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225、永琪發狂算舊賬,瑛麟受脅秘見父
永琪行色匆忙的趕路,身上帶著水,吹了一路的風,還沒到永北就著了涼,他卻不願休息,快馬加鞭往永北總兵府趕,在路上發了燒,後來燒的全身滾燙,還是堅持趕路,終於在進入永北城內時昏倒了。
瑛麟和侍衛們將永琪扛回總兵府,忙告知福靈安。福靈安找來大夫為永琪看病,結果永琪一醒就握住福靈安的手,不住的要求道:「你去把雲中子給我找來!我要問問他,為什麼要騙我?」
福靈安只好安撫永琪道:「請王爺就醫,微臣一會兒就讓人去傳雲道長。」
大夫上前為永琪把脈,永琪卻推開大夫,撞翻了醫藥箱,大喊著:「現在就叫雲中子!」
眾人勸解著,阻攔著,永琪推人用力過猛,一不小心翻下床來,額頭碰到了床角,不一會就起了包。
瑛麟看這裡亂做一團,趁人不備,悄悄跑出了房間,在府中東奔西走的找雲中子,忽然看到他走在前院小道中,忙跑過去,將他拉到牆角,問:「你怎麼還敢大搖大擺的在這兒出現?」
雲中子不解的問:「我走路礙著誰了嗎?」
瑛麟道:「王爺正要找你呢!他已經知道了懿澤是神不是妖,要跟你算賬!你要是被他看到了,就完蛋了!趁他生病,你趕緊逃吧!」
雲中子聽了,十分不快,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我為什麼要逃?事情遲早都是要敗露的!」
瑛麟推著雲中子,用命令的口吻,問:「你走不走?你想敗露,我還不想敗露呢!你給我走!現在就走!」
雲中子無奈,匆匆離總兵府而去。
福靈安讓人去叫雲中子,卻發現到處找不到他,後來問了守門士兵才知道,雲中子出府去了,而且出府的時間大約就在永琪回府後吆喝著要找人的時候。福靈安推測,恐怕雲中子是及時得到了消息,倉皇而逃。
果然,在總兵府住了多日的雲中子再也沒有回來,連房間的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
琅玦聽說永琪回府就發了高燒,忙來探望。
永琪正在房內抓著福靈安的胳膊,狂躁的問:「胡云川死了!懿澤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琅玦踏入房門,輕喚了聲:「五哥……」
福靈安見是琅玦進來,忙離開床邊,向琅玦行禮道:「微臣參見和嘉公主,有公主照料王爺,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琅玦噘著嘴問:「是不是只要我到了哪,你就非得從這個地方消失?」
「公主言重了,微臣公務繁多,少有閑時,請王爺公主體恤!」福靈安言罷,向永琪一拜,又向琅玦一拜,退出了永琪的房間。
琅玦走到了永琪的床前,推了推永琪,問:「你怎麼了?側福晉怎麼沒在這兒照顧你?」
永琪斜坐在床頭,被子只蓋了腰以下,他無精打採的靠在牆上,不言不語,眼神中充滿無助。
琅玦又問:「我剛才聽他們說,你不吃飯,也不吃藥,你是不是又被五嫂傷到了?」
永琪搖了搖頭,答道:「不是她傷到了我,是我傷到了她。」
「你傷到了她……你指的是,胡云川死了?」琅玦在來永琪房中之前,就已經聽說了胡云川的事,但不敢確信,直到方才在門外聽到永琪親口說胡云川死了,方知此事為真,她似有疑慮的問:「胡云川不可能是你殺死的吧?你不太可能做這樣的事……」
「是或不是,有區別嗎?」永琪苦笑著,回憶著,胡云川中箭后還拚命前行,最終在牆洞口倒下的畫面,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腦海中重現。還有懿澤抱起胡云川之後看他的那個眼神,他永遠都不會忘。
琅玦答道:「當然有區別!怎麼會沒有區別呢?」
永琪還是苦笑著,眼淚緩緩流下。
琅玦摸了一下永琪的額頭,吃驚的問:「你還在發燒啊!你為什麼不吃藥?難道你不想活了?」
永琪垂頭喪氣的說:「懿澤恨死我了,她現在一定恨不得我死去!」
琅玦猶豫半晌,敢問又不敢問的問了出來:「五嫂跟胡云川……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永琪回答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像發瘋一樣,對著牆面狂捶亂打,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琅玦看到永琪這個樣子,害怕極了,她抓住永琪的手,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五哥,我不該這麼問的!」
「懿澤本來都已經願意和我重新開始了,都是那個混蛋道士!都是他說懿澤是妖,才給了胡云川帶走懿澤的機會!我要去找他算賬!」永琪掀開被子,踢上鞋子下床來。
剛往前走了幾步,永琪的腿便疼的不能動,跌倒在地上。
琅玦看到了永琪腿上的血,把褲腿都染透了,忙拉住勸道:「五哥!求你回到床上去好不好?我膽子小,你不要總這樣嚇我好不好?」
瑛麟端著葯碗出現在門口,問:「這是怎麼了?」
琅玦抬頭望著瑛麟,道:「側福晉,你快來勸勸五哥!」
瑛麟將葯碗放在桌上,和琅玦一起架起永琪的兩隻胳膊,將他送回床上,把被子重新蓋好。然後,瑛麟又把葯端到床前,果然永琪還是不肯吃。
瑛麟搖頭笑嘆道:「王爺的心裡只有表姐,若是失去表姐,恐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琅玦拉住永琪的手,安慰道:「五哥,你先不要這麼傷心。或許,五嫂會願意見我,等你好了,我陪你去找她,會有希望的!」
永琪痴痴的抬起頭,問:「會嗎?」
琅玦認真的點點頭,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會的會的!五嫂從前對我最好了,她去看我的時候還說,只要我有心事就可以去找她說,她永遠歡迎我!」
永琪半信半疑的接過葯碗,一口氣喝下了葯。
此後一連多日,琅玦每天都要哄著永琪吃藥。永琪對於求得懿澤諒解,實在沒有信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琅玦身上。
躲了半個月的陳崇雲,忽有一晚翻牆進入總兵府,從窗戶跳進瑛麟的房間。
瑛麟正要休息,突然看到陳崇雲,嚇了一跳,問:「雲師兄,你怎麼還敢來?王爺找你都快找瘋了,總兵大人正到處張貼告示抓你呢!」
「我被師父逐出師門了。」
「你說什麼?」
陳崇雲冷冷的重複了一遍:「我冒犯神族,違背門規,師父已將我逐出師門,你有沒有覺得很有成就感?」
「對不起啦……」瑛麟低著頭,陪笑著說:「我哪裡想到,你師父整日深山修鍊,從不出門,怎麼就知道了?」
「知道還需要出門嗎?」陳崇雲瞪著瑛麟,滿臉斥責之意,冷笑道:「我早就知道,師父他老人家遲早會知道,只是沒想到,他連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為什麼?」
陳崇雲氣憤的咆哮道:「因為他以我為恥!我為了幫你一個人達成心愿,配合你撒謊,等同縱容你生生害死了軍營里幾十條人命!所有的師兄弟都不屑於與我為伍,師父還不許我再用雲中子的道號,我多年的修行都毀於一旦,現在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不叫雲中子就不叫雲中子,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名字!」瑛麟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隨意的笑著,問:「當道士有什麼好的?就算修成正果,不還是躲不過六道輪迴嗎?你還能不死不滅啊?」
陳崇雲看到瑛麟這副德性,更加生氣,斥責道:「人各有志,你憑什麼認為那不值?」
瑛麟淡淡的說:「那你就自立門派啊!幹嘛一定要跟著他們修行,你自己修行不行啊?」
陳崇雲更加厲聲的吼道:「是我的德行不配修行!而不是我師從哪個門派!」
「小聲一點!你那麼大聲幹嘛?」瑛麟阻止著陳崇雲,忙又推開門縫,朝外面左顧右看。
「做了壞事還怕人聽到?」陳崇雲看著瑛麟,目光變得越來越不屑,語氣也十分不恥:「聽說你又殺了胡云川,殺人很刺激是不是?」
瑛麟心中也被激起一陣怒火,利索的回應道:「不錯!刺激的很呢!」
「真是喪心病狂!你怎麼連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覺得羞恥你可以不做啊!」瑛麟瞪著陳崇雲,挖苦道:「你法力高強,你要是不配合我圓謊,我還能奈何得了你嗎?做都做了,你現在在這裡指責我,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當初幹嘛去了?為什麼要聽從於我?」
「因為你拿這件事作為見義父的交換條件!」 陳崇雲也瞪著瑛麟,氣憤的說:「義父把我養大,我實在沒有什麼好報答的,他年紀大了,能實現的心愿也沒幾個了,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就算水土不服都堅持等待,他不過就想見你一面而已!你卻左一個條件、右一個借口,我配合你撒謊,配合你隱瞞,忍了你一次又一次,可你到現在也沒去見他!」
瑛麟不做聲,江湖中人講究言而有信,陳崇雲已經按照約定為她做事,而她推三阻四久久不兌現承諾,是很不地道。
「你今天必須跟我去見義父,我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走!」陳崇雲抓住瑛麟的衣袖,強行推她出門。
瑛麟掰著陳崇雲的手,央求道:「雲師兄,你息怒,就算去見我爹,也得周密計劃才行!不然我很容易被王爺發現的!」
陳崇雲吼道:「你少來這套!今天你非去不可!」
不由分說,陳崇雲只管揪住瑛麟的衣裳,將她拖到牆邊,揚起拂塵,飛檐走壁上了牆,攜瑛麟翻牆而去。
剛剛辦完公事回府的福靈安,走在羊腸小道上,聽到了牆邊的動靜,快步趕來,黑暗中看到兩個人影越牆而走,雖看的不太清,觀其背影身形,琢磨著最近發生的事,也大概料得到那會是誰。
陳崇雲拽著瑛麟來到街上,夜晚的街道比較安靜,稀稀疏疏的來往著幾個人。他們走了幾條街,穿過一個小巷子,來到一條燈火通明的大街。這裡有夜市,擺滿了地攤,叫賣聲絡繹不絕。
過了地攤不多遠,茶樓、青樓、賭坊左右排布著,門前都站著人,招呼南來北往的過客。
到一家賭坊門口,陳崇雲推著瑛麟進去了。
賭坊裡面很熱鬧,這種地方的熱鬧不分白天和黑夜,賭徒們一桌一桌的扎堆,拍桌聲、喝彩聲,一直都不間斷。同桌的人相互間要用喊的方式說話,對方才能聽得到,不同桌的人,再大聲彼此間也是聽不到的。
瑛麟早就習慣了,她父親陳可齋的門人一向擅長隱匿,無論是清雅的詩社,還是嘈雜的戲院,都可以是他們的窩點。甚至達官貴族的府邸,包括曾經在宮廷,都可以藏著他們的人。
兩人沿著賭坊往裡面走,走入裡間,進了一間庫房,陳可齋和幾個幫派內的幹事正在裡面談話。
陳可齋看到瑛麟,有些意外,也有幾分激動,他走到瑛麟面前,笑問:「瑛麟,這兩年過的還好嗎?」
「托你的福,還沒死。」瑛麟的眼睛瞟著一邊,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陳可齋知道瑛麟的脾氣,只是笑了笑,又問陳崇云:「崇雲,你怎麼不事先通知我一聲?」
陳崇雲笑道:「我和瑛麟是臨時決定來的,就沒來得及通知義父。」
陳可齋點點頭,向幾個幹事擺擺手,他們都往前面賭坊大堂里去了。陳崇雲站在後門那守著,時不時的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陳可齋向里讓著瑛麟,說:「瑛麟,這邊坐,咱們好好聊一聊。」
瑛麟仍是一臉沒好氣的樣子,道:「不必坐了,你有話就趕緊說,我忙著呢!沒那麼多功夫陪你閑聊!」
陳可齋深情的望著瑛麟,笑問:「你還在生為父的氣?」
瑛麟不答,也不看陳可齋。
「是我對不起你和瑛鳳,你生氣,也是應該的。」陳可齋長嘆一聲,又說:「來都來了,不妨對我撒撒氣,如何?」
瑛麟冷笑一聲,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只要見了面,只要我對你撒氣一頓,氣消了,我們就會抱頭痛哭、互相傾訴,然後我們就釋懷了,從此和解了,最後皆大歡喜,是嗎?」
陳可齋盈盈一笑,問:「難道不該這樣嗎?」
「我想你是看戲看多了吧?你不覺得這樣的情節很俗嗎?」
「那你認為這戲該怎麼往下唱?」
「我覺得我完全可以不跟你唱一齣戲!」
陳可齋又是抿嘴一笑,他看瑛麟,還是太年輕,太天真。
瑛麟道:「我和姐姐不過是你的棋子,和其他棋子不一樣的是,我們是你的女兒,是你比較關鍵的棋子。但棋子就是棋子,無論關鍵還是不關鍵,都改變不了為人賣命的本質。同樣是賣命,何不為自己呢?我覺得現在這樣好的很!我已經是榮王側妃了,過不了多久,表姐紅杏出牆的消息就會傳到京城,皇上一定會廢除她榮王妃的身份,取而代之的人當然是我!榮王是皇上最得寵的兒子,皇上已經內定他為太子了,我會成為太子妃,甚至皇后、太后!既然我自己已經有捷徑可以登峰造極,我為什麼還要輔助你呢?你還想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嗎?你以為我還會幫助你反清復明嗎?」
陳崇雲忍不住反駁道:「瑛麟!你怎麼可以自始至終都把自己說成是義父的一枚棋子呢?」
「事實本就如此!」瑛麟眼睛瞟著別處,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
陳可齋向陳崇雲擺了擺手,陳崇雲又退回門邊,不做聲。
陳可齋笑問瑛麟:「你認為滿清那些貴族,會允許一個漢人女子成為皇后嗎?」
「當然不會!但請陳總舵主弄弄清楚,我是滿人,我姓萬琉哈氏!」瑛麟得意的笑笑,趾高氣昂。
「好吧!」陳可齋點點頭,笑道:「其實我想見你,只是想看看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崇雲給我講了一些你現在的事,我很擔心你。你覺得你現在很好,可我看到的你卻是在玩火,而且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
瑛麟輕蔑的笑著,奚落道:「你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皇上一直在讓人明察暗訪的抓你,各地的官員認識你的可不少呢!你那些昔日的同僚,人人巴不得獻出你的項上人頭去領賞陞官呢!」
陳可齋神情的望著瑛麟,誠摯的說:「我已經上了年紀,生死顯得不是那麼重要,可你還年輕。我沒有兒子,只有你們兩個女兒,瑛鳳已經不幸,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你很自信,你覺得你城府很深,足智多謀,我卻覺得你太天真。你心裡怪我在危險時刻拋棄了你們姐妹,我卻一直在思考我們遇到危險的原因。我們的計劃,每一個環節都很周密,裡應外合,我們外邊的人沒有出紕漏,你的裡面卻出了問題,我思前想後,泄露機密的人,只可能是你!」
瑛麟收斂了笑容,她沒有吭聲,她當然知道,當年的紕漏,就是因為她事先泄露了一部分消息給懿澤。她一向覺得懿澤很笨,不擅長順藤摸瓜,而且她那時候也總以為,懿澤就算不會幫她,也不會害她。可是沒想到,就在最後一天,懿澤出賣了她。所以,她再也不會輕信任何人,她也最恨懿澤。
陳可齋語重心長,接著說:「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攔,天下會的舊部也都一如既往的聽從於你。可是瑛麟,你不能變成一個麻木不仁的屠夫!你要相信一句老話,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們天下會之所以能深得人心、多年不倒,靠的就是四個字,誠、信、仁、義!你明白嗎?」
瑛麟冷笑一聲,問:「你的旗號一向不是『反清復明』嗎?那些兵不過是清廷的走狗,死了又有什麼可惜?」
「他們首先是百姓,然後才是清廷的兵!更何況,他們是要跟外國人打仗,保護的是自己的老百姓,何錯之有?天下會之所以反清復明,是因為滿人欺壓漢人,漢人不得不站起來反抗,就算拼上性命也得儘力一博!豈能為了一個人攀上高位而犧牲無辜?」
「夠了!滿嘴的仁義道德,天下會兄弟在亂葬崗白骨堆積如山的時候,你看到了嗎?你怎麼不保護他們呢?你跑的多快啊!為了躲避皇帝的追捕,你三天兩頭的換地方,還不都是靠老百姓不顧生死的掩護你?我不信你!我再也不會信你了!」瑛麟吼了陳可齋幾句,就飛奔到後門,推開陳崇雲,飛快的跑了出去。
後門出去是一個四合院,瑛麟穿過院子,往前直奔院門。陳崇雲飛快的追上瑛麟,在院門處截住了她。陳可齋也從後門走了出來。
陳崇雲抓住瑛麟的胳膊,吼道:「我不允許你這樣誤會義父!」
「你走開!」瑛麟帶著一肚子火氣,猛地將陳崇雲撞到一旁,打開了院門。
院門一開,瑛麟愣住了,永琪和福靈安就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