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哀莫大於心死
後來他找了一份廠子里的工作,廠里實施三班倒制度。他選擇了上夜班,每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時候,他才回家休息。晚上我下班的時候,他沒一會就要出門上班了。
以至於我們每天都只能打一照面,有時候兩人上下班時間完全錯開了,兩人乾脆整日連面都見不到了。
我感覺這回我真的就跟「寡婦」沒啥兩樣了。
媽媽打電話問我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我一籌莫展,我覺得生活毫無盼頭,比單身還痛苦。
我每次好心做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等他回來,他不是推說廠里有事要晚點回來,就說今天在廠里吃了回來。
我媽媽心急如焚,就打電話給我公婆,讓他爸媽無論如何都要勸他趕緊把手術做了。
他爸爸這次也動了真格,甚至在電話里跟我媽發誓,說是這次鑫寶再不聽勸,他就親自過來把兒子押去醫院。
我公公為人正直,言出必行,後來他真從老家趕到蘇州把鑫寶送去了南京鼓樓醫院。
這次我沒有跟著一塊去,因為我要上班,有他爸爸親自出馬,我和媽媽都很放心。那兩天他爸爸還傳來消息,說大醫院真的是比較專業,第一時間就做出需要儘快手術的判斷。但是手術要另外預約時間,恐怕得等上一段時間。這個也是預料之中,畢竟大醫院,病人太多,專家門診能排上號已經謝天謝地了。
只是我們誰也沒料到,因為我公公婆婆一家沒啥文化,不知道聽了老家那裡誰出的「餿主意」,前腳說好了要準備預約時間在省醫院動手術的他們,後腳輾轉又回到了AH老家,進了AH縣城裡的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男科醫院」,做了一場十分荒唐的手術——包皮手術。
鑫寶做完手術便回到了蘇州,還跟公司請了病假,我以為他動的是精索靜脈曲張手術,我還想說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聽說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安排上的嗎?結果聽到做的是「包皮手術」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氣得說不出話。真的,簡直沒法形容那種心情,「氣死人不償命」說的就是鑫寶這種奇葩。
父母沒有上過學不清楚兒子究竟得了什麼毛病,被矇騙姑且說得過去,你一個有文化的大專生明知自己得的是什麼病,竟然容許對方胡亂做手術。他爸爸得知真相之後也後悔不已。
這手術不做還好,一做又得休養一個月,南京鼓樓醫院那邊好不容易約到的號還得作廢重新預約,醫生說至少兩個月之後才能安排精索靜脈曲張的手術。
就這樣他躺在床上不好動彈,公司又不允許員工長期請假,為了準備下一場手術,他索性向公司提出了辭職。後來做完精索靜脈曲張的手術,他又在家休養了三個月,這一來一去就折騰了大半年。
大半年之後,他才開始重新找工作,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他就這麼在家閑置著。那時候我的壓力特別大,又要照顧生病的他,又要忙自己的工作,新房子每月還要還貸,家裡各種開銷,所有家庭的重擔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我還長期被「失眠症」折磨困擾,苦不堪言。
30+的我,經歷了各種生活的摧殘,早已不再是那個胖嘟嘟的小女孩。
因為瘦了一大圈身材倒是變得越來越好了,天生娃娃臉的長相加上S型的曲線身材,正是大學時代同學嘴裡描述的「天使臉+魔鬼身材」的模樣,我卻再也開心不起來。
三十多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紀,褪去了20多歲女生的稚嫩天真,多了一份成熟女人的嫵媚,可是在我漂亮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顆滄桑的心。
外人只看到了你外在的蛻變,卻不知你的內心有多苦。
我每天晚上被失眠症困擾,只能睡2-3小時。我從小在鄉下長大,喜歡靜謐的環境,天生心思細膩,不是那種心大的孩子,有的小孩只要累了,打雷都吵不醒,我不行,我對聲音敏感,晚上睡覺只要有人在邊上講話吵鬧,我就睡不著。
那段時間剛搬去新房,原本以為總算住上了自己的房子,不用再跟一群人擠在合租的群租房裡,不用待在一個鴿子棚大小的空間里,每天忍受各種噪音的困擾。誰曾料到,搬進新家沒多久,樓下鄰居就把他們的房子租給了一家理髮店的火計,不光兩個房間住滿了租客,連客廳都放了一對上下鋪的床鋪,擠滿了人。
七八個人合租一套房子,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半夜才回家。
只要一回來,就給我們家上演一出聲勢浩大的「生活大雜燴音樂劇」,洗漱的洗漱,摔門的重重摔門,唱歌的放聲歌唱(半夜夜深人靜聽著就跟鬼哭狼嚎差不多),尖叫的扯著嗓子尖叫,他們一家熱鬧得就跟整棟樓都在搞「狂歡派對」似的。
可憐我那時候換了新的單位離家比較遠,每天早上5點多就要起床,6點多就要出門坐公交,坐兩小時的車才能從家裡趕到工業園區的公司。
所以晚上的休息時間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但無奈樓下的鄰居,跟我家有著截然不同的作息時間和生活習慣。因為他們上午可以在家睡懶覺,中午才出門,晚上每天再搞到半夜凌晨回家,所以他們只要一回家屋子裡就亂成一鍋粥。
最可惡的是跟我們同住主卧的男人,他第一天過來住的時候,就用摔門聲成功得把我嚇醒了。
我本就入睡困難,翻來覆去折騰半天,好不容易感覺有了一點睡意,迷迷糊糊剛要睡著,突然一陣劇烈的撞門聲把我震得瞬間又清醒了。被吵醒了的我很生氣,不知道究竟發生了啥事,忍不住罵了一句:「幹嘛呀,這誰啊?神經病。」
這一罵不得了了,樓下那廝立馬聽到了,跟我隔空對罵,不僅如此,往後的每一天他只要一回家就必定有意無意得來回多摔幾次門。一邊摔一邊還故意扯著嗓子罵:神經病!
從那之後我也很清楚得意識到,其實樓上樓下根本不隔音,當初買這房子的時候,是覺得這裡處在K市和S市的交界處,房價相對便宜,而且整個N鎮看了多處房產也就這裡的房子是連體框架結構,不光外型好看,材質也相當厚實牢固.
卻不曾料到,框架結構的房子因為上下左右每個樓層都是一個聯合統一體,只要一層有振動,其他幾層就像連鎖反應一樣會跟著一起振動,更為可怕的是,樓層跟樓層之間的隔音效果奇差,只要我們自己家裡安靜下來,就能非常清晰得聽到樓上樓下的各種動靜,毫不誇張得說隔壁拉床頭櫃,關牆頭燈,半夜打呼嚕的聲音,我們在這邊都聽得賊清楚。
所以但凡哪家夫妻鬥嘴吵架,甚至只是講話聲音稍微大聲那麼一點點,上下左右的鄰居都能聽得到,根本沒有任何隱私可言。更別說這幫混蛋每天晚上回家后這麼叫囂折騰了,搞得我每天都憂心忡忡,睡不好覺,時間一久都有點神經衰弱了。
可是我家那位,卻每天都睡得特別香,他只要一挨到床,躺下沒幾分鐘,就立馬進入了夢鄉。樓下的巨大動靜,他彷彿也聽到了又彷彿完全沒聽到,因為我能明顯感覺到每次樓下突然尖叫,或者撞門,他也會跟著聲音身體一陣哆嗦,或者立馬停止打呼嚕,但是隨即他一個翻身,兩秒不到,又開始呼呼大睡,留下我一個面對漫漫長夜。
不是沒有因為被樓下吵醒向他尋求過安慰,尋求安慰的結果是,他大發雷霆怪我擾了他的清夢,非但沒有抱抱我給我一點溫暖,還十分氣憤得叫我不要吵他睡覺。所以嫁給他之後,我覺得我比結婚前更孤獨更寂寞了。
即使做了手術,過了恢復期,他的病也沒半點好轉的樣子。我們之間依然沒有任何身體的親密接觸,習慣了「自顧自「生活的他,也沒有給過我半點精神世界的關懷照顧,以至於我經常整夜整夜的失眠,精神幾度瀕臨崩潰的邊緣。
後來,經過一番周折他總算也在工業園區找到了一份工作,因為我兩的工作單位離自家房子都太遠了,我們便在園區租了一個廉價的車庫房作為宿舍,平時住宿舍,周末回自己家住。我的心才慢慢恢復一些平靜,我也在期待他的身體能慢慢恢復「正常」,心裡還是對他有愛,畢竟兩三年的苦熬,為了這個家,為了他投注了太多的心力時間和金錢,我真的期待天黑之後還能盼來天亮。
但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煎熬下,我們的婚姻生活終究沒有盼來黎明,便畫下了句號。——
有一天在單位上班,我突然胃一陣絞痛,我以為是一般的胃痙攣,便倒了一杯熱水喝下去,希望休息一下能緩和一些。結果熬了兩個小時卻越來越疼,我有點受不了,就跟領導請假回宿舍休息。
好心的同事開車把我送了回去,本以為躺在床上會好些,誰知肚子越來越痛,還時不時想吐,我怕又是得了什麼不知名的病症,忍受不了就起身,跑到馬路上自己叫了一輛車,去了醫院。
我給他打了電話,他沒有第一時間趕來,他說他在忙。
當時剛交完房貸,我的卡上已經只剩一千不到了,身上也沒現金。但是那家醫院的挂號窗口必須要現金,不能掃碼付錢(當時掃碼付款還沒流行),我只好一邊撐著胃,一邊在醫院到處找取款機。
我一邊走一邊疼得直掉眼淚,臨近下午六點,我自己掛了內科的急診,好不容易找到取款機取了錢掛完號,跑到醫生候診室門口,發現那裡排了長長的隊伍,足足有二三十號人在等候。
我蹲在隊伍最後面,因為肚子太疼終於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排在我前面的大哥見狀,趕緊沖著醫生大喊:醫生,這裡有個小妹妹疼得已經快不行了。
醫生說:那趕緊讓她先過來就診吧。他們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我嘴裡剛想說「謝謝」,胃裡卻一陣翻滾,不可自抑得嘔吐起來,眾人一陣慌亂,不等他們給我遞來垃圾桶,我已經把醫生的候診室門前吐得一片狼藉。
醫生待我平復一點后,讓護工把我放到急救架上把我抬到了急救室,給我檢查了一遍,說是「急性腸胃炎」,需要打點滴。
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眼睜睜地看著兩瓶點滴打完了,鑫寶才從廠里趕到醫院。彼時,我肚子還是疼得厲害,他就幫我叫來護士,護士說:「她還有兩瓶水,掛完再看看情況,如果她還繼續這樣的疼法,必須安排住院觀察治療。」
我無力得看著他說:「我卡里馬上快沒錢了,你能想辦法先問哪個同事或者朋友借幾千塊急用嗎?」他竟然一秒鐘都沒多考慮,回頭就沖我說:「我哪有錢?我也沒有什麼同事朋友可以借!」
聽到這斬釘截鐵冰冷的回答,還在打點滴的我無力跟他吵架,也無力質問他你還是個男人嗎?心碎了無痕,眼淚從眼角無聲滑落……
我問自己:「成亦菲,你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你愛了三年,付出三年青春去陪他看病幫他治病默默等待著的帥男孩。對,他確實很帥,但是你真的認識他嗎?他就跟一個漂亮的花瓶一樣,只能當擺設看看。
平日里對你漠不關心也就罷了,現在你生病了急需用錢,習慣了家裡凡事都由你和你家人去操心,即使沒錢了也都是由你和家人去擺平的帥男孩,竟然可以繼續心安理得地當他的「甩手掌柜」,可以完全不管你死活。
這樣沒有半點責任心,沒有半點擔當的男人,我不知道你那麼死心塌地得守著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來不及傷心,四瓶水掛完,他不顧我還在疼,就把醫生說要住院觀察的話拋在腦後,把我扶起來,帶我往醫院外面走去。
他騎電動車把我載回家,讓我在家自行「恢復」。那個晚上我整晚睜著眼睛,眼淚流個不停。他倒是睡得很安穩,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我出來起夜,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亮了,我看到一個陌生的交友軟體映入我的眼帘。有信息窗口彈跳出來,是一個穿旗袍的女性頭像在給他回信。
我點開大致看了一眼聊天記錄,全是曖昧的信息,他一個有婦之夫竟然對網路里的陌生女人發著「飛吻」和「愛心」,講著「情話」。
我的心死灰一樣沉寂,果然越是「不行」的男人,為了證明自己還是個男人,就越喜歡在網路里「聊騷」。
看到那樣的信息,我沒有吵也沒有鬧。「哀莫大於心死」,不是在看到信息的那一刻,而是在醫院他說他沒有朋友同事可以借錢給我繼續看病的那一刻起,我覺得它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