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坊市
子時一過，李錚習慣性地睜開眼。
金煞島的煞氣從子時開始消退，所以島上修士都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李錚也不例外。
他醒來后的第一反應是在懷裡摸索，當他摸到靈珠和妖丹，又感受到丹田中的玄天鼎時，才長出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一場夢。」
推開門，在院子的水缸里舀水洗臉，又用康狪鬃毛做成的刷子刷牙。
洗漱完畢，李錚從屋檐下取了一塊晾曬風乾的妖獸肉，和著水吃了，昨晚雖然沒睡好，但他此刻精神百倍。
聽到隔壁有開門的動靜，李錚提著那兩塊剩下的妖獸肉上前敲門，「王老，早啊。」
「早！」王道修打開門，看到李錚手裡的妖獸肉，眼睛笑成一條縫，「難得你還掛記著我這老頭子，多謝啦。」
「不客氣，我小的時候您還照顧過我呢！」李錚臉上露出質樸的笑容。
王道修老臉一紅，當年他是給過李錚妖獸肉，不過都是些邊角料，而且還是作為李錚幫他蓋房子的酬勞，並不是白給的。
不過李錚卻不這麼想，十年前他父母捕獵時遭遇高階妖獸，雖然僥倖逃得性命，但錯過了回程時間，導致煞氣入體，回來后沒多久就先後去世。
那時他剛剛穿越過來，生存艱難，正是靠著給修士們翻修擴建房屋，才得以維持生計。
從王道修那邊回來，李錚把妖丹藏在土炕的夾層里，帶上那枚靈珠，推門出去。
夜涼如水，繁星漫天。
李錚披著夜色，在星光下賓士如飛。
他身後是起伏的山巒，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荒野。
金煞島地形非常奇特，一半是險峻的山林，一半是平原，中間由一道橫亘的大山隔開。
妖獸出沒于山林，人類則居於平原。
島上有三種人：修士、凡人、土著。
僅僅在一百多年前，金煞島還是一座人跡罕至的無名孤島，只有少數土著生活在這裡，但隨著一艘載滿修士駛來的飛舟改變了一切。
修士來自桐廬宗，本是東洲有名的修仙門派，因為一個產量巨大的靈石礦與相鄰的靈山宗起了瓜葛。
宗門的三名金丹長老和骨幹修士被靈山宗使計困住，眼看遭遇滅頂之災。
宗主當機立斷，讓宗門內三千多築基以下的修士及其家眷，帶上所有家當，乘一座巨大的法器飛舟逃命，以保留宗門的火種。
這艘飛舟一路擺脫靈山宗的追殺，逃到了茫茫大海，飛行數千里之後，在這座無名島著陸。
修士們遠遠看到島上金光漫天，煙雲沖霄，以為找到了一個靈氣濃郁的福地洞天，紛紛歡呼雀躍。
但沒人想到，飛舟剛一落地，前一刻才脫離危險的修士們就為了靈石和法寶的歸屬起了爭執，進而演變成一場千人大戰。
廝殺場面極為慘烈。
如今島上已經沒人知曉當時的情景，不過根據流傳下來的說法，有近一半的修士死於爭鬥，連法器飛舟也被損毀。
活下來的修士還沒來得及從內訌中緩過神，又發現這座島有問題：哪裡是什麼洞天福地，遠遠看到的並不是靈氣，而是金煞之氣。
更加令人沮喪的是，島上沒有一處靈脈，也沒有靈石產出……分明是一處絕地！
他們自然想離開此地，但飛舟被毀，御氣飛行根本無法飛越茫茫大海。
也有固執的修士，仗著有飛行法寶，堅持離開海島，但最後都不知所蹤……隨後的幾年裡，島上有修士捕殺海中妖獸，偶爾會從妖獸腹中發現離開修士的衣物或者法寶。
所有人都明白，他們再也回不去東洲了。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里，很多修士的修為不升反降，尤其是築基境修士，境界紛紛掉落，甚至有人直接從築基境降為鍊氣境。
不單如此，島上修士的壽命也大大縮短，本來築基境修士可以活二百餘歲，但在這裡幾乎打了對摺！
反倒是需要資源較少的鍊氣境修士勉強能保住修為。
修道從鍊氣開始，分十三層，每三層為一個小境界：前期、中期、後期和大成，第十三層為鍊氣巔峰，再往上就是築基和金丹。
如今島上生活著四百多名修士，沒有一個築基境，尤其是最近幾十年，連鍊氣大成期的修士都沒出過一個。
相比之下，凡人有數千之多，他們都是當年修士家眷的後代，多以耕種、捕魚為生。
島上還有幾個土著部落，在修士登島前一直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土著人起初對這些外來者抱有很深的警惕，不過接觸久了，發現這些人似乎沒什麼惡意，也就漸漸有了交往。
修士們不事生產，隨同而來的凡人也不擅長此道，需要這些土著人生產的鹽巴、魚油、麻布、棕櫚油、木製品等日用，他們也教給土著制陶、種植和制茶的方法。
雙方各取所需，相處倒也融洽，甚至有些聰明的土著還學會了他們的語言。
奔跑了半個多時辰，李錚來到海島東部的中心地帶。
這裡有一片低矮的干打壘圍起來的區域。
大大小小，或高或矮的簡陋房屋圍成一圈，中間的廣場是排成行列的土製桌案，四周掛著魚油熬制的燈盞照明。
在李錚看來，這裡很有上世紀鄉鎮集市的風貌。
這樣的建築群有兩個，一大一小。
大的供凡人和土著交換售賣物品，被稱為「早市」。
小的則是修士們聚集的場所，也就是「坊市」。
李錚走進坊市，沿著過道穿行，眼睛四下打量。
他雖然未曾在坊市做過交易，但經常來此地轉悠，主要是為了從別人的交談中獲取一些情報，比如哪片海域有海獸出沒，山林中哪裡有高階妖獸，盡量避開等等。
今天他來得比較早，坊市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四五十人，其中大多還是賣家。
雌雄劍，乾坤袋，定神鐲，飛去來奪，風護盾……這些在東洲珍貴稀缺的「法寶們」，被隨意地攤散在桌上。
它們都是一百多年前修士帶過來的「老貨」，因為缺少靈氣滋養，大多模樣老舊，顏色晦暗，如果不是還有那麼一絲靈力波動的話，幾乎跟破銅爛鐵沒什麼區別。
金煞島上物資匱乏，修士也只能穿著粗糙劍麻織成的衣服，加上風吹日晒，常年為生計奔波，導致這群修仙之人沒有絲毫「仙氣」，乍一看倒像是山野中走出來的山民。
「李老弟，來得早啊。」李錚正在閑逛，迎面一個長相粗豪的中年漢子主動打招呼道。
李錚見是熟人，笑著回道：「馬兄早！沒事出來逛逛，不然總在屋裡憋著，容易憋出病來。」
「有道理。」粗豪漢子點點頭，上下打量李錚，「壯了不少啊，看來修為又有所精進。怎麼樣，什麼時候我們再合作一回？你那一手飛矛之術，老哥我可是羨慕得很啊！」
「好，有機會我們再合作。」李錚客氣地回應道。
「老弟，你可別敷衍我，我說真的呢。」粗豪漢子挑起眉頭，表情轉為認真。
「那……下次一定！」
兩人錯身而過，李錚暗自皺了皺眉。
此人叫馬志超，李錚曾和他一起捕殺妖獸，別看他長相粗獷，實際上心思細密，還有點小家子氣，分配獵物時總愛佔便宜。
李錚後來體修有成，就不愛和別人一同捕獵了，省得鬧不愉快，還要小心因為分配意見相左，導致衝突甚至殺人的事件發生。
第一批登島的修士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島上的修士大多是「修二代」和「修三代」，從一出生就只在這片海島活動。
可能是因為在島上困居久了，這裡很多人都有一種「島民心態」：思想狹隘，心胸不廣，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義……甚至扭曲變態。
當然，李錚是穿越來者，完全沒有這種心態。
「你這乾坤袋和百寶囊怎麼賣？」
胡思亂想著，李錚在一個擺著七八樣法寶的攤位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