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情願入彀不畏難
「池姐姐,我說過了,你不必急著答覆。」薛姮照說,「三日後,你若想做,再告訴我。」
池素垂下頭道:「我的確要好好想一想。」
薛姮照去后,池素站在那裡出了許久的神,以至於日影偏過去,遮涼的樹蔭都移走了,她才恍然察覺周身被曬得滾燙。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以為該是滿頭滿臉的熱汗,卻不料只摸到了一片冰涼的淚水。
她卻偏偏又把頭仰起來,直直望著那刺目的太陽,讓淚水決堤湧出。
多少事一起湧上心頭,多少念頭彼此衝撞,幾乎不曾將她扯得粉碎。
薛姮照要她做的事堪稱歹毒,可她不恨薛姮照。
不單是因著薛姮照從不假做善良,更是因為自己明白,皇權之爭由來如此。
她縱然不善權謀,卻也沒天真到以為光靠仁德正義就能成事。
耀眼的日光,已然將她雙眼刺盲。
池素終於閉上了眼睛,緩緩低下頭。
又過了許久,她才將眼睛重新睜開,只是沒了淚水。
薛姮照已經快走到採薇閣了,池素從後面追了上來。
薛姮照沒回頭就知道是她,對跟著的小丫頭說:「你先回去吧!我再同池姐姐說幾句話。」
池素趕上來,不說話只是喘氣。
薛姮照也不出聲,等著她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池素才說:「我願意去做,不論最終成與不成。」
「你不怪我?」薛姮照問。
「為何要怪你?」池素苦笑,「縱然在世人看來,是你教我陷於不義,可這個計策原本不必非我不可。換成有的人,不但會心甘情願,甚至還會對你感恩戴德。
畢竟像我這樣的人,若不拚死一搏,終究一輩子老死宮中,家人也要在流放地苦熬日月。
你明知我是個什麼性情,卻還是先來問我,足見你對我的心意。我若連這點都領悟不到,可真是辜負了你。
至於良心道義,我自有我的交待,不干你事。」
「池姐姐,既然你下定了決心,那便按我說的做吧!」薛姮照說,「我看出六皇子對你有意,你要把握住。」
薛姮照回到桐安宮,忍著疲乏沖了個涼。
之後便倒頭睡去,再醒來卻見屋裡一片昏黑。
先還以為自己睡的太久了,隨後才發覺是外頭的天陰沉得厲害,風撲進窗子里,帶著一股雨前特有的土腥氣。
先前跟著薛姮照的那個小宮女銀梳捧了茶水進來,笑問道:「姐姐睡醒了?歇過來了沒有?喝口茶,也該用晚飯了。太妃娘娘給各處都賞了一大碗火腿新筍乾,說自己茹素就罷了,下頭的人該吃葷還是要吃的。」
薛姮照接過茶碗,銀梳又去點燈。
屋子裡亮起來,窗外也開始落雨。
銀梳要去關窗子,薛姮照攔住道:「這會兒還不潲雨,且聽聽雨聲。」
銀梳便去外間捧了食盒進來,兩菜一湯,配著一碗米飯一碟蒸糕。
薛姮照食量小,又兼著是晚飯,故而只撥了半碗飯,菜和湯也只略略動了幾筷子。 「剩下的你不嫌就拿去了吧!」薛姮照說,「我吃飽了。」
銀梳笑著說:「她們之前還說我命好,遇見姐姐。不是別的,光是吃的也能比她們多些。只是這麼吃下去,早晚要胖起來的。」
銀梳是個低等小宮女,吃的用的都不能跟薛姮照她們這些大宮女比。
分到哪裡,都是等上頭的人吃完了才輪到她們。
「你都收拾了下去,趁熱吃了吧。」薛姮照說,「我眼下不用你照管。」
「姐姐還要看會子書吧?」銀梳很機靈,雖時候不多也記下了薛姮照的喜好習慣,「我把燈挑亮些,省得姐姐費眼睛。」
此時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屋子裡也有些濕冷。
薛姮照在腿上蓋了被子倚在床頭看書,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時辰。
銀梳幾次催她歇歇眼睛,薛姮照才把書放下,洗漱過了,又上床去睡。
銀梳等她睡熟了才把窗子關了,熄了燈,自去外間歇著。
接下來又飄了兩日細雨,天才算放晴。
因二皇子大婚在即,帝后要帶他去宗廟進香,求得祖宗保佑。
往返要有三日,宮裡的事交由惠妃暫代。
姚萬儀進了宮來閑逛,去萬春園裡頭賞花。
秀珠笑著說:「主子最喜歡梔子,扶燁亭前的梔子開得正旺,咱們且去那邊賞。」
「你這個旺字用得好,」姚萬儀讚賞道,「我喜歡梔子肥白濃香,也喜歡什麼都旺旺的。」
「主子福運深厚,從不做作,比起那些扭扭捏捏的人來,實在叫人敬佩。」含香忍著手臂酸痛,攙扶著姚萬儀往前走,還不忘奉承,「光是這一點,就高出她們不知多少了。」
姚萬儀抿嘴一笑,說道:「你也不必這麼說,這世間有幾個能分辨真假的。尤其是男人,只知道親近皮囊,哪管什麼別的。」
「二皇子要大婚了,聽說他府里有個美貌侍妾,很是受寵。這新皇子妃去了,豈不是要爭醋吃?」秀珠說起了別人家的閑話。
「金家那位長相也不差的,說不定能佔上風。」含香猜測。
主僕幾個說說笑笑,往扶燁亭走去,到了地方,姚萬儀一屁股坐下,好似一座肉山塌下來。
自然有人打扇的打扇,擦汗的擦汗,還有捧上茶來的。
秀珠和含香兩個則折了許多梔子花過來,就放在姚萬儀跟前。
「只有宮裡的梔子是重瓣的,移到外頭卻極不好養活,便是勉強活了,也不肯好好的開。」姚萬儀不無遺憾地說,「害得我只能進宮來。」
「把這些帶出宮去放在瓶子里養著,也能開上好多天。」含香道,「只是香味要減上些。」
「咦,那不是薛姮照嗎?」秀珠眼尖,看見了不遠處有人正要偷偷溜過去。
「那個賤人,她竟也在這裡!」姚萬儀最恨薛姮照,一聽她的名字都要冒火,「把她給我叫過來!」
「主子,這賤人如今在太妃娘娘宮裡,咱們怕是動她不得。」含香有些怯怯的。
「哼!」姚萬儀一翻眼睛,「我許久沒進宮來,哪裡知道她去了太妃宮裡?我在這裡教訓一個以下犯上的宮女,又不是在桐安宮撒野。誰能拿我怎樣?大不了回頭去向太妃娘娘請罪罷了,總不至於讓我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