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240、懿澤裝屍被戳穿,永琪痛心曲救家
將綿億送到胡嬙的望雀樓之後,永琪帶著綿偲的死訊來到蕪蔓居,心中充滿不安。他在院子里看到了玥鳶,玥鳶忙向永琪見禮。
永琪問:「懿澤在嗎?」
玥鳶點點頭。
「她知道綿偲的事嗎?」
玥鳶又點點頭。
「她……有沒有很難過?」永琪的目光,害怕又期待。
玥鳶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說:「索格格在屋裡,王爺自己去看看便知道了。」
永琪走到懿澤的房門前,伸手去敲門,剛敲了一下,門就被敲開了。他看到了懿澤的背影,懿澤正在洗馬,一匹馬竟然被牽到了屋裡,永琪感到很不理解。
懿澤知道是永琪來了,繼續梳理著馬毛。
永琪就對著懿澤的背影,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問:「懿澤,我這幾天忙,沒能來看你,你還好嗎?」
「臣妾挺好的,謝王爺挂念。」懿澤沒有回頭,繼續洗馬。
「綿偲生來瘦弱,大家都說他不好成活,我一直希望能僥倖,沒想到還是……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永琪低著頭,眨了幾次眼睛,心裡很不是滋味。
「臣妾知道了。」懿澤仍在洗馬。
永琪看到懿澤的態度一如平常,心中更不舒服,抬頭看了看懿澤正在洗的那匹馬,應該跟之前他看到她在馬廄里洗的那個是同一匹馬,他走上前,問:「這馬從哪來的?」
「雲南。」
「跟胡云川有關是嗎?」
「是的。」
「他騎過?」
「我和他一起騎過。」
永琪不由得腦海中浮現出懿澤和胡云川同騎一匹馬的畫面,瞬間火冒三丈,忍不住吼道:「把這匹馬給我扔出去!」
懿澤摸著馬背,淡淡的問:「他的命都斷送在了王爺手裡,王爺還容不下一匹馬?」
「我們的孩子死了!我們的孩子病死了你知道嗎?」永琪雙手抓住懿澤的雙肩,搖晃著懿澤的身體,失望的問:「在你眼裡,我們的孩子是不是還不如這匹馬?」
「這兩件事有關係嗎?」懿澤看著永琪,貌似納悶不解的樣子。
永琪繼續質問道:「沒有關係嗎?我們的孩子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嗎?還有興緻在這裡洗什麼馬?」
「不好意思,我哭不出來。如果王爺需要我哭,我去找點姜蒜擦擦眼。」懿澤的語氣,竟是無比的輕鬆。
「夠了!你到底要無情到什麼地步?」永琪沒看到懿澤的眼淚,他自己倒是先流出了眼淚。
懿澤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輕描淡寫的道了句:「生死乃人生常事,早死早超生,王爺何必如此傷懷?」
「既然你對生死看的這麼淡,為什麼還會對胡云川的死耿耿於懷?我不信你剛聽說綿偲死訊的時候,心裡會沒有一點點感覺!你在我面前裝什麼裝?」
懿澤淡淡一笑,答道:「王爺錯怪臣妾了,『裝』是以前那個索綽羅·懿澤才會做的事,但我不是她,我是格姆女神。以我的元神,控制她的身體,所以綿偲其實是『你們』的孩子,而不是『我們』的孩子,況且那個孩子,我從沒見過,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說傷心,那才是『裝』呢!」
永琪氣憤的說:「你又來了,又跟我說你不是懿澤!我不信!你有著同樣的記憶、同樣的模樣,你怎麼可能不是懿澤?你根本就是在騙我!」
懿澤坦然回應道:「王爺,臣妾很忙,沒時間花心思欺騙王爺,如果王爺希望我是那個懿澤,我也可以扮演她。」
永琪又被堵住了嘴,無話可說。
「王爺若是沒有別的事,臣妾就先去忙了。」懿澤向永琪行了個禮,就牽著馬脖子的韁繩,準備出去。
永琪拽住了懿澤的胳膊,問:「格姆女神是吧?那女神應該也有自己的名字吧?你既然頂替了我髮妻的位置,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懿澤笑道:「回王爺,臣妾的閨名是懿澤。」
「一位女神叫做懿澤,投胎轉世之後還叫懿澤,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你還不承認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王爺容稟,觀保長女本名原是觀保所取,並不叫懿澤,只因她有前世的記憶,被叫了別的名字很不習慣,所以才稟明父親,更名懿澤。所以此事並非巧合,而是有意為之。」
永琪怎麼聽,都覺得所謂的「前世今生」、「轉世投胎」都像同一個人,可眼前這個人,她就是不承認,這實在讓他哭笑不得。
金鈿打了一盆水,正要送進房中,在門外被玥鳶攔住了,金鈿不解,玥鳶向她擺手,拉到一旁悄悄的說:「王爺在裡面。」
「王爺這麼晚過來,難道他今晚要……」金鈿驚愕的瞅著房門。
玥鳶搖搖頭,她並不確定永琪和懿澤在房中做什麼。
金鈿擔憂的問:「不太好吧!小姐生完孩子還不到兩個月,又是雙生子,恐怕身子還沒完全恢復呢!」
「有沒有恢復她自己會不知道嗎?你別擔心過了頭,綿偲貝勒沒了,他們兩個心裡應該都不好受,說不定相擁而泣一場,就和好了呢!」玥鳶想象著替懿澤籌劃著,充滿期待。
房門卻開了,懿澤牽著馬走了出來。
玥鳶忙上前替懿澤拉住韁繩,問:「格格是要把馬牽回馬廄去嗎?奴婢去就好了,天色不早了,格格早些回房休息吧!」
懿澤並不知玥鳶的用意,玥鳶卻只管把懿澤推回房間,帶上了門,牽著馬出去了。
玥鳶也是永琪從宮裡帶出來的宮女,她和瀅露兩個都是自幼服侍永琪的人,最懂永琪的心思。永琪自然也知道玥鳶的用意,是巴不得他和懿澤和好。
永琪也就動了那個心思,他走到懿澤身邊將她抱起,懿澤並沒有反抗。他就將她按在了床上,俯下身深深一吻,突然間又意識到懿澤的唇是冰冷的,臉也是冰冷的。他不甘心的把手伸進她的衣服里,上下摸了幾下,果然她渾身哪裡都是冰涼的。
永琪心中一陣不適,鬆開了懿澤,問:「你又戲弄我是不是?」
懿澤淡淡答道:「臣妾早就跟王爺說的很明白了,您的髮妻懿澤已經死了,您看到的只是一具屍體,屍體怎麼可能有體溫?」
永琪搖著頭說:「我不信,我不信我抱的會是一具屍體!屍體怎麼可能保得住孩子?怎麼可能生下孩子?」
「屍體既然能走路能說話,為什麼不能生下孩子?」懿澤說的很是隨意,似乎覺得自己的解釋很合理。
永琪憤憤不平的問:「你欺負我不懂神仙的法術,就可以信口雌黃的騙我了 是嗎?如果你的身體真的是冰冷的,生產那天,那些接生嬤嬤應該早就被你嚇死了!怎麼可能順利生下綿偲和綿億?只有在我碰到你的時候,你的身體才是冷的對不對?你在騙我!你就是我的懿澤,你根本沒有死!」
懿澤靜靜躺著,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神情,道:「該說的,臣妾都已經坦誠過了,王爺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如果王爺想要寵幸我,很抱歉,神人殊途,你根本觸碰不到我的鳳凰真身,能碰到的只有這具屍體,如果王爺不介意寵幸一具屍體,那就請王爺自便。」
永琪氣呼呼的下床來,打開門走了出去。
玥鳶在門外不遠處守著,看到永琪這樣走出來,十分驚訝的看著他。
永琪經過玥鳶身旁時,低聲叮囑了句:「夜裡給我留門,不要讓她知道。」
玥鳶不太明白永琪的意思,永琪也不多解釋,便離開了。
後來懿澤睡了,玥鳶不敢睡,撐著精力親自守門,打發了其他人都去休息。子時過後,永琪果然來了,躡手躡腳的,悄悄走到玥鳶身旁,問:「她睡著了嗎?」
玥鳶點點頭,心裡卻覺得怪怪的,永琪這個樣子,好像做賊一樣。
永琪還是沒有跟玥鳶解釋,就點著腳尖,一步一挪的來到懿澤的房間。屋裡黑乎乎的,他走到床邊,輕輕的把手伸向睡熟的懿澤。
懿澤沒料到永琪會來這一招,事先無有術法防備,又在睡眠當中,不知永琪到來,維持的都是常態。
正如永琪所料,懿澤的身體如常人般溫熱。
懿澤被永琪摸醒了,突然坐了起來,問:「誰?」
「是我。」永琪在黑暗中發出了聲音,他抓住懿澤的手,問:「還要騙我這是一具屍體嗎?還要騙我說你不是我的懿澤嗎?如果不被我親自逮住,你究竟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懿澤不答。
借著窗外微明的月光,永琪痛心的望著懿澤,問:「懿澤,你怎麼可以這樣耍我?你就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說話,卻硬要騙我說你已經死了!你明明跟我談論著我們的過去,卻非要說你不是那個人!你把我當三歲小孩一樣欺負!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就算我是在耍你,那又怎麼樣?」懿澤泰然自諾。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也不敢責怪。我只是太思念你了,才一定要證明你就是你!你就在我的身邊!」永琪緊緊握住懿澤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抒發著心中濃濃的柔情,道:「如你所說,你不熟悉綿偲,他出生未久就夭折,我見過的次數也不多,的確不可能像綿脩的離去一樣那麼讓人痛心疾首。但是我對綿偲、綿億這兩個孩子充滿了期待,那是我對你的思念和回憶,我知道我們不會再有孩子了,所以我巴望著他們長大,能把你從無情的邊緣拉回來,能把我們拉回到一處去,我一直在等著和你重歸於好的那一天……所以我才會對綿偲的死更心痛,對你的冷漠更心痛,連孩子死了你都不會傷心,那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機會?我承認,我心眼小,我自己都沒能做到對你忠心不二,卻見不得你跟別的男人有絲毫的親近,可我不是成心要殺胡云川的,我知道他救了你,他是你的恩人,我應該跟你一起感激他!懿澤……我錯了,如果你認為我應該為他償命,那你就殺了我!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比他少愛你,我也可以為了你不怕死,我可以為你放棄任何事情,我情願被你利用,但是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好嗎?你不可以在我面前把自己假裝成行屍走肉!懿澤……懿澤……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看看我、看看我們的孩子,你怎麼可以無動於衷呢?」
懿澤托著下巴,面對永琪縱橫的眼淚,突然回應了一句:「不好意思,王爺,我太困了,剛才沒聽見你說什麼。」
永琪獃獃的看著懿澤,感到心一下一下的疼,他想起懿澤喝醉那次說過的「我只是為了你把心給摔碎了,你卻看不到我那顆碎掉的心,它為你痛了無數次,直到痛的麻木了,再也不會痛了,你卻還是看不到……」
心碎了的痛是什麼滋味,永琪現在很清楚了,那似乎是一種懲罰、一種報復,懲罰他的貪心,報復他給予過的傷害。
永琪站起,默默的離開了懿澤的房間,失魂落魄的走在月光下。
玥鳶迎了上來,看到了永琪臉上還未乾的眼淚,吃驚的問:「王爺,你怎麼哭了?」
「我哭了嗎?」永琪迷失的望著前方,腦袋懵懵的。
玥鳶點點頭。
「思念已經沒了,現在只剩下回憶了。」永琪默默前行,走出了蕪蔓居,他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單薄而孤獨。
綿偲之死就這樣拉上帷幕了,乾隆聽說,並不以為悲,他重視永琪,對其後代自然也給予厚望,因為懿澤這一胎有天降祥瑞之像,乾隆便覺得雙生子不是好事,大有未來相爭之勢,如此優勝劣汰,不失為大清之福。
一日,琅玦來到了榮王府,在胡嬙處閑坐,一起逗玞嫿、綿億兩個孩子,聊聊家常瑣事。
永琪聽說,也到望雀樓來見琅玦,也順便看看兩個孩子。
胡嬙、琅玦兩個正聊的開心,永琪湊了過來,問:「在聊什麼呢?這麼高興?」
胡嬙笑答道:「給王爺請安,奴婢和公主看到兩個孩子抱在了一起,覺得有趣,因此發笑。」
永琪探頭看了一眼,果然見玞嫿坐在後面,綿億躺在前面壓住了玞嫿的腿,玞嫿抱住了綿億的頭笑的好甜。綿億尚小,只眨巴著眼睛,一副不知人間愁滋味的樣子。
「真好!」永琪點頭感嘆,又問琅玦:「你出門,沒人限制你吧?」
琅玦笑著搖了搖頭,道:「他們現在哪有空限制我?」
「什麼意思?」永琪覺得這個回答有點不對勁。
胡嬙替琅玦答道:「額駙大人剛剛娶了側室,家裡張羅著籌備,前後忙了好多天,自然沒有閑暇顧忌別的事了。」
「當真另娶了?」永琪悶悶的問:「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琅玦無奈的笑著,道:「昨天才進門的……她已經有了,婚事籌備的匆忙,也就沒多大的排場,賓客請的也不多,又沒請你,你當然不知道。」
「已經有了?福隆安真是個混蛋,我以為他只是愚孝,沒想到他……」永琪想起福隆安說自己那些話,氣不打一處來,自言道:「不行!我要去找他理論理論!」
「別了!五哥!」琅玦拉住永琪,勸道:「我好不容易現在自由自在的,你就別給我添亂了!」
永琪問:「你住在公主府里,什麼都看不見,他們全都在一處,你就不怕他的新妻待你的兒子不好嗎?」
「說一點也不擔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阿倫一直是跟著奶奶的,他們祖孫感情是真的,有親奶奶和親生父親在,我想不至於對他太差勁吧!」琅玦揣摩著,並不是很了解的樣子。
永琪望著琅玦,十分惆悵的問:「你就打算這樣過一輩子嗎?」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那個人單著,我也單著,我們抬頭看到的是同一個太陽,這樣,我們就算患難與共、悲喜同享了。現在每到晴天,抬頭看到太陽,我心裡就暖洋洋的,真的!」琅玦像個小女人一樣嬌羞默默的笑著,好像還挺幸福的。
永琪無奈搖頭,哀嘆連連,實在覺得這種幸福來得莫名其妙。
琅玦又問:「五哥,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永琪隨口答道:「在研究緬甸的戰事,前一段劉藻一直報大捷,我心裡還挺驚奇的,因為我見過的緬軍絕非不堪一擊的軍隊,而劉藻兵少,他是如何做到以少勝多的?皇阿瑪要劉藻對緬軍『窮力追擒,搗其巢穴』,沒想到,後來聽說我們的兵陷入了緬兵的埋伏,大家都說劉藻是文臣,其實不擅長打仗,有人舉薦皇阿瑪改派楊應琚頂替劉藻應戰。」
琅玦笑道:「這些我不太懂,還是說說你家裡的事吧!」
「家裡有什麼事,嬙兒應該都跟你說過了吧?還需要我來說嗎?」永琪一邊說著,把綿億抱了起來,親親抱抱,逗著他笑。
「我是問你和五嫂……」琅玦看了看胡嬙,又解釋道:「就是你和索格格之間,怎麼樣了?從雲南回來到現在,你們關係有沒有緩和一點?」
「別提了!」永琪將綿億舉高高,綿億終於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胡嬙靜靜看著,永琪對綿億充滿憐愛,且抱且逗,而玞嫿坐在炕上眨巴著眼看永琪,永琪竟然半天都沒注意到。
琅玦還在繼續著自己的話題:「看樣子,是不太好了。」
永琪抱著綿億在屋裡轉了幾圈,望著綿億,微微笑著,答道:「我現在就希望綿億能快點長大,告訴他的額娘,他希望自己的父母和和睦睦的,給他一個溫暖的家,然後,他的額娘,或許會看他的面子比我多一點吧!」
胡嬙背過身去,默默抿掉了眼角差點泛出的一點淚。
琅玦看著永琪和綿億,稱讚道:「你可真算是『曲線救國』了!」
「是曲線救家。」永琪笑了笑,似乎已經看開了許多。
「王爺!」門外傳來卓貴的聲音,門是開著的,很快,永琪看到卓貴伸頭進來,朝永琪報告道:「王爺,奴才剛剛聽說,兆惠將軍病重……回天乏術,已經不行了……皇上特別讓人來通知你去弔唁……弔唁之後,還要入宮面聖……」
「兆惠將軍不行了?」永琪心中一陣不安,沒想到兆惠回京后居家養病了那麼久,到底還是沒治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琅玦也嚇了一跳,拉住永琪的胳膊說:「五哥,完了完了,我們到底還是闖了大禍!怎麼辦?怎麼辦?」
永琪放下了綿億,扶著琅玦的肩膀說:「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敢……」琅玦退縮了幾步,搖著頭。
永琪拉著琅玦的胳膊,勸道:「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該來的躲不掉,你應該去的!」
胡嬙在一旁聽著,琢磨著永琪去弔唁可能遇到的事,忙回過頭來對永琪說:「王爺,這麼大的事情,你應該帶福晉一起去。」
永琪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