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178、懿澤造夢竟泄密,胡嬙示弱轉勝敗
胡嬙入夢,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到處都是濃霧一片,讓視線模糊不清。她仔細的看,只見每隔幾步遠就有一個凸起的小土堆,每個土堆上都雜草叢生。
胡嬙突然意識到,這是一片墳地。
一望無際都是這樣的小土堆,胡嬙頓時心驚肉跳,掉頭往回跑,卻怎麼都跑不出去。漸漸的,她聽到身後有了腳步聲,也不敢回頭,嚇得一身冷汗,幾乎拼了命的往前跑。
地上颳起了風,飛沙走礫,小土堆上的土被吹的越來越薄,像是立刻就要露出地底下的什麼。
胡嬙無論如何都跑不出這片墳地,她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害怕,奇怪的聲音越來越多,她用力咬了自己的手指,手指一疼,瞬間從夢中蘇醒。
守在床邊的瀅露看到胡嬙原先是大叫起來,正要上前去喊,卻又看到胡嬙突然坐起,便問:「胡格格,你做夢了?」
胡嬙微微的點點頭,她從頭到腳全是汗,雖然已經離開惡夢,她的心跳卻仍然在繼續。她慶幸自己沒有在夢中死去,可是,她真的好怕以後的每一次入眠,都將在惡夢中度過。
出於本能的對於惡夢的恐懼,胡嬙只要能撐得住,她就一定不會睡,她知道這樣一定會讓她的身體越來越糟糕,甚至縮短自己的壽命,可是她真的太害怕了。關鍵問題是,她無論再怎麼堅持,也總有睡著的時候。只要睡著,她必做惡夢,夢中的去處,無不是驚駭之處,夢中的經歷,要麼讓她幾乎嚇破膽,要麼讓她疲憊不堪。
又一夜,胡嬙夢中來到一艘孤舟上,孤舟漂泊在海上,海上波浪洶湧,海浪一起一落,不斷的拍打在孤舟上,胡嬙左躲右閃,還是被打的滿身都濕了。她望著四周的黑暗,不敢猜測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又忙低頭去咬自己的手指,咬了之後,她並沒有從夢中蘇醒,而是依然停留在原地。
更可怕的是,她明明感覺到了手指的痛覺。
這是因為,懿澤在這次進入胡嬙的夢境時,是帶著龍錫杖的。
夢境一旦被龍錫杖控制,夢中人便沒有了自主醒來的機會,只能被夢神左右。而且,如果懿澤在夢中念了龍城訣,夢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會變成現實。
海浪不停的拍打著小船,胡嬙在船上跌跌撞撞,她受了傷,海水濺到傷口上,又涼又疼。她勉強穩住自己,走進船艙,卻模糊的看到船艙中有一個人影,只是黑燈瞎火,看不清那人是誰。
她站在船艙門口,不敢前進,不敢後退。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空,船艙內隨之亮了一瞬,轉而又進入一片黑暗。只是一瞬的光亮,胡嬙已經看清,船艙內站著的人是碧彤。
胡嬙開始後退,退出船艙。
眼前的碧彤,卻慢慢的走了出來,步步逼近胡嬙。
胡嬙一退再退,嘴裡一直叫著:「福晉……放過我吧……福晉……」
碧彤越走越近,胡嬙無路可退,幾乎退到了甲板的邊緣,聲聲呼喚著:「福晉……福晉……」
碧彤還在靠近。
「福晉……」胡嬙就快要掉進水裡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波濤洶湧的海面,突然間尖叫一聲:「懿澤!你走開!」
幻化成碧彤的懿澤在震驚中撤出夢境,胡嬙也一下子從夢中醒來。
懿澤有些懵,之前胡嬙每次以弄疼自己的方式從夢中蘇醒,已然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這次的最後一聲尖叫,更讓懿澤不能理解。胡嬙竟然知道夢中的碧彤其實是自己幻化的,這怎麼可能?
懿澤捋了捋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終於明白了胡嬙為何堅持不睡。原來,早在她第一次進入胡嬙的夢境之前,胡嬙就已經預知了自己的夢境會受人擺布,所以也早有了防範之心。
在人間,懿澤只把自己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一個人,那就是孟冬。可是懿澤的感覺告訴自己,孟冬即使背叛,也不會泄密。但除了孟冬,她想不出第二種能讓胡嬙知道的途徑。
胡嬙的臉色越來越差,病勢漸漸沉重。
瀅露告訴永琪,胡嬙還是經常強撐不睡,這樣下去,吃多少葯都無濟於事,也不是哪個大夫可以治療的。
永琪來到望雀樓,看到瘦弱的胡嬙,有些心酸,問:「你不想讓自己好起來嗎?為什麼總是不睡覺?」
「我說了,王爺又不信,那我還能說什麼?直等到有一天我死了,有些秘密便會石沉大海……」胡嬙笑了笑,笑的很無力。
永琪無奈的沉默著,他和懿澤在一起了這麼多年,懿澤的不同尋常,他早就深有體會,只是不願意相信,就自欺欺人罷了。可是,胡嬙這般不眠不休,能活多久?永琪是不可能看著胡嬙死去的。
永琪內心掙扎了一會兒,還是向胡嬙說:「好吧,你說懿澤不是一般人,那你來告訴我,她是怎麼個不一般?」
胡嬙道:「王爺其實心裡有數,懿澤所有的與眾不同,全都與她那根來歷不明的龍錫杖有關。利用龍錫杖,她可以隨意控制別人的夢境,甚至讓人在夢中悄無聲息的死去……」
聽了這句,永琪心中猛的發憷,道:「你說的這些,未免也太離譜了,讓我怎麼相信你?」
胡嬙問:「王爺還記得鍾粹宮曾有一位怡嬪柏氏嗎?怡嬪死的時候,整個後宮都在議論,王爺不可能不知道,怡嬪死前的那些天,只要閉上眼就噩夢連連,有人說怡嬪是畏罪自殺,也有人說怡嬪是被害死的代罪羊。可我覺得,怡嬪其實是受不了惡夢纏身,備受煎熬,一死得解脫……就如同我現在,因為恐懼惡夢,強撐自己不敢入睡……」
永琪記得這件事,那時他與懿澤已經兩心相許,只是還沒有徵得乾隆的賜婚,怡嬪之死有些蹊蹺,許多宮人的傳言都與懿澤有關,皇后還親自向懿澤問罪,但被令貴妃阻撓了。
現在回憶起來,在怡嬪離世前後,懿澤的態度的確異常。其實永琪當初也曾經懷疑,可最終選擇了相信。
胡嬙突然抓住永琪的胳膊,深情的說:「王爺,你跟我走吧!留在京城很危險,跟懿澤在一起更危險,如果有一天她對你的愛全都變成了恨,你就真的不怕會死在她手裡嗎?」
「就算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可是你怎麼可能知道懿澤這些不尋常的事?」永琪看著胡嬙,眼神中充滿了疑慮。
胡嬙答道:「我和懿澤曾經情同姐妹,同桌膳食、同床入眠,當然有機會得知她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我猜孟冬也是知道的,甚至孟冬還會幫她圓場,王爺和懿澤夫妻多年,難道就沒有看出一點破綻?」
永琪想起,令貴妃生永琰那天,他從圓明園回來尋找懿澤,推開門時,明明是看到懿澤屋裡空無一人的,孟冬慌慌張張的關住了門,後來懿澤從裡面開了門,永琪嚇了一跳,連孟冬當時的神色也是驚嚇的。還有愉妃重病消息傳來的那晚,他入宮前想找懿澤一起,孟冬卻找理由推辭,讓永琪自己去,後來長春宮的血跡、懿澤胳膊上的傷,實在疑點重重。
永琪道:「懿澤的確有一些讓我想不通的事情,可是,這並不能證明你說的話就是真的。」
胡嬙問:「王爺一定要證據嗎?」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如果我有辦法讓王爺眼見為實,王爺願意配合我嗎?」
永琪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胡嬙。
「頭髮是她們進入別人夢境的通道,從懿澤拿走我的頭髮開始,我沒有一次入睡不是在惡夢中度過。如果……」胡嬙低著頭,捻起自己的發梢,有些臉紅的說:「如果王爺跟我一起入睡,把我們的頭髮系在一起,王爺就會和我進入同一個夢境,到時候,自然會證實我說的一切。」
這番言論實在玄乎,永琪半信半疑,卻不能不好奇。
此夜,永琪便在望雀樓住下了。
王府的人都開始議論這麼一條新鮮事,在永琪將瑛麟、胡嬙娶進門的數月後,一直獨居紫薇寒舍,而今終於第一次在後院過夜了。大家都以為,這預示著胡嬙將正式成為新寵。
雖然永琪的目的只是來驗證一件事情的真偽,但同床共枕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們把頭髮系在一起,等待入眠后的夢境,奈何兩人卻都遲遲無法入眠。
夜深了,居室的燈還亮著。
永琪睜著眼睛看著房梁,卻不敢看身旁的胡嬙,可因為系著的頭髮,他們之間不可能有距離。
胡嬙側過臉,看著永琪,笑問:「王爺怎麼還不睡?」
永琪靜靜的答道:「睡不著。」
胡嬙笑道:「我也是。」
「你為什麼睡不著?」永琪稍稍往旁邊傾斜了一點目光,這是他第二次看到披散著頭髮的胡嬙,比起當年的美,更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韻。
「你是經歷過的人,尚且不能安心入眠,更何況與我?」胡嬙看著永琪,柔情似水。
永琪沒有再說話,心跳卻開始加速。
胡嬙又說:「這些日子的每個夜晚,我都惶恐萬分,只有今晚,我心裡暖暖的,有你在,我覺得很安穩。」
永琪還是沒有說話。
胡嬙望著房梁,嘆道:「不知道有多少名門閨秀都想嫁給王爺,卻未能如願。而我的出身如此卑微,竟然有機會在王爺的心裡有一席之地,還能名正言順的留在王府中,這輩子,我知足了。」
這幾句話,又讓永琪想起,他們雖然對彼此有意許久,但最終促使成婚的卻是胡嬙的謊言和心計,他忽然好奇的問:「你撒下彌天大謊的時候,怎麼就那麼有把握我會立刻回來幫你圓謊呢?」
胡嬙笑道:「你的決定,我哪有把握?我只是用自己的命打了一個賭罷了!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真愛在別人眼裡只是偷情,我已經受夠了別人異樣的眼光,所以,我賭這世上我最愛的男人,對我的在乎程度到底有多深,他會不會捨得我去死。如果我輸了,也許會死,可是如果我贏了,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永遠不會再分開。」
永琪的心再次被深深的震撼了,又問:「你不是最怕死嗎?」
「怕死,但更怕失去你……如果連我最愛的人都捨得我去死,我就算活著,又有什麼意義?」胡嬙的言語,是如此的動情。
永琪慢慢的轉過頭,看著胡嬙,他一度以為懦弱的胡嬙,竟然可以為了愛情變得如此勇敢。
胡嬙也微微側過身,把手放在永琪的胸口,問:「你的心怎麼跳的這麼快?好像那一晚……」
胡嬙沒有說完,永琪已經知道她說的是在德州的那一晚,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披散著頭髮的那一晚。
永琪望著胡嬙,漸漸的感到有些不能自控,喘息聲也越來越重。
胡嬙察覺出永琪的異樣,便不再言語,她輕輕吻過永琪的唇邊。
永琪不再猶豫,翻身在胡嬙身上,深情的吻了下去。兩顆被道德觀束縛已久的心,在此刻終於得到了釋放,他們拋開了內心曾經的壓抑、世俗的眼光,不再去想誰曾經對不起誰、誰又曾經辜負了誰,複雜的世界讓人太累,他們此刻只想單純的在一起,哪怕美好時光太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