迷,永瑆獻畫促家和
天下會的叛軍塞滿了兵部的牢獄,每一間幾乎都擁擠的躺不下,只有瑛麟是獨自一間。
這,當然是乾隆給的特殊優待。
乾隆來到瑛麟的牢房外探視,和懿澤一樣,看到的也是瑛麟的背影。
瑛麟靜靜坐著,問:「皇上怎麼肯貴足踏賤地?」
乾隆十分好奇,笑問:「你沒有回頭,如何就知道是朕?」
瑛麟似笑不笑的答道:「這兩年,陪皇上單獨散步的次數太多了,腳步聲都印在腦子裡了,想忘也忘不掉。」
「是啊,想忘也忘不掉。」乾隆望著瑛麟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滋味,吩咐左右道:「把門打開。」
刑部司獄親自打開了牢房的門鎖,乾隆走進牢房,看到靠邊蹲坐的瑛麟凌亂而滄桑的模樣,竟然有些心疼。他蹲下在瑛麟對面,發現瑛麟眉毛上的發梢有一根稻草懸挂著,便伸手摘掉。
「別碰我!」瑛麟的語氣很生硬。
乾隆放下手,嘆道:「朕很少跟人單獨聊天,為你破例了很多次,現在都弄成習慣了,若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你,朕會想你的。」
瑛麟笑了笑,問:「皇上今天過來,是特意找我說話的嗎?」
「朕就想問問你,你之前跟朕說的那些話,到底都是不是真的?」
「只有一句是假的。」
乾隆關切的問:「哪一句?」
「就是我祖母以前做丫鬟時的地方、還有她的主子——那個大戶人家的夫人,我都知道,卻騙你說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說,那個大戶人家就是康熙朝時的雍親王府,那個夫人就是現在的太后,對嗎?」
「不錯。」
「可太后說不是。」
瑛麟笑道:「太后當然不會承認,她寧可編故事自貶身份,也不敢承認害死了皇上的親娘!我祖母錢氏,本是熱河行宮的一名宮女,因為雍正爺的一夕之幸,生下了你,卻沒有得到任何名分。你被接到京城后,錢氏日夜思念你,偷偷跑出熱河行宮,去京城看你,她誤以為你在雍親王府,去了雍親王府之後才知道你其實是被寄養在圓明園行宮。她在雍親王府,又得到了雍正爺的寵幸,又有了身孕,遭到先帝妻妾們的妒忌,鈕祜祿氏就攛掇當時的嫡福晉,想弄死錢氏,錢氏偷聽到了她們的計謀,就趕緊逃走,卻在逃亡路上被鈕祜祿氏派去的殺手打殘了腿,僥倖撿了一條命,逃到杭州,昏倒在陳家門口,被我祖父所救。在養傷期間,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祖父沒辦法,為了掩人耳目,才只好收她做妾,後來就生下了我的姑媽,就是懿澤的母親。」
乾隆半信半疑的問:「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瑛麟懶懶的翻了個白眼,道:「姑媽出生的時間在那放著呢!祖母到陳府的時間,我們家老僕人、左鄰右舍的都知道,我撒不了慌。皇上還記得,咱倆在長春仙館見到的那個帶鈴鐺的小手鐲嗎?你可以派人到杭州我家去尋,一準還在那兒。你一隻、我姑媽一隻,長得一模一樣,就是因為你們同是先帝和我祖母的骨肉。這些東西都是御賜的,可沒那麼容易仿製!」
乾隆搖了搖頭,為難的說:「你和太后說的話,都那麼有理有據,朕實在難辨真假。」
瑛麟又笑了笑,問:「那皇上更願意相信哪個呢?」
「朕……寧可希望是你扯謊。」
「為什麼?」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父親就是朕同母異父的弟弟,你就是朕的親侄女,朕……就不能納你為妃。」
瑛麟忍不住笑出聲來,問:「皇上,你忘了我在大火是怎麼對你的嗎?你還想讓我做你的妃子?」
乾隆卻饒有趣味的笑道:「朕喜歡冒險,也喜歡你的性子。」
「莫要說我們是血親,就算不是,你比我父親還年長,我若是嫁給你,以後得守多少年寡?」
「你怎麼就知道朕不夠長壽呢?」
瑛麟笑著搖了搖頭,答道:「我是不知道,但我真的接受不了你這麼老,皇上,還是殺了我吧!」
乾隆最討厭別人說自己老,生氣的站了起來。
瑛麟仍然蹲坐著,道:「我還有一件事想提醒皇上,就是那位福靈安將軍,皇上若是打算給他加官進爵,須要三思。他驍勇善戰,膽子也大,他今天既然可以擅自調兵救皇上,那明天自然也敢擅自調兵逼皇上退位!他父親已然是赫赫有名的戰將,他如今也不差,父子兩人在軍中的威信都很高,我勸皇上不要給他太大的權利,最好讓他們父子分開,會更有利於皇上江山穩固!」
乾隆冷笑一聲,望著瑛麟道:「女子不得干政!何況你還是個階下囚!這樣的話,你也敢說?」
瑛麟滿不在意,懶懶的問:「我都快要死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乾隆看了看瑛麟,心中默默盤算了一陣,又令司獄鎖上牢房,離開了大牢。
回到養心殿,乾隆一直在思索著瑛麟說的話,圓明園的事情過去已經好多天了,他曾說過要晉封永琪為親王,卻一直沒下旨,就是因為那天立功的不止永琪一人,要獎賞就得一起賞,乾隆向來疑心重,瑛麟所提醒的,其實正是他所擔憂的。
陳進忠向內稟報道:「皇上,十一阿哥求見。」
乾隆問:「做什麼?」
陳進忠答道:「回皇上,十一阿哥說,是皇上叫他畫好了一幅畫,拿來給皇上過目的。」
「哦……」乾隆事情繁雜,早就忘記了,他的確是在端午節那天說要看永瑆的畫,便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永瑆覲見,將畫作呈給乾隆。
乾隆看了,大吃一驚,這幅畫不僅畫的完整,而且景物、人物都栩栩如生,完全不像一個十歲孩子能做到的,因此驚奇的問:「這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話的?」
永瑆笑道:「皇阿瑪問的好奇怪,難道兒臣敢讓別人代筆,欺騙皇阿瑪不成?」
「不,朕不是這個意思。」乾隆笑了笑,由衷讚歎道:「朕是想誇你,實在是畫的太好了,一點都不輸給你五哥!」
永瑆開心的說:「兒臣身為皇子,當然應該以父兄為楷模,事事留心,精益求精,才不辜負皇阿瑪的教誨!」
「好極了!」乾隆點點頭,又細細的欣賞畫作,從頭看到尾,畫工精妙絕倫,連末梢處也細膩入微,實在不得不喜歡。
永瑆向乾隆躬身一拜,道:「皇阿瑪,兒臣之前說過,要將此畫獻給皇祖母,如今還請皇阿瑪代為轉送。」
乾隆笑問:「為什麼讓朕轉送?你親自去不好嗎?」
永瑆答道:「兒臣的畫已經在皇阿瑪手裡,再拿回來便是不妥。況且皇祖母前一陣子身體抱恙,難免心情低落,若是皇阿瑪送去兒臣之作,皇祖母既能體會皇阿瑪的孝心,又看到兒臣的孝心,豈不兩全其美?」
乾隆知道太后已經從圓明園搬回壽康宮,卻還沒去看望,永瑆此舉,是在緩和他與太后的母子關係,可謂用心良苦,乾隆竟然無法拒絕。他心中也著實稱讚,太后讓舒嬪收養嘉貴妃的這兩個兒子,永璇雖然有些讓人失望,永瑆卻培養的很成功,不僅才華橫溢,更要緊的是心繫太后。
乾隆來到壽康宮,太后還是像從前一樣,半卧在搖椅上讓人捶腿。
不過,這日舒嬪並不在太後身邊服侍,卻是皇后在一旁清點東西。
乾隆先向太后問了安,皇后也向乾隆行禮。
乾隆問:「皇后今天怎麼有功夫過來?」
皇后笑道:「永常在對臣妾說,太后剛剛遷回壽康宮,難免宮中缺東少西,怠慢太后,臣妾也正有此意,因此過來送些東西,好讓太后住的舒服一些。」
「永常在?是哪個?」乾隆顯然不大記得宮裡有這樣一號人。
皇后笑向身後看,指著一個女子道:「就是她,今年剛入宮的,皇上欽點的常在汪氏,您可能不太記得了。」
乾隆方才以為跟在皇後身后一起行禮的,不過是皇後宮中的宮女,聽皇后說了,才注意到汪氏的打扮,原來是新冊封的常在,容貌倒是十分清秀,便隨口贊了一句:「你有心了。」
永常在向乾隆輕輕一拜,答道:「侍奉太后,是嬪妾的福分。」
乾隆點點頭,將永瑆的畫作呈給太后,說明來意。
太后看了永瑆的畫,也贊口不絕,道:「以永瑆的年紀,能畫出來這樣的境界,可以稱得上是奇才了!」
乾隆笑道:「朕也是這麼覺得呢!」
太后看著乾隆的笑容,又補充了一句:「永瑆能如此優秀,都是『舒嬪』的功勞!」
乾隆聽了,心知肚明,如今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前些日子,乾隆是中了瑛麟的離間計,那麼舒妃降為舒嬪的罪名等於是被冤枉的,論理說現在也該恢復舒嬪的妃位。
但乾隆仍然無法完全相信太后就是自己的生母,連帶的也就不願意認可太後身邊的人。
皇后也聽得出太后的用意,便在一旁推波助瀾,勸諫道:「皇上,圓明園端午之事,舒嬪也算有功,在行宮受了不少委屈,不如就復了她的妃位吧!」
乾隆暗自慶幸,幸而他早就找好了借口,便向太后和皇后笑道:「這些朕都知道,可是如今愉妃、慶妃、穎妃、豫妃,四妃位置已滿,朕如何給舒嬪恢復妃位呢?」
皇后答道:「臣妾正想向皇上請准後宮晉位份的事,趁此不如說了。這幾年,貴妃的位置上,一直都只有令貴妃一人,慶妃端莊賢惠,侍奉皇上多年,論資排輩,也該晉為貴妃了,這樣妃位不就空出來一個了嗎?」
乾隆聽了,心裡很不痛快,他沒想到皇後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只好再次找借口道:「皇后說的有理,慶妃哪都好,就是入宮多年,卻身無所出。」
皇后又諫言道:「這個臣妾也想到了,慶妃其實擅教養,卻無子嗣,的確是憾事。臣妾以為,有的妹妹為皇上誕育子女較多,一人照顧多個,難免照顧不周,倒不如讓慶妃養一個,倒相互便利。」
乾隆一時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說:「這事情關乎皇嗣的將來,朕得好好考慮考慮,再議吧!」
如今的後宮,除去已成家的皇子公主,尚在宮中的只有舒嬪正在撫養的十一阿哥永瑆、皇后所生養的十二阿哥永璂,以及令貴妃所生養的七公主、九公主、十五阿哥永琰、十六阿哥永珄,皇后諫言所說的「有的妹妹」指的是誰,宮人都一目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