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各懷鬼胎

  郡守府大堂上,郗鑒坐在主堂上,而卞咸宛若犯人一般,站在堂下。

  若是將堂房先生,主簿班房衛士喚過來,那這大堂便就是刑堂,而他卞咸便如真的犯人一般了。

  「在下卞咸,見過府尊。」

  郗鑒看著堂下的文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你說你是南頓王幕僚,可有憑證?」

  「此乃大王手信,請府尊觀之。」

  有堂吏將南頓王的手信從卞咸手中拿到郗鑒案牘之前。

  郗鑒只是輕輕瞥了一眼。

  「南頓王可是謀逆?」

  卞咸哈哈大笑一聲,說道:「我王豈是謀逆,不過是受命前去召邵陵郡公入朝罷了。」

  「哦?」

  郗鑒老樹皮一般的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出來。

  「可我這有中書令的手信!」

  郗鑒將懷中口袋的書信放在案牘上。

  卞咸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但他很快就換了一個新的說辭。

  「庾亮在朝無道,人人得而誅之,實不相瞞,此番我家大王要北渡廣陵,本就是打算與邵陵郡公合流,發兵建康,以誅不臣。」

  「好膽!」

  郗鑒面色陰沉得就像黑鍋一般。

  「南頓王也為宗室,居然想著帶著外軍肆虐建康,與那王處仲有何區別?此刻回頭,尚未晚也,老朽看在平日與南頓王的情誼,與中書令修書一封,加之朝中其他宗王合力,南頓王性命自然是無憂的。」

  「庾亮膽大妄為,我王若是回了建康,十死無生,府尊與我王頗有交情,此時何不網開一面?」

  郗鑒沒有馬上回答卞咸,像是在思考什麼一般。

  卞咸見郗鑒一臉思索樣,以為此事可成,連忙再加把火。

  「還請府尊今日高抬貴手,來日我王必有厚報,便是封王裂土,亦不是不可。」

  封王裂土?

  當真亂臣賊子。

  郗鑒冷冷的盯著卞咸,問道:「聽聞南頓王帶了五百人過來?」

  「一百五十親衛,三百多遊俠勇猛之士,確有五百人之多。」

  「要運送數百人,勢必動靜巨大,朝中若是聽到風聲,恐怕庾亮也會記恨與我,此事……」

  卞咸連忙在後面說到:「可在深夜渡船。」

  「深夜?」

  卞咸輕輕點頭。

  「深夜夜深人靜,北渡大江,勢必無聲無息。」

  「這倒不失為一種好方法。」郗鑒還在猶豫。

  「府尊,此事萬不可猶豫,待我王北渡之後,必厚禮贈之。」

  卞咸見到郗鑒還在猶豫,也急了。

  「罷了,看在與南頓王往日的情分上,此事……我便允了,然……不得進城。」郗鑒像是經歷了什麼天人交戰一般,最後非常『勉強』的同意了。

  「這是自然。」

  入城?

  說實話,郗鑒這種態度,卞咸也不敢讓司馬宗入城。

  萬一郗鑒改變主意了,那他們這一行人豈不是要被囚送到建康了?

  還是在外面好。

  萬一郗鑒反悔了,他們也能遠遁他處。

  最起碼這小命是可以保住的。

  「那你便回去送消息罷。」

  「府尊在上,我家大王缺些給養,還請府尊命人送至。」

  給養?

  郗鑒輕輕點頭。

  「這是自然。」

  「卞咸多謝府尊,府尊高義,此恩情,我王斷不會忘記。」

  說完才緩緩退下。

  待卞咸離了府之後,一直站在堂邊的中年武將才有些不解的問道:「這南頓王實在是亂臣賊子,妄圖攻入朝廷,顛覆天下,如此之人,實在是應該早早拿下,免得日後生亂,明公為何……」

  郗鑒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到現在都非常鎮定。

  「你要我拿下這卞咸?」

  中年武將輕輕搖頭。

  「末將是想要府尊將南頓王誘入郡城,屆時.……他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罷了,任由府尊宰割。」

  「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郗鑒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此事沒那麼簡單,中書令在朝中做的事情,已經招人非議了,北面,廣陵與敵境相交,此要緊之地,卻為蘇峻此等流民帥所據,實非天下蒼生之福,若南頓王能夠將蘇峻引出廣陵,我等便可以順勢居之,只需要建康堅守,我等援兵隨即而至,大事可定,豈不美哉?」

  「這.……」

  那中年武將聽了郗鑒所言,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但是他心中還有擔憂。

  「明公公然見了南頓王幕僚,若真放了南頓王,建康那邊追究起來。」

  「放?」

  郗鑒冷笑一聲,說道:「我可沒放,張縣尉不是在鐵瓮城嗎?將消息傳出去,讓他領兵前去收繳叛逆。」

  「只是.……」

  中年武將面有難色。

  「張縣尉才至鐵瓮城,所能指使的,不過是他手底下的兩百新卒罷了,那南頓王可有五百人!」

  「便與張縣尉說,南頓王只一百人,他便會出擊了,至於死不死?死了不是更好?莫非你也想要有一顆釘子定在晉陵郡中?阿才啊!這些事情,你該多想。」

  夏侯才重重點頭。

  「明公,末將受教了。」

  郡城外,卞咸帶著從郡城中帶來的給養,回到山麓之中,重新見到了南頓王司馬宗。

  「大王,不辱使命。」

  他將在郡城中見到郗鑒的事情簡單的說個七七八八。

  「不想郗鑒倒是重情義的人,此確實是恩情,若我北渡大江,定然不會忘記他的恩情。」

  司馬宗喝了一口蜜水,又喝了一口肉羹,另外一隻手抓著一整隻燒雞,也不顧什麼宗王形象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這一整天來,可把他餓壞了。

  眾人吃飽喝足之後,便朝著渡口開拔了。

  此時金烏西墜,月牙兒升上天空,烏雲密布的天穹,看不到一顆星星,月牙兒被烏雲遮住,也只能散出蒙蒙之光。

  司馬宗一行人行至渡口,發現渡口確實有舟船,但還未未上船,只聽見周遭儘是喊殺聲。

  「活抓司馬宗,賞千金!」

  「活抓南頓王司馬宗,賜百絹!」

  「活抓南頓王司馬宗,賞田地美姬!」 ……

  一個個喊著的都是要抓司馬宗,加之這天色漆黑,也不知道對面有多少人,司馬宗是目次欲裂,心中恐懼萬分。

  蘇孝此刻還保持鎮定。

  「大王莫怕,我觀他們聲音細散,人絕不會多,一番衝殺,還有活路。」

  其實現在亂成這樣,誰還能聽清楚有多大聲?

  早已經是草木皆兵了。

  但蘇孝此言,確實是給了南頓王一方不少的安慰,雙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開始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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