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166、胡嬙深情別義母,綿脩夭折馬蹄下
瑛麟反而又握住懿澤的手,笑著說:「表姐不要生氣,我是個罪人,皇上把我留在京城,不過是為了監視我,萬一我爹捲土重來,也好拿我當個人質。而我嫁到榮王府,也不過是為了有個能活命的身份而已。我能陪在你身邊,彼此說說話,像小時候那樣,不是很好嗎?」
「你竟然也嫁給了永琪……」懿澤苦笑著,不知是喜是悲。
瑛麟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樣,你是愛上了他才嫁給他,而我看上的是他的身份、還有他將來可能為我帶來的尊榮。於他而言,我就是個擺設罷了,他早早就打算好了要我守活寡,要不然,我也不能大喜的日子出現在你這兒!我又不影響你們之間的情情愛愛,你有必要擔心我嗎?」
懿澤仔細想了想,其實她不應該對瑛麟的出現感到奇怪,她原本就知道,瑛麟一向志向高遠,腦子裡裝的全都是宏圖大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嫁給永琪會前途一片光明,瑛麟這種為權謀而活的人,當然願意嫁給永琪。
但是,懿澤自知,自己並不是瑛麟所說的什麼因為愛上永琪才嫁給永琪,她愛永琪是真的,但在婚姻中所帶有的目的,和瑛麟似乎並沒有多大差別。
但是,懷著對母親陳氏、以及死去的瑛鳳和天下會義士的愧疚,懿澤並不希望和瑛麟成為對手,她抬頭看著瑛麟,問:「你想當皇后,是嗎?」
瑛麟挽住懿澤的胳膊,親切的笑著:「我當皇后還是你當皇后,那還不都一樣?關鍵是不能讓別人當上皇后!你想想看,家裡已經有一個嫡福晉,地位排在你前面,馬上又要進來一個胡嬙,刁鑽的很,她們兩個對手,你自己能搞定嗎?別忙來忙去,都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懿澤被瑛麟說中了心事,不能不憂愁。尤其想起胡嬙,她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她默默來到窗前,望著窗外發獃。
瑛麟看了看綿脩,他已經穿著鞋子爬到床上去了,還把幾件衣服捲成了一個綵球,一推滾到了地上,然後爬到了床邊往下看。
瑛麟走了過去,抱起綿脩,笑道:「再爬,你可就要掉下來咯!」
綿脩推著瑛麟,朝著懿澤喊:「額娘!額娘!」
懿澤回頭走到床邊,抱過綿脩,對瑛麟說:「他不大認得你。」
懿澤又向綿脩說:「乖,叫姨媽。」
綿脩乖乖的叫了一聲:「姨媽。」
瑛麟就在懿澤房中,變著法的逗綿脩玩。
綿脩對瑛麟的到來感到新鮮,也就不鬧著要出去了,半日的功夫,瑛麟和綿脩就混熟了。
懿澤看到綿脩開心,不知不覺又把別的煩惱拋開了。
按照乾隆的旨意,胡嬙進榮王府是不能有迎娶儀式的,也不能坐轎。
因此,在瑛麟嫁入榮王府的第二天清晨,碧彤讓人備了一輛馬車,吩咐將胡嬙從翊坤宮接去榮王府去,就算是嫁過去了。
但皇后還是為命人按照胡嬙的尺寸做了一身嫁衣,另打了一套首飾,親自在翊坤宮中挑選了一些物件,為胡嬙裝了兩箱的嫁妝。
胡嬙穿上嫁衣,對著鏡子看了一看,竟然看到自己烏黑的頭髮中夾雜了一根白髮,小心翼翼的將這根頭髮挑出來,輕輕拔掉。
「真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皇后也出現在鏡子當中,在胡嬙身後。
胡嬙忙轉過身,對著皇後行禮。
皇後走到胡嬙身邊,笑道:「你知道,皇上不喜歡你,雖然是終身大事,本宮也無法給你一個像樣的送嫁儀式,嫁妝也不能多,更不能有陪嫁丫鬟,希望你心裡不要太在意。我挑了些東西,已經讓人給你裝到車上了,一會兒就叫你哥哥送你過去吧!」
胡嬙知道,在乾隆故作貶低的聖旨下,皇后這樣的籌備,於她已是難得了。她跪下,滿懷感動的對皇后說:「皇後娘娘,這次為了奴婢的事,讓娘娘千金之軀蒙受屈辱,娘娘還如此厚待奴婢,奴婢萬死不能報,若有來生,願做牛做馬,報答娘娘的恩德。」
說著,胡嬙的眼角又流出淚來。
皇后忙拿手帕擦掉,勸道:「你可別哭,哭花了妝,這會兒可沒時間補!」
胡嬙點點頭,忍住眼淚,被皇后扶著站了起來。
皇后望著胡嬙,說:「我知道,當年認你為義女這件事,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誤以為你是令貴妃的眼線,對你也一直不好。宮女尚且有出宮歸家的年限,你卻非主非仆的在後宮耽誤了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是本宮對不起你。如今,你終於得償所願,嫁給永琪,我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希望你心裡不會怪我。」
胡嬙拚命的搖頭,道:「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心中只有感激,哪裡會有怪罪?」
「那就好!」皇后拉著胡嬙的手,往外走著,又說:「這些年,你為了給自己謀出路,投靠過後宮的不少主子,我心裡都明白。如今,你已經有了好的歸宿,就不要再為那些人賣命了,她們大多陰險狡詐,尤其太后,翻臉比翻書還快,最擅長過河拆橋,你千萬不要相信她許諾給你的東西。你出身太低,不可能有真正的靠山,能好好活著,平安度日,就是你的造化了。」
胡嬙點點頭,道:「娘娘的教導,奴婢銘記在心。」
走出翊坤宮,她們看到榮王府的馬車就停在門外。
胡嬙後退幾步,又跪在地上,對著皇后伏地再拜,方上車離去。
一個榮王府的家丁駕著車,胡云川和胡嬙坐在車內,馬車晃晃悠悠的,駛出了宮門。
胡嬙掀開布簾,最後看了一眼紫禁城,想著皇后叮囑的話,她心中也有千般感慨,不知道未來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麼。
胡云川看胡嬙雖身穿嫁衣,卻坐著馬車,車上沒有任何裝飾,一點喜慶的樣子都沒有,心裡悶悶的,問:「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走嗎?被攆出榮王府的時候,明明是有機會逃走的,幹嘛還要費盡心思的嫁過去?你看看,連個婚禮都沒有,民間夫妻成婚,還坐花轎、拜天地呢!你這是什麼?寒磣死了!」
胡嬙答道:「我喜歡榮親王,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那麼花心,有什麼值得喜歡的?你現在嫁過去已經排第四了,以後還指不定排第幾呢!」胡云川板著一張臉,臉上寫的都是對這樁婚事的不滿。
胡嬙不答,默默的坐著。
早膳后,瑛麟又來到蕪蔓居,手裡還拎著一隻彩色的繡球。
懿澤站在窗前發獃,她知道,她最不想看到的胡嬙就要進府了,而且這次,她再也攆不走胡嬙了。
金鈿剛為綿脩穿上鞋子,玥鳶打來了水給綿脩洗臉。
自從孟冬離開榮王府之後,玥鳶便自請來服侍懿澤,永琪准許,玥鳶頂替了孟冬在蕪蔓居的差事。
綿脩推開水盆,嚷著:「不洗臉!不洗臉!」
懿澤扭過頭來,問:「怎麼又不洗臉?你不洗臉,想幹嘛?」
綿脩嘟著嘴,喊道:「我要出去玩!額娘陪我出去玩!」
懿澤厲聲呵斥道:「不準出去玩!今天誰也不許出去!」
瑛麟掀開門帘進來,笑著問:「表姐,你幹嘛朝著他凶呢?他哪裡知道今天府里要做什麼?」
懿澤望著窗外,深吸一口氣。
瑛麟笑道:「我看到綿脩昨天把衣服捲成了一個綵球滾著玩,好像很喜歡的樣子,所以特地連夜趕做了一個綵球給他。你呀,有氣也不能往孩子身上撒,是不是?」
懿澤再次回過頭來看了看綿脩,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的說:「綿脩,額娘今天真的不想出門,就讓姨媽帶你出去玩球,好嗎?」
綿脩乖巧的點點頭。
金鈿低聲對玥鳶說:「小姐今天心情差的很,我在這兒陪她,你跟著一起去看世子玩吧!」
於是,瑛麟帶著綿脩出去了,玥鳶和旌筠跟在後面。
綿脩一腳把綵球踢很遠,然後又跑著追上綵球,再踢一腳,如此反覆,在府中亂跑。
瑛麟帶著玥鳶和旌筠,一直都在不遠處跟著。
胡嬙的馬車從王府的西側門進來,許多府中的下人都相互傳著「胡格格來了」,有些見過胡嬙的和沒見過胡嬙的,都往角門這邊來看熱鬧。
綿脩看到人都往那邊跑,也把球往那邊踢,一腳把球踹到了離馬車不遠的道路上。
馬車的馬突然像不聽使喚了一樣,瘋了一樣的快跑,正在圍觀的人都嚇了一跳,往四周逃竄,都喊著:「馬驚了!馬驚了!」
旌筠也隨著其他逃竄的人後退,玥鳶喊著「世子」,卻被人給撞倒了,綿脩還只管去撿球。
馬車顛著,胡嬙和胡云川在裡面坐的東倒西歪,車夫拉不住馬,也被帶著亂晃。
胡云川雙手支撐著馬車兩邊,搖晃著走出車門,試圖去拉韁繩,忽然看到馬兒朝綿脩衝過去,前蹄一下子踢在了綿脩的胸口上,將綿脩踢出多遠。
胡云川大吃一驚,顧不上馴服馬,慌忙跳下馬車,翻身追上,接住了掉下來的綿脩。
在場的人全都來看綿脩,沒人再去注意那匹馬。然而旌筠卻留意到,馬已經停住了奔跑,低下頭將綿脩方才玩的綵球吃掉了。
永琪本來是往這邊來接胡嬙的,誰知剛過來便看到一片慌亂,緊接著又看到綿脩在胡云川懷中一動不動,忙上前抱過綿脩,只見綿脩的口中、鼻中都正在往外冒血。
永琪嚇得哭了起來,喊道:「綿脩!綿脩!」
碧彤原先也是趕來看胡嬙的,見此狀況,也驚的目瞪口呆。此前,她總也見不得綿脩好,恨不能讓綿脩為綿侒償命,可此刻,看到幼小的綿脩這樣凄慘的模樣,她感受到的竟不是報復的快感,而是同病相憐的心塞,忙向一旁的丫鬟喊道:「快去宣御醫,趕快!」
永琪將綿脩的臉貼在自己臉上,痛哭流涕,喊著:「綿脩,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
玥鳶狂奔回到蕪蔓居,告知懿澤。
懿澤不敢相信,跑出蕪蔓居,正遇到永琪抱著滿臉血跡的綿脩走來,後面還跟著碧彤、瑛麟、胡嬙、胡云川等烏壓壓的一群人。
永琪泣不成聲,喚了一句:「懿澤……」
懿澤沒有說話,就像雕塑一樣佇立,定在了原地。
永琪抱著綿脩進了屋子,金鈿和玥鳶也都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來了兩個太醫,只看了綿脩一眼便搖頭,跪在永琪面前,叩首在地,沒有做出一點能搶救的意思。
其實,在看到綿脩的第一眼,永琪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只是他仍然寄希望於奇迹發生,希望還有一絲機會。
最後的希望破滅,他的心徹底涼了,他的眼睛瞪的直直的,看著靜悄悄的屋子,再看著自己懷裡的綿脩,突然又大哭起來。他跪在地上,緊緊將綿脩裹在懷中,嚎啕大哭不住。
金鈿、玥鳶等也在跪在旁邊,淚如雨下。
懿澤站在門外的房檐下,始終沒有進去。她站在門外,她感到自己的心好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