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傳臚
治德八年三月初十,辰時初,日出東方,華蓋殿琉璃瓦在陽光下金光璀璨。
傳臚大典即將舉行,鴻臚寺、光祿寺的官員們提前將華蓋殿布置好,並在殿內設黃榜案。
辰時剛過讀卷官們一齊到華蓋殿,內閣官將皇帝所定一甲三人的試卷拆開,司禮監官、授制敕房官將鼎甲考生的姓名、籍貫信息填到已經填好二三甲信息的黃榜上,並撰寫傳臚帖子。
填寫完畢,尚寶司官將在完整的黃榜上加蓋印信執事官將黃榜整束后,交由翰林院官捧出店外等候。
辰時二刻,鴻臚寺官員奏請皇帝升殿,高永衡在導駕官的引導下坐定,執事官簾前置案,禮部官員從翰林官手中接過黃榜,置於案上,之後,敕房官將帖子授鴻臚寺官傳臚。
大漢將軍響鞭三聲,文武百官身著朝服進入大殿,三呼萬歲之後侍立兩側。
林樞等新科貢士由禮部官員引導立於華蓋殿前,紫禁城除特定的地方外,三大殿外均無樹木遮擋。
春日的陽光普通溫柔的女子,輕輕的觸摸著林樞的臉龐。十年苦讀為今日,四百名貢士都是又激動又忐忑,走的人緊張的臉色都是白的。
隊列是按會試名次排列,林樞身為會元,當然站在最前方。
他回頭瞅了瞅,與自己交好的那群南直隸同鄉,今科有十二人榜上有名。不過除了藺德澤與王煥排在前面,大多都是一百名以後了。
排在八十九位的王煥這個時候心情很不好,因為排在他身後的就是與林樞等人有衝突的唐錦堯。
沒想到這位場面留宿於青樓楚館的浪蕩子,竟然比他的成績還靠前一名。
唐錦堯挑了挑眉,小聲譏諷了一句:「沒想到我會同你這樣的人站在一處……」
王煥也不甘示弱,直接懟了回去:「時運不濟,竟讓我排在了你的後面。果然啊,有個禮部侍郎的爹就是不一樣!」
他的聲音不低,周圍的貢士們紛紛把目光投在了唐錦堯的身上。
「天天宿於青樓楚館,竟然還能榜上有名,看來紅袖添香,果然有用啊。可惜啊可惜……」
王煥鬥起嘴來就沒輸過,話說一半,極吊人胃口。距離王煥不遠的同鄉盛程雲配合問道:「惟中兄,可惜什麼啊?」
「可惜良宵苦短,我還真的想不通,咱們這位唐家二少,是如何在短暫的良宵中懸樑刺股的……」
「那還能因為什麼,唐家二少夠短啊!」
「什麼短?讀書人的事能叫短么,那叫坐懷不亂!」
……
唐錦堯臉色漲紅,他大聲罵了一句:「你們這群鄉下佬……」
「肅靜!宮廷重地,竟敢大聲喧嘩!」負責整肅紀律的殿中侍御史沖著唐錦堯就是一聲厲喝。
唐錦堯不滿的看著面前身著正七品官袍的御史,估計是剛剛被擠兌得有些魔怔了,竟然與御史對上了。
「家父唐允賢!」
「咆哮宮廷,你是想還未授官就被罷黜嗎?」
「家父唐允賢!」
「禮部左侍郎唐大人是吧?」
「你既然知道,竟還敢……」
「那又怎樣?本官身為都察院殿中御史,整肅宮紀,而你竟敢威脅御史,你就等著本官的彈劾吧!」
這名殿中侍御史一甩袖子,直接離開,恢復理智的唐錦堯臉色發白的站在原地。
王煥看到御史走了,正要再譏諷幾句,不過旁邊的人拽了拽他:「別說了,傳臚大典要開始了!」
只見華蓋殿走出一名緋袍官員,手持皇榜,林樞知道按照慣例,這位應該就是鴻臚寺卿。
只見他打開皇榜念道:「治德八年殿試共計考生四百,陛下有旨,殿試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二甲六十七人,賜進士出身。三甲三百三十人,賜同進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南直隸蘇州府林樞!」
鴻臚寺卿每念一個,旁邊就有數位大漢將軍同時復念一遍,嘹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廣場。
「一甲第一名,南直隸蘇州府林樞!」
林樞恍惚了一下,他的腦中不斷閃爍著十幾年前的風風雨雨。
幼時被林如海抱在腿上教他識字,與三四歲的黛玉掏螞蟻玩耍,黛玉孤身北上時的揮淚送別,林如海臨終託孤的悲痛欲絕……
如今,他終於踏上了林如海曾經走過的路,林家的未來已經徹底改變了。只要有他在,黛玉不會再孤魂難回故里,林家也不會再家破人亡。
「一甲第一名,南直隸蘇州府林樞!」
三聲唱名結束,林樞回身對身後的貢士們拱手說道:「諸位賢兄,在下先走一步,華蓋殿中再見!」
「狀元公先請!」
眾人回禮后,林樞挺起胸膛,大步走向華蓋殿,身後的鴻臚寺卿繼續唱名:「一甲第二名,福建泉州府葉長明!」
……
華蓋殿中的布置與奉天殿稍有不同,林樞一進大殿就看到了丹陛上端坐的皇帝。
他走到殿中,稽首跪拜:「臣林樞叩謝皇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後起身恭敬的站在旁邊,等候其他人進殿。傳臚大殿耗時略久,直至巳時初新科進士才全部進入大殿站好隊列。
「朕自登基以來,三次殿試,今日還是第一次有了人才盡在吾手中的感覺。」
皇帝掃視了一圈,興緻勃勃的說道:「林樞……」
「臣在!」林樞走出班列,躬身侍立。
「林家世代忠於國事,你父更是病逝於任上,今日你又站在了朝堂之上。朕問你,你讀書科舉的目的是什麼?」
皇帝突然問出了一個看似極其簡單的問題,林樞想都沒想,躬身回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此話一出,文官百官紛紛小聲議論,這句話沒錯,說這句話的人卻很有爭議。
范仲淹是文臣的楷模沒有錯,但慶曆新政這種變法的理念並不受朝臣歡迎。歷來變法者,皆是沒有好下場,就是因為朝中有無數既得利益者不願意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
林樞今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了這句話,就直接受到了不少官員的敵視。特別是忠信王與義忠親王一系的官吏,他們看向林樞的眼神中,包含著濃濃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