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247、琅玦決意假恩愛,福隆安護母訴家難
小土丘上又剩下琅玦和懿澤兩個了,琅玦轉頭看著懿澤,心裡冰涼冰涼的,她忍不住替永琪抱不平,道:「五嫂,你到底有多恨五哥?你怎麼可以傷他傷到這種程度?」
懿澤默默的站著,不聲不響。
琅玦感到失望透頂,她也沉默了一會兒,又靜靜的向懿澤講道:「前幾天,皇額娘勸我跟福隆安和好,說這樣可以讓富察家成為五哥的靠山之一。我考慮過這件事,後來也試探過五哥,五哥是希望我回到福隆安身邊的,但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沒有答應皇額娘,因為我知道成為儲君並不是五哥的本意,和你白頭偕老才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但今晚聽到你和五哥這麼說,我決定接受皇額娘的安排,我要說服福隆安、說服他的父親和兄弟都站在五哥這邊,輔佐五哥登上皇帝的寶座。這樣你就不會離開五哥,你會為了穩坐后位去討好夫君,然後五哥才會擁有和你真正長相廝守的機會!」
懿澤輕輕的問了句:「值得嗎?」
「當然值得!我沒能遇到一個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男人,在這個世上,只有五哥對我最好,為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哪怕是裝模作樣的跟福隆安做夫妻……」琅玦的眼淚簌簌落下,含著淚說:「五嫂你知道嗎?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五哥愛你愛到滲入骨血,你卻如此不珍惜!如果福靈安肯對我有一次溫存,我都願意為了他拋開一切、不惜任何代價!哪怕他身邊有一大堆女人,我只要做其中的一個就會知足……」
懿澤淡淡的笑了,她想,琅玦不過是因為愛而不得才以為真愛彌足珍貴,倘若福靈安真的妻妾成群,琅玦即便成為了其中一個,恐怕也會被其他女人折騰成半死不活、被福靈安的花心氣得半活不死,絕不會像現在說的這麼乾脆。
「在勒得海的時候,我和五哥都好想好想留在那裡,從此再不回到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只可惜……我們心中的人都不願意在那裡相陪……」琅玦黯然神傷,傾訴著:「我早就沒有機會了,但五哥還有。現在皇阿瑪極力反對五哥對你的痴情,皇額娘也不看好你們之間的情分,太后一心扶十一弟上位,唯恐榮王府不亂。還會繼續支持五哥鍾情於你的人——只有我!我了解五哥,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我永遠都支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我要讓五哥知道,不是只有他可以保護我,我也可以幫助他!如果能讓五哥以為我過得好,他就不用為我分心了,也可以更專註的完成他的夙願……」
在與永琪新婚時,懿澤曾經特別想不通永琪為什麼待這個妹妹那麼好,好的程度甚至勝過自己。而後的人生,許多當初不明白的問題都漸漸明白,他們兄妹之情的確情比金堅,不似她與永琪之間的夫妻情分那麼不堪一擊。
琅玦望著懿澤,一種無奈又期待的目光,繼續說:「我會一直幫他,一直鼓勵他,我不信你的心會那麼硬,我不信你會永遠對五哥的真心無動於衷……」
懿澤再沒作答,不是因為心太硬,而是無話可說。
道不同不相為謀,琅玦一直停留在少女懷春時期不能自拔,以為世間最美好的事便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以為情愛圓滿最是無價,何曾真正經歷過愛情的欺騙、婚姻的背叛?懿澤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受傷中百鍊成鋼,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及無辜后看淡一切,才有了現在這顆刀槍不入的冰冷之心,再大的風浪也不能在心中掀起半點漣漪,再誠摯深情的言語也不會讓她為之所動。只有這樣,她才能足夠強大,留在人間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完成與生俱來的使命。
但琅玦在對懿澤講了這些之後,也果然這麼做了。琅玦向皇后表示自己想通了,願意與福隆安和好,請皇後來做個和事佬,給自己一個台階,也給對方一個訓誡。
在離開蘇州之前,皇后依琅玦所言,讓人傳喚了福隆安來問話。琅玦為了讓永琪放心,也特意請了永琪來見證她與福隆安的和解。
福隆安遵照懿旨,前來向皇后請安,當時皇后坐在堂屋正中的一把太師椅上,慶貴妃坐在皇后的右手邊,永琪、琅玦坐在皇后的左手邊。福隆安按照位份依次向皇后、慶貴妃、永琪、琅玦請安行禮。
行禮畢,皇后乃言道:「福隆安,今天本宮傳你來,是有些話要問你,你可要如實回答。」
福隆安只好答道:「皇額娘面前,兒臣不敢有所隱瞞。」
皇后便問:「本宮聽說,數月前,你額娘竟敢在家中對公主動用私刑,差點勒死公主,當時你也在場,可有此事?」
福隆安看了一眼永琪和琅玦,知道不好扯謊,但又擔心敏敏因此獲罪,因此辯解道:「此事其實有些誤會,請皇額娘容稟。那日公主的確是有過失在先,皇額娘心裡最明白不過,我額娘生氣,也在情理當中,公主不但不認錯,反而比額娘還趾高氣揚,額娘盛怒之下,才讓人嚇唬嚇唬公主,是希望公主引以為戒,好收斂一些。沒想到三弟年幼,不明其中緣由,誤以為真,才傳的滿城風雨,正巧榮郡王趕到,三弟告狀,這就越發說不清楚了!」
「只是『嚇唬嚇唬』?」皇后自然是不信的,這隻不過是福隆安袒護母親的借口罷了,於是冷冷一笑,問:「聽額駙這麼說,全都是公主的錯了?」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福隆安又忙解釋道:「這件事,其實都是兒臣的錯,兒臣沒能及時向公主解釋清楚,也沒能勸住額娘的怒火,才讓她們婆媳之間誤會重重,都是兒臣這個中間人做的不好。」
皇后笑道:「自南巡以來,眾人皆知,公主與額駙都隨行伴駕,卻很少見面,更不曾同住,沒少遭人閑話。既如此,不如本宮做主,讓公主與額駙和離,額駙可願意?」
福隆安聽了,大吃一驚,慌忙跪下,懇求道:「皇額娘恕罪,兒臣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兒臣願意改正,兒臣是真心喜歡公主,不願意離開公主。況且我們的孩子都已經那麼大了,這樣和離,兒臣以後還有何顏面面對自己的兒子?求皇額娘收回成命!」
聽了這些話,皇后總算稍微安心了一點,又笑著說:「既然你如此重視與公主的感情,為何總是不在公主身邊呢?」
福隆安道:「兒臣不才,雖高攀上了公主,難免還是覺得配不上。若是公主肯不再嫌棄,兒臣豈有不親近公主之理?」
皇后笑著點了點頭,還是替琅玦說話:「公主是金枝玉葉,就算偶爾心高氣傲一些,也是常情。本宮知道,額駙其實是能包容的,但令堂大人就不好說了。這些日子,本宮也勸了公主許多為妻之道、為媳之道,公主是知書達禮的人,並非不懂得孝敬公婆。可自古婆媳難相處,令堂偏偏是個挑剔的人,據本宮所知,你夫妻失和,往往都是因婆媳失和而起,你又偏頗母親那邊,公主豈能不受委屈?」
福隆安辯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面人只知道富察一門的榮耀,卻不知道裡面的難處,兒臣深知額娘其實很不容易,有時難免失衡,但今後兒臣一定會多多留心公主,不讓她受委屈。」
「她還『很不容易』?」皇后感到十分不屑,卻又好奇的問:「你倒是說說,她怎麼個不容易?」
福隆安答道:「富察一門中,阿瑪最受皇上器重,族中有不少閑人,他們不願像阿瑪一樣建功立業,卻想來分享阿瑪為富察氏博得的榮耀,阿瑪對此其實很有成見。但阿瑪身居要職,在外招來不少人眼紅妒忌,不得不時時小心,額娘深知內憂更勝於外患的道理,就算心存不滿,也得打點上下,以換取富察氏內部的團結,可謂是忍辱負重。再論自家,額娘整日為這一大家子勞心勞力,還替我照顧阿倫,勞碌過多,難免心浮氣躁,遇到小輩不懂事時也就刻薄了些,但絕對沒有惡意!況且她雖有四個兒子,但大哥並非親生,且現今又遠離,額娘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三弟漸漸懂事,卻越來越桀驁不馴,常惹額娘生氣;四弟尚在孩提之間,更不可能為額娘分憂;如果我再不體諒她、不孝順她,她該有多心寒?」
「我是看出來了,敏敏真沒白養你這個兒子!」皇后冷笑一聲,道:「就這些都『忍辱負重』、害怕『心寒』了?那本宮為愛新覺羅一族做的事,又該如何論處呢?」
福隆安忙答道:「額娘只是管著一個小小的富察家,哪能跟皇額娘身為一國之母相提並論呢?」
永琪見福隆安今日乃是有心求和,皇后卻因為厭惡敏敏而略顯怒色,忍不住插了嘴:「妹夫孝順自然是沒有錯的,可敏敏夫人縱然操勞,也不能成為怠慢琅玦的理由。琅玦生母早亡,生活對於她又何嘗見得容易?如果你誠心要和琅玦共度一生,就應該一碗水端平,不能成為愚孝之人!」
福隆安在皇後面前,不敢造次,也向永琪俯首一拜,道:「王爺教訓的是,只要公主願意既往不咎,臣也期望從頭來過,一定善待公主,多勸母親。」
永琪想了想,又說:「同在一個屋檐下,難免有是非,清官難斷家務事,夾在他們婆媳之間,你肯定也有許多為難之處。如其琅玦跟你回去,倒不如你帶著阿倫搬到公主府與琅玦同住,一家三口享受天倫之樂,你額娘少帶一個孩子,也能少些辛勞,如此可謂一舉兩得!」
福隆安聽了這句,沒有立即回答,似乎有些猶豫之意。
皇后笑向永琪道:「榮郡王大概忘了,人家家裡頭還有個新娶的小妾呢!又在孕中,哪裡撇得開?」
永琪當真差點忘了福隆安納妾這回事,被皇后這麼一提醒,又想起來替琅玦質問:「對,你說你是真心喜歡琅玦,為何你的妾室會未婚先孕?你這種行為,又讓琅玦如何看得過去?」
「這……這都是酒後亂性所致……那天喝的實在太多了……」福隆安漲紅了臉,他所指的那天,無非就是札蘭泰送綠帽子的那天,他不太好往下說,忙答應了永琪剛才的要求:「但我可以帶著阿倫長住公主府,只要公主願意接納,我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小妾而疏遠公主!」
皇后輕輕的搖著頭,笑問琅玦:「公主可願意給額駙一次機會?」
琅玦早已做好了決定,此刻也只不過是裝模作樣的鋪台階罷了,於是盈盈一笑,答道:「只要額駙是真心和好,兒臣可以考慮。」
福隆安本是跪著未起的,聽到琅玦親口這麼說,一時間心花怒放,他激動的跪走到琅玦面前,盯著琅玦說:「我當然是真心,請你相信我、原諒我,我們都摒棄前嫌,不提過去,好不好?」
琅玦還是感到一陣不自在,默默的低著頭。
永琪站起,走到福隆安和琅玦身邊,先扶福隆安站起,又拉著琅玦站起,將福隆安的手和琅玦的手搭在一起,笑道:「做哥哥的希望你們能百年好合,從此相敬如賓!」
福隆安喜笑顏開,緊緊握住琅玦的手,琅玦也勉強附和著笑了笑。
皇后見狀,笑道:「既如此,本宮今日就算是為你們做主了,公主額駙冰釋前嫌、重歸於好,從今往後,誰都不許再算舊賬,若是以後再有什麼不快,本宮可是要問罪的。」
福隆安拉著琅玦的手,一起走到皇後面前,重新跪下,叩首道:「謝皇額娘恩典。」
慶貴妃站起,笑容滿面,向皇後行了個禮,道:「恭喜皇後娘娘,恭喜公主額駙,重修舊好、和和一家,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皇后也點了點頭。
太后聽說琅玦和福隆安竟然和好了,且和好后相處得還很融洽。這讓太后感到十分不可思議,想那琅玦之前為了福靈安要死要活的,成了親、生了孩子都不肯安分,還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雲南去私會福靈安。還有敏敏差點勒死琅玦的事,太后自然也是知道的。就在前幾天,因為琅玦與福隆安不願同住,還害得永琪在德州出醜,轉眼間這倆人怎麼就成了歡喜冤家了?
一向好事的太后,怎麼想都覺得這事不太對勁,總疑心這裡有些問題,於是又派出眼線私下打探消息。
聖駕在蘇州前後停留了共有八天,到了閏二月初三日,大隊人馬離開蘇州,仍然是沿著運河坐船行駛,中途經過嘉興時,乾隆帶著永琪、傅恆等人往海寧巡視了海塘,稍作停留後又繼續前行,初七時終於到達此次南巡的終點杭州。
乾隆喜歡江南,最心儀的就是蘇杭,而杭州最美便是西湖,此次的行宮就安置在了西湖邊上。此外,杭州官員還預備下了幾隻大船,船上所備之物一應俱全,這樣乾隆、太后等可以直接住在船上遊覽西湖盛景,實在便利。
傅恆著人檢查著過往的船隻,凡是皇家以外的船隻,都要仔細盤問一番才准予放行。事實上,因為聖駕在此,尋常船隻哪敢輕易在西湖泛舟?岸邊也都戒備森嚴,侍衛們將西湖以及行宮等一個大圈整體包圍了幾層。
這趟南巡,名義上雖說是乾隆要向太後行孝,但實際上,太后遊覽山水的心思可遠不如乾隆。在京時政務繁忙,乾隆去後宮的次數也不多,令貴妃一個人就獨佔了大半的侍寢機會,余者只有豫妃得到過幾次寵幸,豫妃有了身孕后,又只剩了令貴妃一人專寵,那些出身不高、位份低的貴人、常在、答應之類的,連見乾隆一面都難,別的就更不必說。
太后早就看不慣令貴妃獨霸聖寵,可乾隆對令貴妃的迷戀實在不一般,後宮曾得過專寵的人,幾乎都沒什麼好下場,且專寵的時間也很短暫。唯有令貴妃,自得寵以來,雖有些小小的起落,卻始終被乾隆放在心坎上,先後生下了七公主琅崢、十四阿哥永璐、九公主琅岫、十五阿哥永琰、十六阿哥永珄,今年都已經三十八歲了,還能緊緊抓住乾隆的心,實在不簡單。太后以為南巡路上隨行的妃嬪,至少是有機會與乾隆見面的,多見幾次,興許會引起乾隆的興趣,然而一路上近身伴駕的還是只有令貴妃一個。
到杭州行宮后,容嬪、永常在、寧常在三個又前來侍奉太后,太后心煩的訓教起來:「哀家帶你們出來,是為了讓你們陪王伴駕,而不是整日圍著我這個老太婆!看看你們一個個年輕貌美,卻是中看不中用!從京城到杭州,你們都在皇帝眼前,竟然只能看著令貴妃專寵而束手無策?等游完了杭州,動身回了宮,你們以為再見皇上一面還能像現在這麼容易嗎?」
三人見太后發火,都慌忙跪下,容嬪先為自己開脫道:「臣妾雖有心親近龍顏,可太后也知道,皇上因為香妃的緣故,一直厭惡臣妾,臣妾實在是泯滅不了皇上心裡的抵觸,難以翻身啊!」
太后冷笑一聲,道:「你和瑛麟是哀家同時調教出來的人,她嫁給永琪的時候,永琪有多討厭她,難道你不知道嗎?那懿澤和胡嬙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還不是讓瑛麟名正言順的做了永琪的嫡妻?你看看這趟出門,永琪天天都和瑛麟在一起,哪一晚也沒住在懿澤房中,榮王夫婦都快被江南這些官員傳為一段佳話了!你好歹和你姐姐也是有幾分相像的,她都會些什麼,你就不能學學嗎?就憑著皇上心中留下的遺憾,你不彌補上去,還想在宮中當個老處女嗎?」
「臣妾知錯。」容嬪低著頭,太后這番話,讓她臉上火辣辣的。
太后又看寧常在,寧常在原是寶月樓的宮女,在乾隆去寶月樓緬懷香妃時,偶然被臨幸了一次,被封為常在。太后指責寧常在道:「還有你,哀家帶你出來,指望你能勾起皇帝對香妃的一點回憶。你倒好,整天站的離皇帝遠遠的,皇帝還能看見你嗎?」
寧常在怯懦的答道:「回……回太后,嬪妾和福常在、永常在幾乎同時受封,那時都在一處,福常在想方設法籠絡皇上,只得了一夕之幸,封為貴人,沒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嬪妾都是被這事嚇得不敢爭寵了。」
「這點事就嚇住了,真是沒出息!」太後端起茶,喝了一口,冷笑道:「人家死了,好歹也是個貴人,你就算多活幾年,估計也還只是個常在了。」
寧常在也低下了頭。
太后擺手道:「都下去吧!哀家不想看見你們!」
容嬪、寧常在、永常在只好都行禮退下。
出門后,寧常在忍不住對容嬪說:「太后說話未免也太難聽了,我們為了討她歡心,在宮裡晨昏定省,出了門更是天天捏肩捶背,還成了錯了?」
容嬪不答,永常在隨意的笑了一下便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