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老人與木屋
在九十年代以前，長樂當地的村寨都會按自然村選出一兩名山長負責看守山林，禁止山民在山裡亂砍樹木，每逢初一、十五還會鳴鑼封山禁林，而老山爺以前就是南福村的山長。
只不過這種不成文的規定到九十年代后就逐漸淡化，轉而增設了每個月拿五六百塊錢政府補貼的護林員，職責差不多，也是負責看守山林、防範山火。
老山爺作為村子以前的山長，加上家裡條件說不上好，妻子早些年病死，沒留下一兒一女，村委原本想把護林員的差事交給他的，這樣每個月也能有固定的收入改善生活。
只是老山爺覺得自己孤家寡人一個，日子過好過壞都那樣，就將這份差事讓給村裡更需要的人了。
不過雖說推脫了護林員的差事，但他平時仍舊像個土地爺一樣，有空就去巡山，甚至還直接在山裡搭了座小木屋來住。
這時間久了，山裡哪個角落有什麼草藥，估計沒人比他更熟悉了。
所以張浩一聽老山爺說要領自己去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好貨時，也是極為好奇，屁顛屁顛地就跟著去了，同時在心裡猜測著老山爺到底發現了什麼山珍，還神神秘秘的。
只是山林之中，林木叢生，雜草密布，藤蔓纏繞，荊棘遍野，很是不好走。
跟著老山爺又翻了一座山頭后，張浩再次問道：「老山爺，還要多久才能到啊？」
「馬上，就在前面不遠了。」別看老山爺已經年過六旬了，身體還是非常魁梧壯實的，走在前面用柴刀撥開雜草和樹叢，一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體力完全不輸於年輕人。
跟在後面的張浩聞言偷偷翻了個白眼，這都說了好幾次馬上了，要不是心裡好奇，他都想掉頭回家了。
好在這次老山爺真沒騙他，兩人又爬了十多分鐘的陡峭山路，來到一座無名山頭的半山腰時，老山爺便停了下來，指著一棵三米多高的植物對張浩說道：「喏，小子，這就是我說的好貨。」
張浩打眼一瞧，第一反應就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明知道老山爺喜歡跟後輩開玩笑，還屁顛屁顛地跟著來見識他口中的好貨。
這是毛線的好貨啊，分明就只是一棵村民經常挖的五指毛桃樹而已！
「老山爺，您也太不厚道了吧，拿一棵五指毛桃樹就糊弄我跟著走了那麼多的山路。」張浩苦著臉抱怨道。
「小耗子，說你沒見識還真沒見識。」老山爺斜著眼鄙視了他一句，然後就從樹上摘下一片葉子丟給他看，「你再好好瞧瞧，這可不是一棵普通的五指毛桃樹，而是九指的。」
「九指毛桃樹你見過不？估計你爸也就聽說過，沒有挖到過。」
張浩撿起樹葉數了一下上面的裂片后，頓時大感稀奇，「咦……還真是九指的啊。」
五指毛桃是南方山區很常見一種的葯食同源的植物，很多人挖它的樹根來煲湯，具有健脾補肺，行氣利濕的功效。
這種植物也有很多變種，可以分為大葉和細葉的，細葉的煲湯味道香、藥效好，大葉的就要差很多，基本沒什麼人去挖。
也可以根據它葉上的裂片數分為一指、三指、五指、七指等等，據說指數越多的就越稀少，煲湯的味道也越香，藥效越好，不過最常見的還是五指的，偶爾也會有人挖到七指的。
張浩家裡就還剩有一捆老爸以前挖的七指毛桃樹根沒吃完，拿來煲雞湯或豬骨湯確實要比五指的香很多。
可像老山爺發現的這棵細葉九指毛桃，張浩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以前也僅僅是聽說過而已，不知道拿來煲湯味道會有如何不同。
如果在挖樹根的時候留好視頻，證明這是真正野生九指毛桃樹的話，拿到市場上去賣，就算是鮮貨一斤至少也能賣到五十塊錢以上，畢竟這可是煲湯的好料，南方人的最愛啊。
「小耗子，我老人家沒騙你吧。」老山爺自個坐在一塊石頭上，開始指揮道：「別楞著了，趕緊拿傢伙什刨啊，挖出來的樹根分你一半。」
張浩頓時無語，感情老山爺忽悠自己跟著來就是當免費勞力的啊，不過這九指毛桃雖然比不上像人蔘那樣的珍貴藥材，但也的確算是一種稀罕貨了，老山爺倒也沒完全騙他。
於是，張浩只好一邊認命地揮著鋤頭「吭哧吭哧」的開始挖樹根，一邊打趣道：「老山爺，這麼好的貨，您不打算拿到鎮上去換點酒錢啊。」
老山爺為人豁達，好相處，平時就是愛喝幾口。有時從山裡挖挖草藥，赴赴圩市，這日子就這樣一路過下來了。
「好貨當然是留著自己吃了，我又不缺那幾個錢。」老山爺的口氣大得很，就差說「我對錢沒興趣了」。
「呵呵~」
老山爺似乎被他的一句「呵呵」給刺激到了，在旁邊隨手撿了一個枯樹枝就朝他扔了過去，笑罵道：「你小子呵個屁，不相信我有錢是吧。」
張浩身手敏捷地躲過枯樹枝，嬉皮笑臉的解釋道：「沒有，我這不是怕你沒錢買酒喝嗎。」
「你家存了那麼多藥酒，回頭給我灌一壺你爺爺當年泡的上好靈芝酒不就有了嗎。正好我最近晚上睡不安穩，喝點靈芝酒調理調理。」
「沒問題，您老想喝隨時去我家灌就行。」
……
兩人閑扯著，老山爺坐了一會後，也過來和張浩一起挖樹根。
畢竟這活可不是那麼輕鬆的，野生五指毛桃樹其樹根一般都深入地下，不刨個一兩米深是很難挖出來的。
而且這座人跡罕至的山坡又陡峭，不好站位發力，一老一少「吭哧吭哧」的挖了快一個小時才將這棵九指毛桃樹給完全起出來。
這棵樹其實不算很大，砍去其他枝幹樹葉，只留下可做藥用的樹根部位，大概才有四十斤左右，回去晒乾之後重量還會縮水一大半。
張浩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不由感慨道：「呼……這也太特么難挖了。」
老山爺同樣累得不輕，屁股下墊著鋤頭柄坐著休息，「這五指毛桃的樹根還算比較好挖的了，像你爸以前經常進山挖的硬飯頭，碰上大貨，挖個兩三米都不一定能挖出來呢。」
「所以說啊，我現在都不讓我爸進山挖東西了，太累人了。您老也悠著點，少進山。」
老山爺贊同的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反正你家現在也沒什麼負擔了，讓你爸在家享享清福多好。」
「我是習慣了到山裡晃蕩，這輩子怕都離不開咯……」
挖完樹根，兩人坐下歇息了一會，就起身收拾東西準備下山，雖然老山爺身體硬朗得很，但張浩還是主動將樹根都塞到自己竹簍里背著。
臨走前，老山爺不僅將原來樹上結的紅果子撒在附近，還砍了一些樹枝插在挖出來的鬆土上，這五指毛桃樹生命力頑強，既能種子繁殖，樹枝扦插也能成活。
現在難得碰到一棵九指的，自然不能就這樣斷了根了，再過個幾年，這裡說不定就能繁衍出一片九指毛桃樹來呢。
而張浩也趁著老山爺不注意，將幾根樹枝偷偷丟進了葫蘆空間裡面，打算自己也培植一些出來。
「行了。」收拾好手尾，老山爺轉身在前頭帶路，說道：「這裡離我的木屋不是很遠，我們先去那裡歇下腳。」
「正好今天早上大郎捉了一隻野兔回來，正腌著呢，等會做頓好吃的給你小子打打牙祭。」
大郎就是老山爺身邊領著的這隻黑黃相間，體型威猛的公狼狗，還有一隻母的叫大妞，養在木屋那邊看家沒帶出來。
張浩聽了那是艷羨不已，自家的麵包要鎮守雞場，不能隨意離開，不然也可以帶它出來打點野味嘗嘗了。
「老山爺，你的大妞什麼時候生小狗啊，到時候勻我幾隻。」
「大妞才剛懷上，還早著呢。」
「那我先預定了，你可別讓其他人給抱走啊。」
「哼哼，看我心情……」
兩人說著閑話，翻過這座無名山頭，慢慢的往前走著，張浩一路上看到之前沒採過的草藥還要停下來挖點裝進竹簍，打算回去后再種到空間里去。
不過這樣走走停停的，讓老山爺等得有些不耐煩，在幫著他挖完一株何首烏后，不禁納悶的問道：「我說你小子想挖草藥何必來這遠的地方挖呢，真是吃飽了撐的。」
「這深山裡的草藥多啊，我不來這裡挖還能去哪挖。」
聽到張浩這話后，老山爺直接用看傻子的眼光看著他，說道：「你家後面的葫蘆山上面多的是各種草藥，都是你爺爺以前為了方便自己開方用藥，從深山裡挖出來移植到那裡的，我還幫著種了一些呢。」
「現在你倒好，還傻了吧唧的跑那麼遠來挖草藥。」
「呃……是嗎？」張浩聞言頓時傻眼。
這件事他還真不知道，或者說壓根沒留意過，以前只覺得老爺子進山採藥似乎很簡單的樣子，沒一會功夫就采了一竹簍草藥回來，也沒有多想。
原來老爺子只是在葫蘆山上兜了一圈而已，好吧，葫蘆山也挺大的，但對綿延百里的鳳鳴山脈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
「那怎麼以前沒聽老爺子提起過？」張浩小聲嘀咕了一句。
老山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那些草藥只是你爺爺為了方便自己採藥，隨手種的，又不值什麼錢，有什麼好說的。」
「況且你們父子倆就沒一個對中醫感興趣的，跟你們說了有個屁用啊，真是白瞎了你爺爺的一身醫術。」
老山爺年輕的時候經常跟張浩爺爺結伴進山採藥，甚至他很多採藥的本事都是張浩爺爺教的，所以才知道得那麼清楚。
「嘿嘿，我爸不是跟著學了點皮毛么。」張浩訕笑著說道。
「你爸那點本事連皮毛都算不上。」
既然自家附近的葫蘆山上有很多草藥，他也懶得在這裡挖了，大不了改日再去葫蘆山上收集一些。
背起竹簍，兩人加快步伐，走著走著前面就出現一條小路，小路上被踩的光禿禿的，一看就知道這條是經常有人走的。
沿著小路走的盡頭，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山谷，谷口是一片翠綠的竹林，穿過竹林小路，則是一座小木屋，小木屋的周圍用竹子做了一個簡單的矮籬笆，院子里還用木板和藤蔓搭起了一個茶棚。
院子左邊開了幾窪菜地，種著一些姜蔥蒜以及油菜、白菜等蔬菜，右邊則種著從山裡挖回來的野山茶和野菊花，還有一叢蘭花。
推開籬笆外遮掩的竹門，一隻大狼狗迎了出來，正是老山爺養的大妞。
「嘖嘖，老山爺，您這晚年生活還真是悠然自在啊，看得我都想在這住上幾天了。」張浩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一邊羨慕的說道。
「你要是能習慣沒電的生活，在這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好吧，這裡離村子實在太遠了，是不可能拉電線過來的，用水倒是沒什麼問題，大山裡多得是泉水小溪。
其實老山爺也不是常日都住在這裡的，一般都是早上6點上山，晚上6點下山，只有中午這座木屋裡湊合著吃一餐睡一覺，風雨無阻。
而他之所以呆在山裡也不是為了享受山林生活，而是在默默的守護著這片山林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幽深狹長的山谷里，那一片片由老人親手培育的桫欏群落就是最好的見證。
桫欏，有「活化石」之稱的唯一木本蕨類植物，也是被國家列為一級保護的瀕危植物，但在以前被不少當地人誤以為桫欏有治癌防癌的作用，紛紛進山來偷伐，許多生長茂盛的桫欏樹都被人連根挖起用來煲湯喝，導致種群數量日益稀少。
老山爺發現后就直接在山裡搭了這座木屋，整天進山管護並培育新的桫欏樹苗，這一住就住了十多年，而原本稀稀落落的桫欏樹也重新繁衍了開來。
這片山谷的兩百多棵桫欏樹都是老人這十幾年精心培育的，高的近3米，低的也有一米多，還有不少長勢良好的幼小植株，一片綠色沁人心脾，彷彿讓人置身於遠古的恐龍時代，堪比一個珍稀植物群落的旅遊景點了。
有時候張浩都不得不佩服這個老頭的毅力，十數年如一日，就只為了做一件事，實在執著得有點可愛啊。
「小耗子，你在外面傻站著幹嘛，進來幫忙啊，還真想我這個老頭做飯給你吃啊。」
「來了，今天就讓您老嘗嘗我的手藝。」
「你別毒死我就成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