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本質
站在伊芙的身後，維爾的口中振振有詞。
【治療術】。
最簡單的治療魔法。
因為並不會其他的治療魔法，維爾只能採用這種簡單又「高效」的恢復魔法配合著【黑暗之心】進行治療。
他的雙眼已經徹底被黑氣覆蓋，一絲絲古怪的乳白色霧氣正順著他的眼瞼向外飄散。
快一點……
再快一點。
維爾的心中如此吶喊著。
「沒事的，會好起來的。」當維爾詢問現狀的時候，伊芙回答他的只有這樣一句話。
對於這句話，他連一個字都不願意相信。
那膨脹的魔力強大到不需要感知都能被人察覺，維爾可不覺得靠伊芙這半吊子弓箭手就能擋下那未知的攻擊。
不過按照目前的情況來說，維爾卻一點忙都幫不上——用最快速度恢復視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無法視物，也沒有辦法使用感知……現在的他活脫脫就是一隻拔了牙的老虎。
除了耳畔不停響起的風聲外，維爾什麼都聽不到。
閉著眼睛，維爾不再說話，在他的手中，【治療術】的白光開始瘋狂的閃爍著。
幾乎一刻都沒有停止。
……
風牆呼嘯而起，那凌厲的風壓幾乎推開了所有靠近的木乃伊。
有些沒有被彈開的漏網之魚，則是被一些地面上忽然生長的藤蔓直接裹成了一個個巨大的粽子。
綠芒閃爍，狂風呼嘯。
加持了風之力的箭矢帶著利刃般的氣旋呼嘯而過，那些阻擋在道路上的木乃伊直接被可怕的鋒銳撕成了一塊塊不完整的碎屑。
但是，當伊芙準備下一支魔法箭的時候，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碎塊卻緩緩的湊在了一起，然後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態……重生了。
伊芙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雖然她清楚亡靈生物的特性，但是這些木乃伊的生命力似乎強的有些過分了點。
是的，這些木乃伊的力量很渺小，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殺傷力。
從位階判定來講，它們其實和那些兩三級的普通殭屍來講幾乎沒什麼區別。
或許，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那討人厭的毒素。
雜魚。
這些傢伙充其量就是一群雜魚而已。
但是，當雜魚達到一個恐怖數量的時候，那麼哪怕它們再弱小，也不得不認真去對待。
亡靈最大的兩個特點就是會復活和不懼疼痛。
在這樣的特質下，普通的箭矢和斬擊對它們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的存在。
可是，伊芙卻不得不進行反擊。
【風牆】和【藤蔓結界】已經種下，在這兩種防護魔法的干擾下，那些殭屍根本沒有辦法近身。
一次次的靠近，一次次的被彈開。
局面一時間似乎控制住了。
可是，伊芙卻明白這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每一次的觸發，這兩個持續運作的魔法都在無言中消耗著伊芙體內原本就不充裕的魔力。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
魔力防護的承受量並不是無窮無盡的，所以，為了防止魔法在維爾徹底恢復前崩潰，伊芙不得不使用附魔箭矢來減少木乃伊的數量。
這一點毫無疑問是致命的。
因為這個空間里，魔力的消耗量完全是主位面（原世界）的兩倍，
在這樣的情況下，連高階實力都沒有達到的伊芙每一次的反擊，實際上都是在向著深淵的方向更進一步。
是的，宛若一個飛速流逝的沙漏。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些木乃伊的數量卻有增無減。
不僅如此，那些魔法陣依舊在不停的閃耀著，那些亡靈宛若潮水一般殺之不絕。
沒有那種可怕的自爆，也沒有殭屍的怒號，有的，只有前仆後繼的碰撞。
無窮無盡。
破碎的繃帶灑落一地，地面上，堆積了厚厚一層那種白色的灰燼。
是的，這些木乃伊被幹掉之後，它們的身軀就像是風化的碎岩一樣散落在了地上，然後變成了那些粉碎的白沙。
和那些斷裂的藤蔓一起。
風的氣息在減弱。
不知道經過多少次撞擊之後，伊芙設下的【風牆】也徹底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一縷縷微風可以帶起那些塵埃，可是，卻擋不住前仆後繼的木乃伊。
當然，在交戰中，伊芙很機智的看出這些木乃伊似乎和暗鴉趴著的雕像有關係。
或許，只要打碎雕像的話，這些木乃伊就會徹底消失。
可是，在一個有著大法師實力的暗鴉看守下，她連實踐的機會都沒有——不管伊芙用什麼魔法箭攻擊，都沒有辦法穿透暗鴉布下的、那看起來脆弱無比的魔力護盾。
那面薄薄的灰褐色護盾就那麼橫擋在她和雕像的中間。
像一個不可逾越的天塹。
雖然不清楚暗鴉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不管怎麼看，暗鴉現在的樣子都不是一個正常人能有的模樣。
手指上不停閃爍的藍光、嘴角那抹奇怪的笑容……還有那冰冷異常的眼神，那熟悉的感覺讓伊芙一下子想起了當初聖劍遺迹里的維爾。
這是……
被控制了。
一抹奇特的紅色如同閃電般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一道銀色的光芒在伊芙的脖頸處亮起——那是伊芙戴著的吊墜。
在銀色光芒的影響下，那抹奇特的紅光前進的軌跡似乎有些偏移了一下。
哧~
聽起來像是什麼東西被刺穿的聲音。
啪嗒。
精靈短弓直接落在了地上。
鮮血順著她的肩膀滑落。在那個位置，一個約為拇指大小的空洞清晰可見。
顫抖。
伊芙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著。
終於，她的身體無力的向後仰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雙溫熱的手托住了她徹底脫力的身軀。
「現在，交給我吧。」一個這樣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那熟悉的聲音似乎有一種助眠的魔力。
就這樣，她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
還好……
還有呼吸。
把手放在伊芙的鼻子下探了探，維爾高懸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
掃了一眼熙熙攘攘宛若潮水的木乃伊群，維爾的臉上泛起一抹冰冷的殺意。
既然有攔路的雜魚，那麼，就殺光它們好了……
殺到它們再也無法復活為止。
反正這些雜魚對於維爾來說，並不算是什麼棘手的問題。
用火焰護罩包裹住伊芙的身軀，維爾直接沖了進去。
和伊芙完全不同，手握魔法劍的維爾現在完全就像是一個殺戮的機器。
木乃伊依舊不緊不慢的從魔法陣中走出，可是，它們的速度卻遠遠跟不上維爾殺戮的速度。
附著了火焰的劍刃瘋狂的舞動，那些雜魚級的木乃伊瞬間就變成了一堆焦黑的粉末。
毒素？
對於敢拿深淵蜥蠍肉當飯吃的維爾來說，這些稀薄的毒氣對他而言就和空氣沒什麼兩樣。
但是，當他繼續收割那些纏著繃帶的屍體時，數只長著黑色羽毛的怪鳥忽然從天而降。
轟！
地面上出現了數個十幾公分寬的坑洞，在其中一個坑洞旁，一灘黑色的液體清晰可見。
維爾受傷了。
因為太過突然的緣故，他根本來不及避開這波來自天空的偷襲。
「暗鴉！」
維爾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兩個字。
沒有反應。
一臉冷漠的暗鴉依舊趴在那個雕像旁，他的口中振振有詞，似乎是在說些什麼，不過因為被木乃伊干擾的緣故，維爾根本沒有辦法聽清他在說些什麼。
但是，隨著暗鴉的話語，天空中那些不知名怪鳥的數量卻愈發的多了起來。
圍攻。
維爾一下子就陷入了木乃伊和怪鳥的聯手襲擊中。
黑色的羽毛宛若漫天雪花一般飛舞，蒼白的木乃伊前仆後繼的湧來，混亂中，還時不時的夾雜著一些白色的怨靈和青紫色的雷電。
這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恐怖異常。
不過這對恢復了視力的維爾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
像是割麥子一樣放倒撲過來的討厭傢伙，維爾的怒意已經膨脹到幾乎壓抑不住的情況。
羅斯卡爾德。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不對。
應該是暗鴉才對。
別看暗鴉現在似乎正處於被控制的狀態，但是有著「附身」體驗的維爾完全知道現在到底是一個什麼情況。
那傢伙其實還是有意識的，只不過他的意識被臨時壓制了下去。
不管是木乃伊圍攻也好，還是他對自己還有伊芙發動攻擊也罷，這一切的一切，如果說沒有摻雜暗鴉自身的意識的話，是根本做不到這一點的。換句話來講——如果不是暗鴉本身希望這樣，那麼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或許，「幹掉自己和伊芙」這一行為，本身，就在暗鴉的計劃之中，只不過在附身之後，這種埋葬在心中的念想和計劃，再一次被挖掘了出來。
「納羅斯！」
一聲大喝，一把纏繞著黑氣的長劍瞬間出現在了維爾的手中。
不死族生物（亡靈），奇怪的雕像，在加上可怕的魔力……不管怎麼想，附身暗鴉的傢伙只能是那傢伙了，那麼，速戰速決是最佳的方法。
雖然說魔劍的力量完全就是一把雙刃劍，但是目前來說，想要發揮「暗炎審判」的真正力量，這毫無疑問是唯一的選項。
再說了，獲得「黑暗之心」后，使用這把魔劍產生的後遺症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嚴重了。
……
無盡的黑炎瘋狂肆虐，席捲而來的黑炎龍捲撕裂了觸碰到的一切物體。
不管是魔法的召喚物，還是那些攔在路上的木乃伊，都在黑炎的灼燒下瞬間變成了一堆焦黑的粉末。
黑炎瀰漫。就像是清水中被人滴了濃墨，象徵著死亡的黑暗直接吞噬了整片天空，剎那間，整個白色的空間忽然變得混沌一片。
「不！」
慘叫聲中，雕像附近憑空出現的數道魔法結界宛若玻璃一般碎裂開來。
在「暗炎審判」的劇烈衝擊下，失去了防護的雕像直接變成了一堆不完整的石塊，而趴在雕像旁的暗鴉也在這劇烈的爆炸聲中被氣浪給直接彈飛了出去。
轟隆！
就在暗鴉被炸飛的那一刻，原本雕像所在的地面猛然拱起，一塊碩大的石碑從雪白的土地中緩緩升了起來。
這是一塊奇特的石碑。
在那上面，繪了一些奇特的圖畫。
……
魔力的餘威消散了，魔劍納羅斯也變成了一陣黑氣緩緩消散。
「你不回去嗎？」
「……」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維爾身後的影子沒有任何反應。
「……會給你的。」
維爾的話音落下，那個影子的身形一晃，然後緩緩的沒入了維爾的身體里。
瞥了一眼偌大的石碑，維爾長吁了一口氣，然後把目光重新放在了伊芙那張蒼白的臉上。
目前來說，維爾並不想了解這石碑上到底寫了什麼東西。
靜靜的看著伊芙的臉頰，維爾的臉上很難得的出現了一抹笑容。
安靜。
寂靜中，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臟就那麼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一種異樣的溫度在維爾冰冷的內心浮現。
「真奇怪……由純粹黑暗構成的心臟居然還會隨著你情感的波動而跳動？真有意思。」選在一個很不合時宜的時機，一直沒有吭聲的納羅斯意識這樣說道。
聽到納羅斯意識在腦海中的言語，維爾不由得一怔。
是嗎？
這顆被黑暗重塑的心臟，居然還可以感受到溫暖？
這的確是……很奇怪呢。
捂住胸口，維爾晃了晃腦袋。
對於這個問題，他的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在本質上，維爾還是一個人類……
永遠都是。
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