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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喪家之犬

  斟酌?

  庾亮搖頭,他眼神清亮,嘴角微微勾起,儼然一副我勝券在握的模樣。

  「此事我意已決,伯舒無須多言。」

  「這.……」

  趙胤看了庾亮一眼,只得是點頭稱是。

  他方才勸諫,出自本心,但若庾亮不聽,他為之奈何?

  「還有宮中宿衛的那些家眷?如今可還在建康?」

  「走了半數。」

  半數?

  庾亮愣了一下。

  「便是那謀逆的半數逃了?」

  「怕是如此。」

  庾亮臉色陰沉,這宮中宿衛平常鎮守宮城,若連他們都不可信了,那他的性命旦夕便有可能不保。

  「我意重新遴選宮中宿衛,便從江州、淮南、建康三地選拔,伯舒以為如何?」

  「不無不可。」

  看得出來,庾亮對虞胤遴選的宮中宿衛已經是不再信任了。

  「那些宮中宿衛,該如何處置?」

  「先用城外禁軍充當宮中宿衛,原先的那些宮中宿衛,便發派至淮南、交州等地。」

  交州、廣州前幾年有叛亂,不過讓陶侃鎮壓下去了,當然.……

  即便是被鎮壓了,但那個地方不太平就是了。

  千里發派,加之又是他鄉,怕是在路上便因為水土不服病死許多了。

  去交州,其實跟判了死刑沒什麼區別。

  至於去淮南,亦是如此。

  四戰之地,性命豈有保障?

  「還有些叛亂宮中宿衛的家眷,絕不可以輕饒,可有他們的蹤跡?」

  「那些叛逃宮中宿衛家眷以省親、出遊為名,這些日子,自采石磯、燕子磯等渡口,乘舟北上,現在要想追他們的蹤跡,恐怕是追不到了。」

  「唉~」

  庾亮輕輕嘆了一口氣。

  若是他們到了廣陵,他庾亮的話真就不好使了。

  「這麼多人去省親,難道你就沒有發現?」

  趙胤輕輕搖頭,說道:「末將只掌管宮中宿衛輪值訓練之事,至於其家眷,末將也管不到。」

  此事應該是左衛將軍、建康令,丹陽尹的職責,趙胤直接是甩鍋了。

  「鐘山中上有那些謀逆的宮中宿衛,若是能擒住他們,自是要東市問斬,以儆效尤。」

  這天下人,是都不將我庾亮放在眼裡嗎?

  以為我庾亮是軟柿子,不會殺人嗎?

  方鎮蘇峻,琅琊王氏的王導,宗王勢力,還有所謂的顧命大臣……

  當真以為我庾亮的刀不利?

  庾亮現在在進行自我反思,他心裡認為,這天下人不服他,不敬他,不怕他,不聽他的話,那便是他做得還不夠,還不夠狠!

  是得殺殺這些人的威風了!

  庾亮的眼神都變得銳利起來了。 ……

  自鐘山西麓有一條主道,直通京口,也就是後世的鎮江。

  南頓王司馬宗一行人在山路上奔襲著。

  之所以不選擇在采石磯、燕子磯等渡口北渡長江,一是因為他人多,如果從采石磯、燕子磯北渡大江的話,這目標太大了,暫時也找不到這麼多民間舟船可渡。

  至於官船……

  他豈敢借?

  二是因為即便是從采石磯、燕子磯北渡大江,到的也不是廣陵郡。南面兵力稍弱,而北面丘八威猛,是故在南面急行軍,方有幾分勝算。

  最後,是他與高平侯郗鑒有幾分交情,自付可以從京口北渡,直達廣陵。

  綜合以上的考量,南頓王司馬宗選擇在山間穿行。

  然而.……

  早已經養尊處優的南頓王司馬宗,現在已經是累得不行了。

  最主要的是一兩年沒騎馬了,驟然間騎了一天一夜的馬,這屁股都要被顛散了,肥嫩的雙腿也是血肉模糊。

  「呼~」

  南頓王司馬宗在他人的攙扶下下了大黑馬,有些顫顫巍巍的說道:「在後面的眼線可有消息?建康那邊可有人追上來了?」

  「大王,建康沒見到有兵馬前來,大王放寬心,再有二十里,便是京口了,從京口北渡大江,那就是廣陵地界了,屆時與邵陵郡公合兵一處,大事可謀!」

  「不錯。」

  忍著疼痛,南頓王司馬宗也是勉強提起了幾分精神。

  「庾亮狗賊在朝中欺我太甚,庾家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簡直是亂臣賊子,今我離開建康,旦夕間到廣陵,定然領兵殺入建康,吃那庾亮的肉,喝庾亮的血,再拿他的腦袋當夜壺!」

  說道此處,南頓王司馬宗還顯得不盡興。

  「還有凌辱他庾家女眷,充作軍妓,哼!」

  「咳咳咳~咳咳咳~」

  說了這麼多的話,司馬宗有些咳嗽起來了,他一天一夜騎馬,這臉被夜風吹得有些開裂了,而唇角間,更是起了死皮,如今只感覺口乾舌燥,連津液都生不出多少來了。

  「水。」

  司馬宗一招手,馬上有奴僕遞上水袋。

  司馬宗也不客氣,掰開壺口就是往自己嘴上招呼。

  但只是喝了一口,司馬宗便將口中剩餘的水吐出來了,將水袋狠狠的甩在那個奴僕頭上。

  「怎不是蜜水?」

  司馬宗一腳將身前的奴僕踹飛,弩把腰間的寶劍拔了出來。

  「狗奴才,拿生水與我喝,哪來的狗膽。」

  說著這一劍就要刺向那些滿臉驚懼的奴僕。

  「父王且慢。」

  王世子司馬綽拔劍擋了這一劍,救了那奴僕的小命。

  「當日從府中匆匆逃離,只帶了金銀細軟,口糧都只帶了三日,哪裡還有蜜水這種東西,父王暫且忍住,到了廣陵,要何物而不得?」

  「哼!」

  司馬宗將寶劍歸鞘。

  其實他也沒有那麼大的殺意,無非是因為心中鬱悶難堪,加之連日奔襲,模樣不堪,渾身沾著汗液,汗臭味十足,與他平日寬衣袍服,美衣裳,覆粉飲酒服散的模樣差別太大了。

  這心中有悶悶之氣,自然想要發泄一下。

  借著蜜水的由頭,殺人泄憤,自是情理之中。

  畢竟橫豎只是死個奴僕罷了。

  奴僕在司馬宗看來,無非物品罷了,死了便死了,毫不心疼。

  「伯父莫要心煩,待到廣陵,我父與伯父誓師討賊,清君側,今日所受屈辱,來日百倍奉還!」

  小牛犢一般的蘇孝此時也是起身說話了。

  他在連日行軍,身體絲毫無恙,甚至精神百倍。

  不過……要說心中沒有怒氣,沒有鬱悶之色,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當日在新亭詩會上被天水趙氏的趙越小兒折辱,被他視作奇恥大辱。

  此仇,他勢必要讓那趙越百倍償還!

  比起司馬宗,他更想早些回廣陵。

  「也罷。」

  司馬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道:「今日我等如喪家之犬一般,來日,定然百倍千倍的讓他們還回來,也不休息了,在午時前到京口,早些離開,省些變數。」

  說完,司馬宗在奴僕的攙扶下重新越上馬匹。

  數百人的隊伍旋即重新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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