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197、昆宇暗助脫牢獄,永琪雪恥詐提親
來接永琪入宮的人,仍然是蘇丁倫。他帶了幾個人來到大牢,這次來的人裡面,沒有雲中子。
獄卒打開門,永琪還是端正的坐在床上。
蘇丁倫等人都站在門外,只有昆宇走進牢房中,對永琪說:「榮王爺,國王允許你入宮面見。只是王爺現在的模樣,面見國王,怕是不太合適,就請先梳洗更衣,再入宮。」
說罷,昆宇右臂放在胸前,回頭向蘇丁倫微微點頭。
蘇丁倫便向外擺了擺手,進來一排侍者,手中端著臉盆、毛巾、梳子、鏡子、衣服等物,依次站到永琪面前。
永琪就坐著洗了臉,剃去前額這些日子長出的短髮,又梳理一番,依然是清朝髮式,又剃掉人中附近的鬍鬚,看著鏡中的自己,終於稍微體面一些了。
待到最後一個侍者將手中托盤呈到永琪面前時,永琪愣了一下,那是蘇丁倫為永琪準備的衣服,當然是緬甸的服裝。
永琪當然知道,這裡很難找到本國的服飾,但他以大清皇子的身份第一次面見緬甸國王,如果穿了緬甸的衣服,豈不是辱沒國門?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脫下了現在穿的這身衣服,就極有可能被丟棄,未來在緬甸的所有日子,他就只能穿緬甸服裝,直到緬兵與清兵相見的那一天……如果有那麼一天,他身著緬甸服飾站在清緬交戰的所有將領和士兵面前,那該是個多大的笑話?
想到這裡,永琪抬頭對昆宇說:「我不換衣服了。」
昆宇笑問:「王爺身上穿的,不過是尋常的漢服,並非大清官服、皇室御用綢緞,且已經臟破不堪,又有什麼不可捨棄的?」
永琪答道:「雖是尋常漢服,也是大清子民的裝束,臟破也還沒到衣不遮體的程度,不換也無傷大雅,換了反而讓人誤會我是緬甸人,實在不妥。」
昆宇笑了一下,回頭對蘇丁倫說了幾句話。
蘇丁倫露出不悅的神情,吆喝了幾句,永琪雖然聽不懂,大概也猜得出來是不滿的言語。
昆宇卻微笑著回復,用眼神打量著永琪,用緬甸話勸說了蘇丁倫一會兒。
永琪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卻看得出蘇丁倫對自己不換衣服的決定持反對意見,但後來終究是被昆宇說服了,沒再言語。
昆宇這才對永琪說:「王爺,可以出發了。」
永琪扶了一下床,想要站起卻又故作出一副站不起來的樣子,笑道:「腿站不起來,能煩勞先生扶我出去嗎?」
昆宇上前扶起永琪,慢慢站起。
蘇丁倫又呵斥了一句,帶著人,轉身走了出去。
昆宇卻沒有應答,繼續扶著永琪走。
永琪問:「他說什麼?」
昆宇邊走路,邊慢慢答道:「他嫌你事多。」
永琪聽了,心裡有些生氣,只是發作不出來。他的傷都是蘇丁倫造成的,又故意把他丟在潮濕的牢中,多日不愈,腫脹的疼痛感幾乎從肌膚蔓延到骨頭,他一忍再忍,卻還因傷遭到蘇丁倫這般厭棄。
走出大牢,永琪覺得陽光有那麼點刺眼,一連多天不見天日,突然看到那麼大的太陽,讓他覺得不太適應。
懿澤也隱身走出大牢,依然走在距離永琪半遠不近的地方。
不遠處,有人牽過來一輛車,但不是馬車,是象車。
永琪抬頭看了一眼,只見一隻大象笨笨的走到自己眼前,後面拉的車十分寬敞華麗,似帳篷一般的圓頂,倒比馬車漂亮多了。
永琪就準備上車去,卻被一個緬甸士卒攔住了去路。
昆宇忙解釋道:「王爺,這是將軍的車。」
蘇丁倫朝永琪白了個眼,隨口撂了一句話,上車去了。周圍的士卒全都笑了起來。
永琪感到一陣憤懣,問身邊的昆宇:「他說了什麼?為何這些人都大笑不止?」
昆宇微笑答道:「將軍就是與王爺開了個玩笑罷了!王爺不必多心!」
永琪冷笑了一聲,知道昆宇不肯翻譯,必然不是好話。
緊接著,又有人牽來了一輛車。
昆宇對永琪說:「將軍聽說,王爺那裡多用馬車,所以特意為王爺準備了馬車。」
永琪看了一眼所謂的「馬車」,分明是一頭騾子。他握緊了拳頭,在這個短短的時間裡,他已經被蘇丁倫羞辱了兩次。
因為永琪腿腳不便,昆宇必須時刻扶著,因此一起上了車,就與永琪同坐。
懿澤便持龍錫杖以飛代步,在半空與永琪的騾車同行。
坐定,兩輛車起步,永琪好奇的問:「他對我既是這般苛刻,剛才你是怎麼說服他同意我不換衣服的?」
昆宇答道:「我告訴將軍,王爺的腿腫脹多日,傷口已經和衣服黏在一起了,如果因為更衣發生意外,延遲面見國王的時間,便不好對國王交待了。」
永琪深感疑慮,道:「看來,你並沒有把我說的話轉達給他。」
昆宇沒有作答,只是略略的笑了笑。
永琪很是不解的問:「先生是個譯官,為什麼不是把別人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講給對方?」
昆宇笑道:「王爺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面見國王,能達到目的不就行了嗎?」
永琪點點頭,他看的出來,昆宇雖自作主張,卻像是有心要幫自己的。於是永琪的神情變得溫柔了許多,臉上也帶著些笑意。
車子一搖一擺的走在路上,永琪望著車外,反覆想著來到緬甸后所受到的各種羞辱和折磨,心中憤懣不平,若不能反擊回去,實在屈辱。
永琪想了一會,笑向昆宇道:「在下有一事想請教先生,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昆宇右臂合向胸前,向永琪微微低頭施禮,道:「不敢當,王爺請講。」
永琪便假意友好,扯謊道:「我一心想要與蘇將軍為友,可將軍對我頗有成見,實難化解。煩請先生告知,將軍可有什麼未達成的心愿,讓我能有略盡綿薄之力的機會。」
昆宇笑道:「為官的,自然都渴望一個錦繡前程,但這種事情,也不是王爺能左右的。」
「我聽說將軍頗有戰績,國王器重,必然前途無量。」
「將軍最得意的,並非他的戰績,而是他的兒子。」
「哦?」永琪眼珠滾動一圈,問:「少將軍恐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昆宇答道:「將軍的這個兒子並不尚武,但才貌兼備,與國王的女兒顏兮公主年齡相當,是國王為公主擇夫婿的備選人之一。如果能結下這門親事,比將軍在戰場上打贏多少仗都有用。」
「原來如此。」永琪聽罷,心下有些活動,又問:「那與將軍家競爭的恐怕不在少數吧?」
昆宇點點頭,答道:「國王的公主中,現如今處在適婚年紀的只有一位,朝中想要攀親的,都鉚足了力氣。」
永琪笑笑,沒再說話。他生在皇室,最是明白,建功立業的將士雖然極其被看重,但若論家族榮耀的穩定,還是姻親最牢靠。
因此,凡是做臣子的,無一不希望與皇室結親。蘇丁倫也想依靠這個光耀門楣,有一個錦繡前程,可永琪巴不得他前程盡毀。
象車和騾車進了王宮,永琪仍然是被昆宇攙扶著下的車,跟隨在蘇丁倫身後,一瘸一拐的走入宮殿。
懿澤也尾隨到宮殿,還是與永琪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觀察著他和身邊人的舉動。
國王孟駁坐在宮殿中央的椅子上,蘇丁倫以緬甸禮儀向孟駁見禮,然後又到一旁站著。
昆宇一手扶著永琪,一手臂合在胸前,向孟駁躬身一拜。
永琪要保持自己作為大清皇子的尊嚴,自然是不會拜緬甸國王的,況且緬甸禮儀與大清必然不同,永琪也不了解。
孟駁先開了口,問永琪道:「你就是大清的皇子?」
永琪在京時,曾聽說緬甸國王會一些漢話,今日見面,不想孟駁竟然連譯官都不用,就直接與自己交談。他於是答道:「我乃五皇子永琪。」
孟駁點點頭,問:「你不是要講阻止打仗的辦法嗎?現在可以講了!」
永琪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孟駁的問題,而是說:「陛下,我的腿受傷了,站立行走都多有不便,我想,陛下是不是應該先讓人搬過來一把椅子給我,然後我們再細細的說?」
孟駁哼了一聲,道:「在這大殿中,還從來沒有人敢坐著跟我說話。」
永琪笑道:「雖然人常說入鄉隨俗,可我確實站不得,昆宇先生已經扶了我一路了,我心裡著實過意不去,還請陛下見諒!」
孟駁示意旁人搬了椅子過來,就放在永琪身後。
永琪於是坐下,昆宇便退到一旁,與其餘臣子一處站著。
懿澤望著永琪,他與孟駁面對面坐著,相隔約數十步。在兩旁侍立的官員、侍從當中,兩把對面擺放的椅子,正如兩種對立的立場。只是兩個人臉上,都是一如平常的平靜。
孟駁將一隻胳膊搭在椅子側邊,微微向前探著身子,帶著點恐嚇的語氣,說:「你若是獻策不成,那我就只好把你當盾牌使了。」
永琪輕蔑一笑,道:「陛下真是抬舉我了,我這個身量,能擋住幾支箭?幾個兵?貴國國力強盛,難道還缺一個盾牌嗎?」
孟駁輕輕的靠在椅背上,淡淡答道:「我很忙,沒有時間聽你瞎扯,要獻策就快說,不然就回牢里去。」
永琪笑道:「鄙人有一事不明,還請陛下為我解惑。陛下南征北戰多年,到處樹敵,這多一個也不多,少一個也不少,又何必在意我大清戰或不戰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陛下只管打就是了!又何必浪費時間,聽我建言獻策?」
孟駁沒耐性的說:「你要一直在這兒啰嗦,我現在就殺了你!」
永琪只管繼續自己的言論,問:「莫非是因為我大清地廣糧多、兵力強盛,陛下害怕打不過?」
孟駁冷笑道:「真是笑話,在我孟駁眼裡,從來就沒有『怕』字。」
「哦?」永琪作出一副不解的樣子,又問:「那陛下為何希望阻止開戰?」
孟駁這才懶懶的答道:「打仗,耗力、耗錢、耗時間,是解決問題的所有辦法中的下下策。如果能以不戰的方式,得到戰的利益,當然最好不過。」
永琪笑著點點頭,道:「看不出來,陛下還是個生意人。既然如此,陛下不如與我做一個交易。」
孟駁問:「你只是個階下囚,有什麼資格跟我談交易?」
永琪笑答:「陛下讓人抓我到這裡,無非就是希望用我來威脅我的父親,『以不戰的方式,得到戰的利益』,可沒想到,我作了人質,大清反而要備戰,雖然陛下驍勇善戰,可大清的土地和人口畢竟是翻了緬甸幾倍,陛下未必有勝算,不然也沒有必要聽我在這兒啰嗦了,不是嗎?」
孟駁不答。
永琪又說:「陛下沒能如願以償,那是因為我並非大清唯一的皇子,我父親的兒子很多,我那些兄弟們巴不得我死在這兒,陛下這一招,倒正好成全了他們。他們還有支持他們的那些大臣,會一起勸諫父皇以大局為重。所以,大清才會備戰,他們想趁機除掉我。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如今,我和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同舟共濟是天意!」
孟駁是個直爽的人,聽到這裡,自覺已經無需再往下聽了,便道:「說說你的交易吧!」
永琪身子略向前傾,示以自己常日與人相見的拱手禮,向孟駁道:「我要向陛下求親,求陛下將您的公主許配給我,讓清緬之戰,變成清緬結盟,豈不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