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254、太后假誠挑內訌,永琪勸架誤落水
太后望著懿澤,笑道:「先帝的死,讓哀家知道了神的威力,也讓哀家見識了那神奇的、讓人膽寒的龍錫杖。這件事太玄乎,以至於哀家一直不敢對人說實話,時間久了,幾乎都快要忘記了,直到你嫁給永琪、搬出皇宮的時候,哀家再次見到了龍錫杖。」
懿澤看了太后一眼,似乎已經猜到太后想要說什麼了。
果然,太后笑著說:「從那天開始,哀家不得不防著你,為此哀家將碧彤指派到榮王府,希望她能取代你在永琪身邊的位置,可惜她很沒用。如果哀家猜的沒錯,你應該是丹陽的女兒,對不對?」
懿澤點了點頭。
「其實,哀家挺喜歡永琪的,也並不想一直跟皇帝對著干。可就是因為你嫁給了永琪,永琪對你用情太重,哀家才非要阻礙他成為儲君不可。這個時候,哀家終於明白了當年孝敬憲皇後為何執意勸阻先帝給茱洛名分,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潛邸的舊人們,不知道誤會了多少年,連哀家那時都曾疑心孝敬憲皇后是怕茱洛功勞太高,壓倒了中宮的威風。」太后笑得很無奈,也很和藹,目光和語氣倒是十分誠摯。
懿澤很意外,原來太后也可以如此掏心的跟她說話。
太后拉住懿澤的手,笑道:「哀家對神仙的事不了解,所以此前才多有畏懼。但你做哀家孫媳的這些年,哀家知道你是一個耿直、心氣高、眼界也高的人,拋開離奇身份來講,你是一個做皇后的料。可是,皇帝是絕對不會允許的,莫說是六宮之首,恐怕他根本就不會讓你進入六宮。以哀家對皇帝的了解,如果永琪當真被立為太子,皇帝一定會在永琪登基之前把你給除掉!就像先帝當年除掉茱洛一樣!」
懿澤心想,乾隆可能還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永琪可能壓根就不願意成為太子,又何來「登基」和「除掉」自己之說?
太后又接著說:「可是哀家與皇帝的見解不同,哀家以為,寧可皇後身份離奇,也斷然不能是一個叛臣之女!你身後的神族沒有理由對大清不利,瑛麟身後的天下會餘孽才會威脅大清千秋萬代!所以,如果永琪要被立為太子,哀家必須在這之前把瑛麟除掉!你明白嗎?」
懿澤問:「太后的意思是,其實你願意支持永琪做儲君,也贊成我成為皇后?」
太后振振有詞的答道:「不錯,你想,永琪、永瑆,都是哀家的孫子,哪個成為儲君,哀家還不是一樣在這個位置?何必花費心思扶持永瑆、打壓永琪呢?哀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大清江山著想!天下會一直在底下做著反清復明的勾當,蓄勢待發,讓瑛麟去做皇后,那不是等著引狼入室嗎?瑛麟不死,她的真實身份遲早有被揭穿的風險,你覺得皇親國戚、滿朝文武大臣,哪一個能接受這樣的人成為國母?接受不了,她的存在就會拖永琪的後腿!」
懿澤似乎覺得太後言之有理,也似乎覺得太后是想挑唆她去對付瑛麟,但不論是永琪繼承皇位、還是她的未來,若能得到太后的支持都是最好不過的,尤其是在她已經在乾隆那裡打了死結之後,太后對她的態度顯得更為重要。
「等瑛麟死了,哀家就沒有必要阻礙皇帝栽培永琪做儲君了,也能對大清的未來放寬心一些!」太后笑意盈盈的望著懿澤,道:「你與瑛麟,遲早都是死敵,於公,瑛麟做過叛賊,她的真實身份不利於永琪的前途;於私,瑛麟曾故意讓永琪誤會你與胡云川有私情,還逼死碧彤又嫁禍與你,又害死綿脩、虐待綿偲以至夭折、奪去你榮王妃的身份。這些罪狀都夠她死十次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懿澤覺得太后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便挑明了問:「太后是想說服我除掉她嗎?」
太后笑著搖了搖頭,道:「哀家用自己的方式,除掉她也不難!她犯了那麼多死罪都沒死,皆因一個緣由,就是皇帝相信她的祖母錢氏是皇帝的親娘。礙於這個謊言,皇帝連對陳可齋的追捕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哀家為了戳穿他們的謊言、打擊天下會實力、維護大清的統治,已經付出了太多辛苦,絕不能半途而廢,否則將來也是沒臉去見列祖列宗的!至於你……哀家是使喚不動一個神仙的,只要在哀家對付瑛麟的時候,你不從中作梗,哀家就謝天謝地了!」
不知道為什麼,懿澤今天和太后聊過之後,竟然對太後有幾分感動。也許是因為太後年事已高,明明可以享清福,卻還在為大清謀福祉、維護母族利益,所做之事顯然不利於個人得失。這種感覺,似乎與懿澤經歷過人間的許多傷害后依然惦記為勒得海神族使命而戰的思想頗有相似。
乾隆對陳府密室遇刺的事,有著多種猜測,既然此事已經驚動地方官民,索性命人徹查此事,因此一回行宮就命令傅恆務必查清楚刺客的真實身份、以及如此眾多的刺客是如何先一步藏入密室的。
永琪、瑛麟回到行宮自己住處時,已經是日落西山。永琪一路上都沒有搭理瑛麟,也沒有與任何人說一句話,這讓瑛麟心裡憋屈極了。她反覆琢磨著進入密室后發生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細節,越想越覺得怪異,尤其堅固的牆面兩次突然坍塌、一向無風的密室狂風驟起,簡直無法以常理解釋。
瑛麟覺得,無法以常理解釋的事,或許就不該用常理解釋,這樣推理的時候,她想到了懿澤。若是懿澤以神力介入,那麼「刺客」的人數之眾、總也甩不掉,以及密室機關被破解、信物的不翼而飛、牆面坍塌、奇怪的風,不正常事情的由來就全都順理成章了。可是瑛麟想不通,懿澤這麼久都與她相安無事,今日為何要與自己作對?
瑛麟從來憋不住心裡的疑問和憤懣,一回到行宮,她就去找懿澤,卻發現懿澤不在房中。丫鬟告訴瑛麟,早在瑛麟換侍衛裝出門后沒多久,懿澤就被太後派來的人宣走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瑛麟一下子全明白了,原來太后這次沒有指派自己的親信作案,而是指使了懿澤,讓她感到可氣的是,懿澤作為榮王府的人,竟然甘心被太后驅使。她立刻離開了行宮,往西湖去尋找懿澤。
彼時懿澤已經離開了太后的船,漫步到西湖的蘇堤上,一邊走著,一邊沉思著太后的話,把太后所講的是非恩怨,與當年穆謖所講的往事糅合在一起,仔細的推敲茱洛、丹陽在人間曾經的經歷,捋出事情可能的原委。
瑛麟看見懿澤獨步在蘇堤上,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趕過來,並高聲喊著:「懿澤!你站住!我有話問你!」
懿澤聽得出是瑛麟的聲音,就在她身後不遠處,但她沒有搭理瑛麟。她記得,瑛麟過去都是習慣性的稱呼「表姐」,而今直呼名字,果然是今夕不同往日。
瑛麟追上了懿澤,走在懿澤身側,問:「你知道我今天去了哪裡是不是?你也跟去了是不是?」
懿澤還是沒有搭理瑛麟,繼續走著,就像沒有聽到一樣。
瑛麟最討厭懿澤無視自己的樣子,氣憤的站到懿澤面前,擋住了懿澤的去路,質問道:「丟失的信物、機關困不住的刺客、突然塌陷的牆、莫名其妙的風,一切都是你在作怪,是不是?出現在皇上面前那個我爹,根本就是你變的,告訴我,是不是?」
「真好笑,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懿澤輕蔑一笑。
看到懿澤這個反應,瑛麟好像已經得到了答案,更加惱火,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好歹也是表姐妹,雖然共侍一夫有些矛盾,總歸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難道你不知道,這樣一杆子打下去大家都會沉船嗎?」
「既然你今天來跟我算賬,我也正有話問你。」懿澤終於把目光對準瑛麟,漠視著,問:「綿脩是不是你害死的?」
瑛麟斬釘截鐵的答道:「當然不是!這件事,當年我們不就已經知道了嗎?兇手是旌筠,你怎麼這會兒又突然懷疑起我來了?」
懿澤目光鋒利如劍、語氣冷漠似冰,淡淡道:「太后告訴我,旌筠親眼目睹了你害綿脩的過程,並且將此事稟明太后,太后推測,旌筠也是被你滅口的。」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瑛麟義正辭嚴,解釋的有理有據,道:「我想你應該記得,綿脩一出事,王爺就下令封鎖了王府,嚴格把控出入,連圍牆都被侍衛看守著,直到公審綿脩命案才解禁,一個不會武功的旌筠怎麼可能有機會離開王府到太後面前告狀?」
懿澤回憶,的確在綿脩死後,永琪對王府下了禁令,這個禁令在碧彤死後才解除。在那期間,莫說不會武功的旌筠,就算是武藝高強的人,也是不好擅自出府的。緊接著,懿澤又問:「那你有沒有虐待綿偲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瑛麟好像暫時遺忘了方才的怒氣,她望著平靜的西湖,含情脈脈的陳情道:「我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人,我身邊的人要麼就是想殺了我、要麼就是想利用我。我沒想到,永琪竟然願意換位思考的來理解我,他還肯用心的感化我、關心我,我是真的愛上了他,也是真的把他的孩子當成我的孩子。綿偲生病期間,我雖偶感疲憊煩躁,也是不敢懈怠的,那段日子我也病的很重,因為操心他,我自己的葯都吃的亂七八糟。我已經儘力了,他會夭折真的是他的命!」
懿澤沉默片刻,想起慘死在馬蹄下的綿脩、被病魔奪走的綿偲,身為母親的自己卻辨認不清兇手,她感到對一切是如此的無力。
「莫非……你聽信了太后說的我害死綿脩、虐待綿偲,所以才在皇上和永琪面前陷我於不義?」瑛麟揣測著,又開始追究起自己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了,現在是不是該你回答我了?」
懿澤淡淡的道了一句:「我什麼時候承諾過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得回答你的問題?」
看著懿澤這般輕佻的姿態,瑛麟不由得又氣上心頭,抓住懿澤的胳膊,厲聲吼道:「你不要太過分!」
「瑛麟,你在做什麼?」這是永琪的聲音,他忽然出現在不遠處。
原來永琪在行宮中聽到宮人說瑛麟正在尋找懿澤,只怕要生是非,才找了過來。
暮色降臨,讓視野變小,瑛麟方才的注意力都在懿澤身上,不知永琪何時已經走近,此刻只好鬆開了懿澤的胳膊。懿澤靜靜的站著,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永琪走到瑛麟身邊,如斥責一般的問:「說話就說話,做什麼動手動腳的?」
「王爺來的正好,不然臣妾也是要到王爺面前告狀的!」瑛麟指著懿澤,對永琪說:「懿澤仗著天生神力,在密室中公然以法術戲弄眾人,陷害臣妾。今日我們看到的陳可齋,根本就是她變化的!」
永琪記得看到陳可齋逃走的樣子,那走路的姿勢,的確與懿澤十分相似。可看眼前懿澤的神情,顯然沒有要認可這件事的意思。他看了懿澤一眼,卻還是先把質疑的目光投向瑛麟,問:「你有證據嗎?」
「這還需要證據嗎?」瑛麟望著永琪,失望又無奈,道:「靜園距離杭州知府的衙門多近啊!等同於一直在被監視之中,成千上萬的天下會義士進得去嗎?我爹一向主張能活一個是一個,會讓他的手下去自盡嗎?密室就兩個入口,我在這頭,你堵住了那頭,中間機關重重、道路多變,追兵為何會越甩越多?好好的牆塌了、密不透風的地方颳起了狂風,這些正常嗎?如果沒有玄門法術作祟,這一切如何解釋的通啊?」
永琪答道:「就算是玄門法術,你依然不能證明是懿澤所為。」
瑛麟狂笑起來,笑得好苦,搖頭笑問:「永琪,你能不要偏袒的這麼明顯嗎?這裡除了她,還有第二個人有法力嗎?」
永琪將目光轉向懿澤,道:「在雲南,我答應過懿澤,只要她還願意回到我身邊,我永不相疑。況且,舉頭三尺有神明,人所到處,無不有神,懿澤又不是唯一的神,任何一個神仙或得道高人都可以動用法力。」
「你信任胡嬙、信任懿澤,那我呢?你為什麼總是不信任我?」瑛麟再次扯住懿澤的衣袖,向永琪發狂怒吼:「這就是你要『永不相疑』的人嗎?她為了報復你,拚命給你戴綠帽子,她不但不澄清與胡云川的私情,連札蘭泰那種貨色,都可以拿來當捉弄你的武器,你以為你不吭聲,全天下的人就都不知道了嗎?」
永琪低著頭,沒有說話。
瑛麟又看著懿澤,厲聲斥問:「因為我揭穿了你與胡云川關係不一般,因為我揭穿了你不是凡人的離奇身份,所以你來了一招更狠的,讓皇上誤會我不忠,讓王爺誤會我不節。我的尊嚴和名節被踐踏如泥,你可滿意了?」
懿澤冷笑道:「福晉是想讓我在王爺面前證明你的清白嗎?可惜,我並沒有親眼目睹,如何作證呢?我只知道,福晉在嫁入榮王府之前,本來就是皇上看中的秀女,只是礙於你自稱是他的侄女,不得不作罷。依我看,今日皇上讓福晉帶路去陳家,是巴不得信物不存在,若證明了外祖母不是皇上的親娘,自然也證明了福晉與皇上沒有叔侄親緣關係。我倒要恭喜福晉,一身事父子兩人,效仿楊貴妃,要傳為千古佳話了!」
以瑛麟的氣性,怎麼受得了這樣的話?尤其最後一句,讓瑛麟忍無可忍。她直接揮拳向懿澤,兩人就在蘇堤上動起手來。
永琪吃了一驚,忙去阻攔。雖說懿澤、瑛麟都沒有兵器,赤手空拳,應該不至於造成重傷,但這兩個人都是功夫極好的人,互不相讓、越斗越凶,永琪的武力不及這二人,怎麼阻攔都無濟於事。
岸上巡邏的侍衛,起先見三人在蘇堤上說話,后見打起來,也都不敢過來阻攔,只在遠處觀望著。
瑛麟此刻怒火衝天,恨不得打個你死我亡,但懿澤有神力,是瑛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敵得過的。兩個人都不甘示弱,永琪多次涉足兩人之間,然而不是被瑛麟推到一邊,就是被懿澤誤傷。
永琪感覺得出來,雖是惡鬥,瑛麟卻不想他受傷,因此更容易處於劣勢,而懿澤則對自己的安危表現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才招招佔上風。這正是永琪最傷心的地方。
三人打到瞭望山橋,永琪又夾在了懿澤和瑛麟之間,懿澤飛來一腳,瑛麟很自然的就推著永琪到一邊去躲。沒想到這一下推永琪推的過猛,他的腿雖然在撞到石欄后停下,腰部卻仍然後傾,仰著半身從望山橋上掉下了西湖。
「快來人啊!王爺落水了!」瑛麟驚叫著,嚇了一身冷汗,顧不得與懿澤打架,忙丟開手,翻身跳下西湖去救永琪。
懿澤見如此,竟轉身離開了蘇堤。
天色漸暗,西湖邊上亮起點點燈光,巡邏的人挑著燈籠,不斷的來回。札蘭泰正巡邏到蘇堤附近,聽到了瑛麟的叫喊聲,忙跑了過來,只見永琪在水中掙扎,被水嗆著了幾回。瑛麟水性很好,很快就游到了永琪身邊,將永琪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就往岸邊游。
札蘭泰看著這一幕,頓時心生歹意,也來不及細想,就跳下西湖,游到永琪和瑛麟身邊,猛地將瑛麟推開,然後將永琪的頭按進水裡。
瑛麟復又近前,與札蘭泰撕扯起來,並怒吼道:「札蘭泰,你敢謀害王爺!」
札蘭泰不理會瑛麟,只管將永琪往水裡按。
同為習武之人,女子的體力自然比不得男子,永琪又被迫喝了好幾大口水。瑛麟朝岸上看,只見跟著札蘭泰的侍衛都在岸上觀望。瑛麟大聲喊道:「札蘭泰要謀害榮郡王,你們還不趕快下來救人?」
札蘭泰也朝岸上喊道:「不許下來!他不是榮郡王,是刺客假冒榮郡王!」
岸上的侍衛們都是札蘭泰的部下,是隨札蘭泰到這裡的,且天黑看不清楚,也不敢強認水中的人就是永琪,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眼看著永琪的掙扎越來越弱,瑛麟拗不過札蘭泰的胳膊,只好掐住了札蘭泰的脖子。札蘭泰腰間有佩劍,拔劍出來划傷了瑛麟的手臂,瑛麟大叫了一聲。永琪看著瑛麟,突然閉上眼睛,不再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