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來去無蹤 第七章 習武之道猶如萬水千山
莫寒連連點頭應是,便自此開啟習譜之路。按何月芙所說,豎日辰時,莫寒用粥吃藥已罷。
何月芙點起香燭,莫寒翻開書譜,當先一句即是:「天道循環,萬物相生相剋,內外兼修。不若心態自然,可論婆娑一夢,滄海一粟。
菩提有意,如來無聲。釋迦結善,金蟬落塵。西天一游,可造蒼穹。
揮功自度,恪守自規,天地之靈,莫看花起花謝。落竹無情,須曉事事皆可作氣,物物皆可作運,丹沉大海,田築脈成。
只消千秋萬業,功到渠成,亦說開殼取杍,漂浮天上,天高地闊,莫是有如。丹田譬似星辰大海,桑河溝壑,取一瓢三千弱水,破一物萬千星靈.……」
莫寒自詡讀書甚多,如今讀這內譜愈發不懂不知。只卻雲海霧山,不明所以。
接著後頭亦是一般文色,莫寒直愣愣打著瞌睡。旁邊縫補衣物的何月芙看在眼裡,朝他笑道:「你志在學得一門輕功,現如今連這內譜都讀不通,竟還兀自打瞌?誒,果然不抵我那時候的半分熱忱。」
莫寒聽她這話,益發不服,只得強自鎮神,祛除瞌睡之欲。專心看譜研讀,一字一字地排解品觀。
待平定躁心,竟能一一讀通,還能深刻領悟其中的道理禪意。前頭通了,後面便越發順透,也不那麼吃力。
然這些自如卻是在十日之後方可得,到第十日,依舊如先點香研譜。待得兩柱香過後,即可閉書休歇。
這十日以來,莫寒每夜難以入眠,腦袋裡儘是內譜詳句。只因這譜里的功法道決,與先前的拳譜大為不同。
一個注重外修,另一個注重內習。一個偏在招式套法,另一個在於心靜氣閑。
至於如何運氣控力,竟也是半分不說,只叫人如何氣定神閑。莫寒心裡想著這些,亦覺著心內安和,再沒了平日間的忐忐忑忑,上下不定之感。
亦不常常思謀著如何下山,如何學武,如何養病,如何取歡之類的種種雜想。
回念譜內的文言雅詞,頗覺禪意十足。腦中更有乾坤一物,捉摸難定,卻也將自己漸漸引入夢鄉。在那夢境之內,莫寒化作佛鳥,每日吃齋看禪。飲晨間露水,食百花瓊漿。閑時落樹閉神,忙時採花獻佛,好生自在安樂.……
一覺醒來,正巧卯時至半。莫寒著衣洗漱,走去廚房,見何月芙灶后看柴,葯爐子那裡蒸蒸升汽,便踱至那處。
取旁邊木架蒲扇,隨意量力煽行。何月芙自灶後站起來,恍見莫寒在那裡扇火,頗為驚訝,只朝他道:「你今兒個竟不需我來喚你了,還真真奇了。」
莫寒道:「我正好起得巧,也過來幫襯幫襯,讓這葯湯好得快些,也早些看譜。」
何月芙道:「原來是為了這個,今日已是第十三日,後日師父便要來了,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向他匯說?」
莫寒卻道:「師父來了,只不過是來視看視看,學譜在我,有甚麼說甚麼唄。」
何月芙見他說話比之先前有所不同,倒有些欣慰,也便兀自幹活兒了。
二人吃粥喝葯,方抵辰時,何月芙方回屋將內譜取了來,交給坐在桌邊的莫寒。
後點香取衣,自縫自補起來。莫寒拿書細讀,不覺間一時已過,香已點完。
莫寒依舊戀戀難捨,何月芙過來坐下。莫寒見她來了,只好閉上書本,遞還給她。
何月芙微微一笑,收起書來往自己屋裡去了。
莫寒靜坐思悟,心想自己雖無半點內氣可運,卻覺這書譜不似功法竅決之笈,倒似安心養神之術,令人心境頓開。如入無上瓊崖,天高雲闊,好生自得。
出神一會子,忽見何月芙提著個果籃來了,坐下給莫寒一瞧,裡頭是五十顆杏果。莫寒大喜過望,又思起何月芙傷病一事,喜消半截。
伸手往裡拈上一顆,細細放入嘴裡嚼著。何月芙見他吃果模樣,竟噗嗤一笑,莫寒生疑望她。
何月芙笑道:「往日你若瞧這野果,竟不比得了人間美味似的,恨不能大口大口地吞下,如何今日倒似吃藥喝粥一般細嚼慢咽?」
莫寒卻道:「這果子是師姐費盡千辛苦得而來,我又怎可似往日一般對待?」
何月芙經他一說,不禁心中一動,也不知是喜是羞。只略略拿了一個果子吃了以掩飾尷尬,二人用了十顆左右,莫寒便不再用。
何月芙見他這般愛惜,心裡略喜,將果籃收了起來。
又過一日,終究老翁來至,只見一道清風拂過。莫寒獨身站院,親見雲鶴一般的人物落足於前,只說仙翁亦不為過。那老翁走過來,慈眉善目,朝他笑道:「莫寒,這幾日可有進益?」
手裡拿著一筐藥草,何月芙趕緊來接了,拿進廚房放置。
莫寒忙著回道:「這幾日徒兒專註讀譜,未運寸功。只領悟些安神靜心的秘法,除外別無它物。」
何月芙過來請老翁坐在前堂,又倒了茶水與他飲下,莫寒坐在其左。老翁笑道:「只這安神靜心一節,便大有難度,有些人一輩子亦難悟得通透,也不知你悟了多少?」
莫寒將自己近十幾日所學一一道與他聽,老翁聽了只點頭微笑。然何月芙卻自略微睜大眼珠,細細打量著莫寒。
暗覺他所說的似幻似夢,似靜似動,有自己聽得明白的,竟也有自己聽不明白的。趕想著等會子定要拿出那內譜重新翻閱,當初自己看時如何沒悟出這些來?
而且他所說的直通周天脈息之成,若日後勤加用功,經脈一通,其成效不可限量。由此又驚又喜,外兼些許嫉妒。
正盯著莫寒看去,突見他轉目瞧向自己,一下子瞥開視線,雙顴微紅。待莫寒說畢,老翁笑道:「不錯不錯,幸好你芙兒姐姐沒帶你運功調息,專要你研讀書譜。如今有這等領悟,便算大有成效了,你便再接再厲罷,為師這就回去了。」
何月芙要留他吃飯,老翁揮手拒之,只緩緩往花亭上走去。莫寒跟著出來獃獃望去,見老翁漸漸沒了身影,才自回屋。
往後數月以來,老翁極少來至,何月芙眼見莫寒身子漸漸安復,亦看他心境平和。雖說這內功難學,常人不學外法,直習內氣。
輕則遲遲不進,重則墮入魔道。今生今世不是痴傻成瘋,就是體脈盡塞,無緣武學。
心想雖說莫寒悟力甚高,卻須得謹慎而為。習譜一事頗為關要,必是時時在意,刻刻看顧為好。
由是自先前的一日一個時辰的讀譜,轉為半個時辰,辰時只點一柱香。莫寒頗為不解,他本就嫌兩柱香的功夫過短,這會子竟只有半個時辰了,便更為不解了。
同何月芙討要,也未得善果。哪怕使出先前的無理取鬧,何月芙也只笑了笑說:「你可總算歸複本性了,我還以為你得道升仙了呢,不過休想得逞!」
莫寒說她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師姐,只好退出身來,嘆氣走開。由是每日只消一時,更顯得格外珍惜了。
又過有十日,何月芙突地置下針線,走過去朝莫寒道:「從今日起,你也不必看譜了。我深知你早已翻來覆去地渾讀了好些遍,也該傳你些內法決竅了。」
莫寒大喜著道:「師姐說得可真?」
何月芙點了點頭,莫寒道:「那快傳罷,我該從何處開始?」
何月芙道:「你起首要做的自是打坐調息,不過你丹田無氣,暫且呼吸吐納,吸上一口氣兒,再呼出來。反覆做著這些,待到你能將你吸進去的氣兒,運到肚臟之下。
再能自肚臟之下將那口氣呼出,我便算你過關。緊接著你只需做上個三千遍,再看譜上所載,專挑日夜調息打坐一節細看,再照著試著做做。
等到你真正感受到胸中的丹田之時,便可接著往下,那時我再和你說。」
莫寒連答應了幾個「是」,雖是不甚明懂,卻也記住她所說的。只是不知該如何將吸進去的氣兒沉到臟脾之下,再說外氣吸到裡面,理應到下面才是。
縱然如此,呼出的氣兒還需是臟脾下面的氣兒,又怎知是原先的那口氣?還是說隨意的一口氣,只要是脾臟之下的就可,然這些自己又如何知道?
揣摩那何月芙的意思,當是自己要深刻感知到一口氣被自己吸進臟脾,又自臟脾之下呼出體外,定要是原先自己吸進的那口氣才是。這自口外到體內,倒似歷經了半個周天一樣,仿若那書中所說的:「循環一個小周天,各個脈絡經路皆需吃透。明楚心中的大小內穴,才算是上上之佳。」
思至此處,莫寒復翻開書本,細細品看這譜里所介紹的運氣之法,竟無詳細介述。
只令讀譜者去知悉人體身上的多處脈節,推薦去看醫術針灸一法上所載,弄清體脈分佈再論。待得清楚明晰過後,再去將外功所習的這些外氣轉成內氣運在身內。那時循序漸進,最終一氣呵成。
莫寒看著這些字眼,心裡更為納罕。暗想自己並未學多少外譜,只是習了些拳譜罷了,還弄得一身傷病。眼下縱然知悉了體脈分佈,卻還是要外力支撐,這可如何是好。
愈思愈累,只是抱著書譜反覆翻看,寄望上頭能有些許便捷之法,漸漸地一柱香時已過。何月芙走過來,要收內譜。
只見莫寒在那坐著渾想,倒似不知她來過一般,便朝他道:「時辰已到,書給我罷。」
莫寒這才恍過神來,將書譜交還,心裡卻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她。何月芙見他這般模樣,笑著道:「怎麼?可有甚麼疑問?」
莫寒猛點了幾下頭,正要說來,何月芙卻道:「肚中有問,也待明日再問。一柱香已到,你交還內譜,便不許多思多慮,以致勞心傷體。須知靜心安神,才可續習后法,你可明白?」
莫寒無奈,只好點頭答應著,遂起身去外頭沐陽清腦。又同何月芙說了些玩笑話,再去溪流邊寒潭內洗把臉。
擱這烈日高頭下稍作沖涼,晚間又去挖蟲釣魚,足足拎了一籃子白條魚回來,供何月芙作了晚膳。
何月芙笑著道:「咱們家的少爺都會釣魚啦?這收穫比我的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