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虛幻模擬
「哦？」
弗雷格並沒有因為周圍人態度的轉變而有所表示，他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其他的晚些時候再談吧，」拉諾開口說道，「方才弗雷格同學對我的觀點提出了反對，不如來說說你的看法吧。」
說完又他招手示意弗雷格去到講台上。
弗雷格有些無奈，但想著自己站在這觀眾席里說話也不是個事兒，於是就拉著仍處於獃滯狀態的芙蕾走了過去。
拉諾將位置給他騰了出來，接著又對他身邊的芙蕾微微一笑，「這位是芙蕾同學吧？我看過你的論文，你有作為學者的潛質，過段時間來我的研究所吧？」
芙蕾聞言立刻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我……我可以嗎？！」
「當然。」
弗雷格不知道他此舉的用意，但看芙蕾開心的樣子，他這做哥哥的也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象徵性地向他道了聲謝之後，終於拿起了講台上的話筒。
「各位同學，」他的目光掃過了底下的眾人，「你們可能不認識我，也不想認識我，但這並不重要。」
「拉諾院長在學界的地位和聲望不是我所關心的，可他的成就，他為人類科學進步做出的貢獻卻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
聽到前半句的時候，台下的聽眾有不少都差點站起來把手邊的紙筆往他身上砸了，可後半句話一出，那些躁動的人們又紛紛坐了回去。
「我個人十分敬佩拉諾院長，」弗雷格早就練就了一身吹捧的本事，「可方才他提出的那種測驗方法，我認為是走偏了。」
「請原諒我的不敬，」他看了一眼已經坐到觀眾席中的拉諾·特雷澤蓋，「拉諾院長，我認為您完全沒有明白機械生命和智能體的本質區別。」
台下的聽眾瞬間嘩然一片，直到拉諾抬手示意他們安靜，這些人才重新坐好繼續聆聽。
「拉諾院長重點比較了人類和機械生命的相同點，卻忘了比較機械生命和智能體的區別點。」
「人類、機械生命、智能體，」他站在舞台上比劃了一下手勢，「這三者之間的關係很容易混淆。」
「如果說動物的本能是一種深埋在遺傳的基因之中的直觀感性因子，那機械的本能就是由製造者通過演算法設計的邏輯理性因子。」
「如果同時擁有了感性和理性兩種能力，由血肉之軀支撐的就是人類，用機械裝置構造的則是機械生命。」
「我們會本能地將人類看作是三者中的最高位，的確，我們可以創造簡單的機械單元，也可以創造高科技水平的智能體，機械生命若是存在的話，也必然是經由我們人類的雙手而創造的。」
他的這番話讓許多原本對他還有些不服氣的人都不由得點了點頭。
這名青年既然能說出這番話，那他多半是還有些水平的。
雖然態度上惡劣了一些，但人家剛才畢竟也已經道過歉了。
「實際上，我們不妨反過來想一下，」弗雷格繼續說道，「人類製造機械的目的是為了方便自身，而原因則是人類本身的進化存在瓶頸。」
「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明白一個道理，我們改良種人類和那些擁有鋼筋鐵骨的機械種相比，身體素質是根本不可能趕上他們的。」
這回點頭的人更多了，連那些對科學理論了解相對較少的保安們也發出了贊同的聲音。
這一點在星海算是通則，沒有哪個普通的人類會想著和機械種去比拼身體強度。
千年前星海尚處於動蕩格局之下，改良種和機械種分屬兩大陣營，雙方因為理念和價值觀難以共存，所以在資源爭奪中不免夾帶了一些其他的戰爭理由。
艦隊作戰的時候，改良種的劣勢還不算特別明顯，除了因為高度集中的體制下機械種的科技力量發展得比他們先進一些之外，雙方勉強還能保持平手。
而到了登陸作戰的時候，改良種這邊無論是裝載了金屬外骨骼的精英戰士，還是那些堪稱可以和機械種比肩的智能機甲，都很少有能和他們正面相持而不落敗的。
身體素質不如機械種，腦域力量不如靈能種，這一點在所有的改良種心中早已形成了烙印。
「但是你們忽略了一個問題！」
正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考中的時候，弗雷格的一聲輕喝把他們全都喚醒了，「機械生命既擁有和人類一樣的自我意識，又擁有智能體和機械單元的強悍軀體……」
「我們憑什麼以為，機械生命是不如我們的？」他的雙手重重地拍在了講台上，「先別急著否認，當我們以造物主自居，心中想著創造一種和人類「等同」的生命體時，我們心中的驕傲自大已經展露無疑。」
「我們憑什麼以為，自己生來就掌控著那些新型生命體的命運？自由？你想要他們做出什麼樣的特殊反饋？」
他看向台下的拉諾·特雷澤蓋，「拉諾院長，您要想通過這種方式來進行測驗，是不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剝奪智能體對自由這一概念進行反饋的功能非常容易，重新賦予他們也不是一件難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想而知，您今天的這番話若是傳到了外邊，不知道整個機械研究領域會因此而發生多大的變化。」
「人們會覺得，原本遙不可及的機械生命即將成為現實，整個社會大量的資源會朝著那個方向傾斜……」
「但這是一件好事嗎？」他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您的方法太容易作弊了，那些科技公司想偽造一個實驗結果簡直易如反掌。
「我們即將等到的不是一個新的時代，而是無數的商業欺詐、經費欺詐，人們整天生活在各種假消息和假情報帶來的興奮之中，最後整個行業因此走向虛無。」
「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拉諾在台下直愣愣地看著他，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他有些落寞地低下了頭，「你說的有道理。」
「不過，拉諾院長，」弗雷格突然咧嘴一笑，「我知道什麼樣的證明才是最準確的。」
「你知道？！」
拉諾聞言雙眼中立刻恢復了神采，一時間竟沒有在意對方言語中的不敬。
「當然，」弗雷格自信地點了點頭，「能證明機械生命區別於智能體的只有一個，那就是——」
他輕咳了一聲，直到會場里所有人都徹底安靜后才再次開口：
「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