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逃亡的故事
倒個熱水自然用不了多久，五分鐘的功夫，陳辰琛就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回到了蕭震岳所在的房間里。
「多謝。」蕭震岳接過杯子，也不嫌燙，直接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心滿意足地說道，「你們幾個小朋友都給我聽好了，老夫來和你們好好說道說道這魔物蛋的事情。」
他話還沒說完呢，陳辰琛就聽見群消息又響了起來。
「合著我們壓根沒得喝啊。」
「給我喝我也不要。」
「誒你別說，其實這茶水看上去碧綠碧綠的，還挺不錯的樣子。」
「嗯，聞起來挺香的。」
……
蕭震岳自然是不知道面前這群看起來正襟危坐的少年們正在背地裡偷偷摸摸地議論著他，自顧自地開始了他的講話。
「這魔物蛋其實算不上什麼稀奇的東西，我們百獸閣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發現了這個東西的存在。說起發現的過程，其實也不複雜。畢竟這是魔物們繁衍後代的方式，只要稍微外出探索一番就不難發現這一點。」
既然早就發現了，雲塵人中卻沒有一個擁有魔物作為寵物或是坐騎。那隻能說明這魔物蛋不能被人為地孵化，或是孵化出來的魔物無法被人類馴服，陳辰琛在腦海里思考著。
「你們一定很奇怪，既然我們雲塵人早就發現了魔物蛋，為什麼你們來到雲塵大陸后卻從沒見到過呢？這是因為我們儘管發現了魔物蛋這東西的存在，但是你們幾個卻是第一批獲得了它們的人。」蕭震岳悠悠地說道。
「此話怎講？」陳辰琛眉毛一揚，有些訝異。
按照他們的獎勵來講，這魔物蛋的獲取過程也算不上十分困難啊。
「我們閣中曾經有前輩提出過馴化魔物為己用，以魔物對抗魔物的計劃。這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得到足夠多的魔物蛋，將它們孵化后培育成寵物就能實現這一目標。」
「然而，儘管我們的精銳部隊付出了好幾個月時間的努力，依然一顆蛋也沒有得到。」蕭震岳嘆氣。
不是沒有「找到」，而是沒有「得到」，這說明獲取的方式出現了問題。
「這是為何？」陳辰琛問道。
「據我們觀察，無論是哪個品種的魔物，都極其護犢。在蛋被產下后，母親會寸步不離地守在蛋的旁邊，一旦遇到什麼危險，就會採用玉石俱焚的方式殺死自己的孩子，瘋狂地踩碎魔物蛋，那種瘋狂的行為根本無法阻攔。」
「這些魔物，這麼極端的嗎？」唐小懿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母親寧願親手殺死孩子，也不希望自己的蛋被人類得到，這得是多麼刻骨的仇恨啊？
「而且所有雲塵人都發自內心地厭惡和仇視魔物，因此只要遇見了，二話不說就是一番戰鬥。要是使用你們那種辦法的話，在這方面也許早就能有所突破了……」
是啊！陳辰琛恍然大悟，他們地球玩家們對於魔物的態度遠遠沒有到深仇大恨的地步。而且因為在遊戲里的緣故，他們總會想方設法獲取最大的利益。
可是雲塵人們不一樣，魔物是導致他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自然不可能坐下來和魔物們面對面「談心」，更別提像陳辰琛他們一樣費盡心思地拯救瀕死的魔物了。
「哎……」蕭震岳望著茶杯里平靜的水面，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既然魔物的母親會在遇到危險自身難保時毀掉這些蛋，我們遇到的情況是因為我們表現出的友善態度嗎？可我總感覺那隻水晶獅母親和其他的魔物不太一樣，其他魔物可不會因為我們態度友善就不攻擊我們。」陳辰琛問道。
「你說得沒錯，這裡就要提到我另一個研究了許多年的課題了。課題的內容是探討是否有些魔物其實並不仇視人類。」蕭震岳說道。
「什麼？這怎麼可能？魔物出現的原因不就是因為想要侵略雲塵大陸霸佔資源嗎？怎麼可能不仇視人類呢？」唐小懿對蕭震岳的這個研究方向有些無法理解。
雲塵人之所以被困在鎖龍城這個小小的地方就是因為魔物們的出現。
而蕭震岳作為經歷了這些變遷和戰爭的人，應該像經營包子鋪的俞美英老奶奶一樣對魔物們恨之入骨才對，怎麼還在想辦法給它們「洗白」呢？
陳辰琛也覺得這個想法有些牽強，他猜測這隻水晶獅的母親是因為對自己孩子們的愛以及他們表現出的友善態度，才沒有選擇摧毀這些魔物蛋的。
而對人類的仇恨卻還是在的，這是基因里的東西無法改變。
蕭震岳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憶什麼似的，眼神逐漸迷離了起來。
「我曾經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那件事情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我的想法。」
「這是我48歲時候發生的事，那時正值魔物們入侵雲塵大陸的第二年，大陸上的城市正在一座座淪陷，而我原本居住的小村莊也慘遭屠戮。」
「因為聽說東邊有人修建了地下庇護所，我跟隨其他逃難的人們一路朝著那個方向跋涉。儘管這個消息的來源並不靠譜，但對於那會兒的我們來說，這已經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留在原地等待是死，地下庇護所如果只是一個謊言也得死。我和大部分人都認為：與其坐待斃，不如賭上一把。」
「你們賭對了？」做個渣女問道。
「是的，東邊確實有一所隱藏在地下的巨型建築物，裡面的空間足以容納上千人，同時還有大量的食物和水源儲備。」
「建造這一切的人可真是了不起啊。」陳辰琛讚歎道。
「他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這個地下庇護所的主人就是現在建築師職業總部摩天樓的一把手——鄭宇。」蕭震岳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個人我聽殷哥講過。」唐小懿說道，「特別厲害。」
「一個生活職業總部的老大，至少也是宗師級別熟練度以上了，能不厲害嗎？」花無柳的語氣有些欠揍，「你可真是大驚小怪。」
「別打岔了。蕭長老您快繼續講。」陳辰琛著急地說道，他特別好奇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畢竟如果那個地下庇護所完好無損的話，也就不會有現在的鎖龍城了，一定是出現了什麼重大的轉折。
另外，蕭震岳說的這些似乎都偏離了原本的主題。他對於魔物的看法和態度發生改變的原因又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聯呢？
「沒事，我慢慢說。剛到庇護所的那段日子，逃亡了好幾個月的我們十分慶幸，也算是過上了不錯的日子。既可以吃飽喝足，也不用為了生命安全而整日擔驚受怕，一切都像是回歸了我們在魔物出現之前的平靜生活。」
「但是好日子也沒持續多久，幾周后，隨著慕名而來的難民數量越來越多，這個地下庇護所已經完全不夠容納下瘋狂增長的居民了。但是身為同胞，我們又不能見死不救，因此作為庇護所總設計師兼擁有者的鄭宇下達了擴建庇護所的命令。」
「因為大家都想生存下去，所以沒有一個人懈怠偷懶。齊心協力之下，庇護所的擴建工作進行得相當順利，效率是鄭宇預估的兩倍之多。才五天，我們就將庇護所面積擴大了整整一倍。」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2月30號那天改變了……」蕭震岳眼中閃過一絲悲傷，還有些許的恐懼，顯然這件事對他造成的影響非常大，至今都無法忘懷。
「呃，等一下蕭長老，您是不是記錯了？二月份只有28天，就算是閏年也只有29天啊？」花無柳突然插嘴道。
「啊？」蕭震岳的表情僵住了，大腦有些死機。
「我說你個臭小子能別在這丟人現眼不？雲塵大陸一年只有360天，每個月都是30天，把嘴給我閉上好好聽。」陳辰琛暴躁地拍了拍花無柳的頭，這傢伙凈喜歡在緊張刺激的關頭打岔。
記得以前宿舍里的人一起看電視劇或者電影的時候，每每播放到有懸念的片段，花無柳就喜歡跳出來劇透，要麼就是插科打諢影響觀感。
這也導致眾人集體給他下了最後通碟：要麼觀看過程中全程閉嘴，要麼就用膠帶把他的嘴封上讓他強制性閉麥。
本來從那之後這種情況就有所好轉了，沒想到還是在遊戲世界里複發了。
「蕭長老，您接下來不管聽到這小子說什麼，都別理他，就當他的話是在放屁。」唐小懿氣鼓鼓地說道。
「呵呵，行。」蕭震岳笑笑，剛才的悲傷也被這個小插曲給沖淡了不少。
「那我就繼續講了。」
「您說。」
「我們擴建地下庇護所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挖開泥土再將它們運到地面上去。那天我們正在工作呢，我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慘叫。」蕭震岳的臉上露出了心有餘悸的表情。
「我轉過頭，那個畫面我真是永生難忘。有一位之前和我一起逃難的朋友，此時正被一隻有我這桌子那麼大的黑色蜘蛛啃食，直接就被啃掉了半截身子……滿地的血……還有他絕望的哀嚎聲……」
「我靠……這也太……」做個渣女表情有些難看，光是想象那個場景就讓她忍不住乾嘔了，更何況親眼見到的蕭震岳。
「這還只是開始，越來越多的蜘蛛魔物出現在了庇護所里，本來安全幸福的港灣瞬間成了人間煉獄。到處都是飛濺的血和殘肢，還有人們被吞食時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後來我們才知道，是有人不小心挖開了洞穴蜘蛛的巢穴，才引來了如此瘋狂的攻擊。」
「這……你們的運氣好差啊……」唐小懿惋惜地說道。
「當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嚇傻了，只是憑藉著本能驅使玩命地跑出了庇護所。好多人已經嚇呆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都成為了那些蜘蛛的食物。我很幸運地逃掉了，可那幾千人里，活下來的卻只有寥寥幾人……」
「節哀。」陳辰琛只能這麼寬慰道，在希望之後經歷絕望，比直接感受絕望要更加容易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在那之後，我就和鄭宇等人一起來到了這裡，與其他志同道合的夥伴一起建立了鎖龍城……不過這並不是我今天要說的，我想告訴你們的，是我在逃出庇護所之後的經歷。」
陳辰琛頓時豎起了耳朵，他知道，故事的重點要來了。
「從庇護所逃出生天后，我一直在奔跑，我不敢停下來，更不敢回頭望。我不知道我在去往什麼地方，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但是我一步也不敢停留，生怕下一秒就被那些可怕的東西給追上吃掉。」
「夜晚很快來臨，由於我的慌不擇路，再加上我沒有攜帶光源，我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深坑裡。」
「坑大概三米多深，似乎是獵人捕捉獵物所挖的陷阱，不過已經廢棄很久了，坑裡全是柔軟的泥土和樹葉，但我還是因為毫無防備地摔落下去而弄斷了腿。」
蕭震岳嘴裡的故事彷彿是一本情節跌宕起伏的小說，聽得陳辰琛他們個個屏息凝神，幾乎將自己都給代入了進去。
此時他們四人也是紛紛握緊了拳頭。
「我身上既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沒有治療自己斷腿的手段，更別提周圍根本沒人聽得見我的呼救。當時我覺得，自己大概就要栽在這裡了……連遺書怎麼寫都想好了……」
「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不得不說我的心是真的大。第二天的早晨，我被一隻魔物的聲音給驚醒了，一隻掘金獸竟然出現在了這個坑洞里。」
「掘金獸？」做個渣女提問道。
「就是一種擅長挖土的魔物，一米多長的樣子，長著硬硬的深褐色的剛毛，面部有些像松鼠。」蕭震岳說道，「我當時見到它的時候怕極了，沒想到他竟然對我一點敵意都沒有，只是好奇地看著我。」
「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我也就放下了戒心，畢竟如果它真心想殺死我的話，我根本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可能會覺得難以置信。這小傢伙聰明得很，看我行動不便，就猜出了我腿腳受傷了，竟然從坑洞外帶來了幾株藥草給我。」
「這麼聰明？」眾人驚呼。
「是啊，我當時也驚呆了。顧不得思考怎麼會是，我將這些藥草服下，傷勢恢復了不少，用儘力氣總算是爬出了這個坑洞。當時我就想，無論如何我都要把這個救了我性命的小傢伙給帶上，儘管理論上他是我的敵人。」蕭震岳的臉上洋溢起一抹笑容，回憶起這些顯然讓他感到十分幸福。
「那這隻掘金獸呢？它現在在哪裡？」唐小懿問道。
「這小傢伙跟著我一路同行，後來我終於遇見了鄭宇他們幾個倖存下來的人。可是他們認定我出現了幻覺，因為從來沒有魔物不敵視人類的，更別說親近了。因此他們說什麼也要把這小傢伙給殺死。」蕭震岳嘆息道。
「不會吧……那它……」做個渣女倒吸一口涼氣，捂住了嘴巴。
「它沒事，鄭宇他們把它關在了一個籠子里，我趁他們入睡后把它放走了。」
「太好了。」
眾人都為這隻掘金獸捏了一把汗。
「故事到這裡就講完了，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致力於研究魔物的原因。」蕭震岳總結道。
「我心裡雖然也和其他人一樣有仇恨，可理智告訴我這些魔物入侵我們世界的背後一定還有更多其他的原因。雖然許多人都覺得我是瘋子，出現了幻覺，但我能拿我的性命擔保，那隻掘金獸絕對不是我憑空編造出來的。」
「我相信你。」唐小懿大聲說道，她已經完全被這個故事給打動了。
陳辰琛沒有說話，雖然蕭震岳看起來言之鑿鑿信誓旦旦，講述的故事也沒有什麼漏洞，但是不排除他被自己的想象所欺騙的情況。
當然，這對於他們鑒定魔物蛋來說是一件好事，所以他也沒必要去深究這個故事的真假。
萬一遇見蕭震岳口中鄭宇那樣的人，恐怕這魔物蛋今天就要被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