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占田制,第二步
通過郝光明製作的幻燈片,以及朱媺娖的講解,武英殿一眾大臣終於對大明的田政有了深刻認識。
官方的說法,就是承製宋元時期的兩田制,即田地分為官田、民田兩類。
官田屬大明朝廷、官府所有,民田為個人所有。
之所以又稱其為「占田制」,是因為這些田地最初不是靠國家分配,而是靠「占」。
如大明開國之初,朱元璋平吳,便將吳地原敵對實力的功勛大臣的田地都沒收,充為官田。這便是大明朝廷、官府,以「合法」手段佔得官田。
即便是到了崇禎年,依舊有犯罪之人的田產被罰沒充公,成為官田。
民田中,在開國之初,官僚貴族都會在皇帝的允許範圍內,佔據大片「無主」田地。
普通百姓田地來源也是如此——其一是承自祖上的田地:換了一個朝代,只要你拿出田契,又能得到官府承認,就能擁有原來的田地。
其二則是墾荒。
開國初年,為了鼓勵百姓遺民到人口較少的地方墾荒,首先就是免稅三年,再次便是對所墾田地不做限制,三年後只收取一定畝數的田稅,多出來的畝數則再免稅幾年。
事實上,明清時不少百姓的祖田也都是墾荒得來的。
而墾荒其實質還是「占」——一塊荒田或空地擺在那裡,為無主之物,你先一步去佔了開墾,這田就成了你的,核心可不就是一個「占」字嗎?
在其他井田制、均田制、屯田制等制度中,你這麼做是不合法的。但在占田制中,田地就是這麼得來的。
所以,明清的田政跟宋元一樣,其本身是不抑制土地兼并的。
大明朝廷也沒有打壓大地主的意思,只要你的土地來源合法,並依法納稅,朝廷就承認。
朱媺娖如果不是要儘快發展工商業,她肯定會徹底更改大明田地政策,全面壓制土地兼并。
但若是想儘快發展工商業,就需要土地集中,需要一大部分百姓脫離土地的束縛,走向工商行業。
所以,在實行的新政中,朱媺娖主要是通過改革田稅,讓大地主足額納稅,納更多的稅,只對其兼并土地的行為進行一定程度的抑制,而非全面抑制。
因此,這方面新政核心是一個「稅」字,故稱之為「田稅改革」。
···
「既然明了我大明田政,便可知,我大明記百姓之田地都是按戶來算的,田稅則按每戶所擁有的田地畝數來收取。
所以,朕說新政中女子論丁分田,主要指的是官府分田時,需要算上女子的一份。
待分完田后,這田其實並非屬於女子個人,而是計入其所那一戶田地畝數中。
另外,我大明官府分田只是特殊時期的特殊手段,而非田地基本政策。
如此番新政,朝廷罰沒阻攔田稅改革者的田地,收為官田,而後永佃於百姓,也只是再這一時期『分』田,不會如常例般定期分田。
再如遷徙到北方的百姓,官府也只是在此時期,將一些拋荒的田地按丁分下去,同樣非定期分田。
所以,朕讓女子論丁分田如何會有元輔所說的兩大問題?元輔不懂田政,便在質疑朕之所言,不覺羞愧嗎?」
朱媺娖這最後一番說出來,袁繼咸臉都白了。
他猶豫了下,便站到殿中央(兩邊桌椅中間的寬闊過道),一揖到底,「臣昏聵無能,請陛下降罪。」
「降罪?」朱媺娖看著袁繼咸,思考起來。
若此人走了,她一時還真找不到更好的首輔人選。而且只因一次錯誤,就罷黜首輔,她豈不是變得和父皇(崇禎)一樣了?
想到這裡,朱媺娖道:「元輔是該罰,既是關乎田政,便罰元輔寫一份『大明田政疏』出來。
若朕滿意,便以邸報發往各地,讓地方官們也都深刻了解下我大明田政,別再鬧出笑話出來。」
「謝陛下!」
其實袁繼咸是想請辭的,但他這事不能在此時此地說,不然很容易被誤認為他要跟朱媺娖對著干——剛點出你的錯誤,你就撂挑子不幹了,不是跟皇帝對著干是什麼?
如果朱媺娖誤會了他,即便他辭官不幹了,恐怕也不會好過。
所以他將選擇權交給了朱媺娖——如果朱媺娖不想讓他幹了,正好借這個事讓他退下來,如此他也不會被事後清算。
然而袁繼咸沒料到的是,朱媺娖竟只是罰他寫一份「大明田政疏」,還準備發在邸報上,顯然是要讓他繼續當首輔。
須知,如今大明邸報雖然成為了只給地方官員們看的「內刊」,發行量、影響力遠不如《大明報》,可其代表的政治意義仍非同尋常。
袁繼咸若是將這份《大明田政疏》寫好了,得朱媺娖一二好評,絕對是能大大掌光的。
如此手段,等於是把袁繼咸這個對於新政不太堅定的首輔完全逼入己方陣營,與崇禎一有不順就換首輔的手段截然不同。
這讓袁繼咸不禁一陣恍惚。
『陛下並非先帝,實乃天賜聖君啊。』
他在心中又一次地提醒自己。
敲打袁繼咸這個首輔后,朱媺娖本打算繼續之前的會議,誰知黃道周這個鐵頭老又站了起來。
「陛下,在此番新政將女子也算入分田範圍並無不可,可若是女子論丁,今後是否也要讓女子服役?若女子不服役,豈可論為丁?」
聽了這話,朱媺娖並沒有生氣,因為黃道周提的問題是對的。
須知,如今大明百姓服役雖然可以以丁銀替代,但很多百姓是交不起丁銀的,也需要一批人真的去服役做工。
此前朱媺娖雖然解除了匠籍,卻沒說要全民免役,而是讓工匠可以如民戶一般服役,不像以往那樣一年中有半年都被官府白白役使而已。
所以,黃道周所提問題是確實存在的。
女人們知道了要被淪為成丁去服役,不僅不會感謝朱媺娖,反而會罵她。
分田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耕種,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從田地中得到個人利益,但卻要如男子般服役,不罵朱媺娖才怪。
但是,朱媺娖田稅改革的第二步卻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原本她不準備現在說的,可黃道周既然提出了相關問題,她提前說出來也沒什麼。
那些士紳地主即便知道要被捅第二刀,也未必敢大鬧。地主階級的軟弱性、妥協性,歷史是證明了的。
其他大臣可不知朱媺娖此時所想,見朱媺娖又被黃道周質疑,頓時一個個膽戰心驚,暗道:黃道周啊黃道周,你提問題也不看時機的嗎?非要把陛下逼得動了真怒才甘心?
到時候我們被殃及池魚怎麼辦?
誰知朱媺娖不僅沒生氣,反而一笑,道:「嶯山先生所說確有道理,但朕既然讓女子論丁,自然有應對之法。
原本是想等到清丈田畝正式開始后再說的,如今便提了前說了吧。
此番田稅改革,在清丈田畝之後還有第二步,那便是要『攤丁入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