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唱婦隨
易水寒手機響起的時候,安瀾正站在漁船上點海鮮,因為這些海鮮都是直接養在海里的,所以點菜時得踏過一條長長的水上竹排到小漁船上來點。
安瀾原本以為易水寒說去吃飯是跟昨晚一樣,隨便找一家比較乾淨有名的餐館就行了,可哪知道,上了他的車后,他居然直接開著車出城了,而且還上了沿海高速。
出城時有些塞車,所以等他們開到海灣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單單開車就用了一個半小時,緊緊是一頓晚餐而已,安瀾當真是服了他了。
易水寒的車最終停在靠海的馬路上,然後用手指著海灘上一個棚子搭建的餐廳說:「到了,就在這家吃吧。」
「不就是吃海鮮么?用得著跑這麼遠?」安瀾下車時不由得搖頭,開一個半小時的車來海邊吃海鮮,這豆腐都化成肉價錢了。
不,應該是水都化成油價了,因為現在的豆腐原本就和肉價差不多了。
「這裡的海鮮跟城市裡的不一樣,」易水寒牽了她的手朝海里的那條小漁船走:「我們去點海鮮。這裡是捕來的海鮮都直接養在海里的,肉肥味美,這才是絕對正宗的海鮮。」
安瀾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絕對正宗的海鮮,五年前,她跟他還住在那狹窄的出租房裡時,易水寒可從來沒說過要吃絕對正宗的什麼東西。
海鮮倒也是真的正宗,所有的海鮮都養在海里,需要點什麼海鮮,那船上的服務員便用漁給起來給你看,點了就直接從海里撈起來放稱上稱。
安瀾正在問元貝怎麼吃味道更好時,易水寒的手機就響起了,他稍微楞一下,然後掏出手機來接電話。
他就站在她的身邊並沒走遠,電話里人說什麼她不知道,她就聽見他在說:「我今晚就不過來了,你們別等了,我明天帶她歸寧呢,今晚得幫岳父母買禮物,就這樣吧。」
她猜測估計是邵逸夫見他們還沒到打電話過來問,其實在高速路上時,他的手機也響過幾次,不過他都是直接掛斷沒有接聽。
安瀾見他收了線,試探著的開口:「如果那邊有人等你.……」
「我要開車趕過去了,你一個人在這怎麼回去?」易水寒白了她一眼:「難不成你打算在這吃一晚上的海鮮?」
安瀾的臉當即就沉了下來:「二少的意思是,如果你趕過去了就要……呆一個晚上?」
易水寒稍微一愣,隨即懶得理她,用手指著一個隔開的框問服務員:「這裡面是什麼?」
「瀨尿蝦。」
「撈起來看看!」
「.……」
餐廳就在海邊,他們選擇是靠窗的位置,其實只是個窗框,沒有裝玻璃的,海風就那樣從四面八方吹來,咸腥味鑽進鼻子里,新鮮而又酸澀。
餐桌上擺放著服務員剛端上來的海鮮,白灼瀨尿蝦和膏蟹粉絲煲,瀨尿蝦長了太多的腳,殼又硬,安瀾夾一個放嘴裡咬一口,結果沒咬到肉,還讓蝦殼把嘴唇給刺破了血。
「慢點,」易水寒趕緊拿了消毒濕巾遞給她,見她吃個蝦都把嘴唇給弄出血了,忍不住調侃的說:「你嘴唇最好不要腫起來了,否則人家還以為我啃得有多猛。」
安瀾的臉瞬地紅了,滾燙著,低著頭用濕巾把出血的地方死死地按著,眼睛盯著餐盤裡那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瀨尿蝦,那上面居然還帶了絲絲血印。
「給,」易水寒把一隻用手剝乾淨殼的蝦仁送到她嘴邊:「這個瀨尿蝦的殼硬,你別咬了,我幫你剝殼,你只管吃就行了。」
安瀾只覺得不好意思,可她對這瀨尿蝦的確是束手無策,也只能當個蝦來張口的食客。
好在瀨尿蝦沒吃幾個,服務員又端上了剛剛出籠的蒜蓉蒸生蚝,易水寒即刻用手拿了一個到她的餐盤裡。
「趁熱吃,」他把蘸料放到她跟前:「蒜蓉蒸生蚝很好吃的,尤其是趁熱吃味道最鮮美,這家的生蚝可全都是活的開來蒸的。」
安瀾看著餐盤裡的生蚝,或許是蒜蓉刺鼻的緣故,或許是剛出籠蒸汽太熱的緣故,她只覺得眼眶裡迅速的有了霧氣,而大腦不聽使喚的又回到了六年前的夏天,她和他在多倫多湖灘邊的那個夜晚。
他們是下午到的湖灘,為了第二天早晨在湖灘上看日出,晚上住的青旅,因為到的時間比較晚,情侶間已經沒有了,最後住的多人間。
原本多人間是同性住一個房間的,可易水寒說他跟安瀾是情侶,他要照顧她,於是倆人一起住進了多人間。
那天他們倆去附近城東那建成漁輪一般的黛安娜海鮮市場(diana『sseafood)買海鮮,首先吸引安瀾的不是海鮮市場那棟造型別緻的樓,而是那句理直氣壯而又滑稽搞笑的宣傳語:er(吃魚活得長,吃蚝愛得久)。
易水寒看見那句宣傳語也笑了,然後一本正經的說:「為了愛得久,我們也一定要多買幾隻生蚝回去。」
後來他們倆買了九隻生蚝回去,用易水寒的話來說就是數字19跟久諧音,既然吃蚝愛得久,那就一次性吃19隻,這樣就可以愛得長長久久了。
生蚝倒是買回去了,然後在青旅那間大廚房裡,安瀾原本想炒生蚝吃的,可遇到一美國男青年,看見他們買了生蚝,直接說生蚝不用烹飪最好吃,只用幾滴醬汁就可以了。
可他們沒有那人說的辣根(horseradish)生蚝醬汁,那美國年輕人非常熱情,即刻就把他的醬汁借給了他們,而且鼓動他們倆生吃,嘗嘗最美最鮮的牡蠣(生蚝)。
那美國青年說得很動容,另外一個法國青年也在旁邊鼓動,最終他們倆決定試一試,按照美國青年的方法敲開了生蚝,用勺子划拉幾下,然後又滴了幾滴醬汁進去。
易水寒把第一個生蚝給了她,她當時皺著眉頭看了看,然後一閉眼一張嘴,就好似劉胡蘭上刑場一樣勇敢的把那還生活著的生活倒進嘴裡。
後果可想而知,她根本就吞不下去,在嘴裡搗鼓了兩下,最終還是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浪費了美國帥哥的辣根醬汁。
生的生蚝不僅不好吃,而且易水寒在剖生蚝時還傷到了手,而她吃時不僅吐了,而且眼淚也給嗆出來了,真真是流血又流淚的記錄。
「不跟你說了生蚝要趁熱吃?」易水寒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她抬起霧氣蒙蒙的眼來,只覺得坐在身旁的他都好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
「趕緊吃,」易水寒幫她把生蚝挑出來放她跟前的瓷勺里:「再不吃馬上就涼了。」
她接過瓷勺把他剛撥拉出來的生蚝送到嘴裡,大蒜的味道壓住了生蚝的腥味,倒是只覺得鮮美無比,咀嚼兩下給吞了下去。
不知道是蒜味太濃刺鼻還是吞得太急,總之吞完這一口生蚝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趕緊拉了張紙巾把雙眼蒙住。
「你怎麼了?」易水寒皺眉望著她:「生蚝不腥啊?我剛剛嘗過了。」
她把眼淚擦乾深吸了一下鼻子,然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側臉看著他道:「海風裡可能有海沙,沙子進眼睛了。」
易水寒楞了一下,然後一張臉冰冷了下來:「笑不出來就別笑,你剛剛笑得比哭還難看,還不如直接哭的好呢。」
「.……」
「我去趟洗手間,」安瀾站起身來,低著頭朝洗手間走,她必須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處理一下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
因為時間已經晚了,用餐的人很少,洗手間此時空無一人,她在洗手池邊深吸一口氣,捧了水洗了兩把臉,深呼吸幾下,好不容易才穩定下自己的情緒。
從洗手間走出來,恰好路過廚房外邊的燒烤攤,一四十多歲服務員正在給爐子里添炭,而那包裹著黑炭的居然是一張報紙。
她因為眼睛注意到那燒烤攤上沒注意腳下,等腳下一滑時才發現自己踩到木炭了,趕緊閃開,把腳抬起來,那張報紙卻因為鞋底有水的緣故被沾了上來。
她本能的伸手去把腳底那張報紙給拉扯開,然後在扔報紙的瞬間,卻被這張已經黑乎乎的報紙給吸引住了,因為報紙上那張男人摟抱著女人的照片,男主角居然是她的老公易水寒。
她拿起大致看了下,就是狗仔拍到易水寒和凌雨薇從一家名叫綠野的餐廳出來,然後是易水寒開車送凌雨薇回家,又摟抱著凌雨薇上了樓,然後……
當然是再也沒有瞭然后,因為報紙上沒寫易水寒進了凌雨薇的家后什麼時候出來的,她看了看報紙的日期,5月22號,她住院第二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難怪他那天晚上沒有來醫院陪她住院了,想必凌雨薇因為他頭天晚上來醫院陪她有意見,於是第二天晚上他就趕緊去陪凌雨薇了。
他這是不是想著——好丈夫的形象要維持,好*也要保持,妻子和心愛的女人,都要雨露均沾?
那服務員見她看這張髒兮兮的報紙,以為她跟那些做夢的女人一樣犯花痴,於是還好心的勸著她:「別做夢了,你以為人人都像那個凌雨薇有那麼好的命?讓海米總裁結婚了都還如此的深愛?」
安瀾放下報紙低聲的道:「謝謝提醒,我知道,所以我……不做夢!」
「這就對了,我們普通平凡的人,還是過普通平凡的日子好,」大媽顯得很會聊:「富豪的日子距離我們很遙遠,他們的感情也複雜得很,今天跟這個愛了,明天又跟那個分了.……」
服務員還在嘮嘮叨叨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安瀾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她對那服務員露了個抱歉的笑容,然後拿了手機走到一邊去。
電話是秦沁一打來的,小心翼翼的問了下她婚後的生活,安瀾自然是說好,沒敢把自己生病住院的事情說出來。
「對了,安瀾,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歸寧?」秦沁一臨掛電話前問到了這個核心的問題。
「應該是明天,他說明天會帶我歸寧的。」
「哦,那就好,那我明天在家等你們。」
「好的,那我們明天早點回來.……」
安瀾再次回到餐桌邊,已經是二十分鐘后,易水寒不由得皺眉說了句:「怎麼去一趟洗手間都這麼久?很多人嗎?」
「人不是很多,」安瀾淡淡的答:「我忘記帶紙巾了,洗手間里也沒有,等服務員送紙巾來,總不能讓你送來吧?」
「.……」
接下來用餐的時間就安靜多了,安瀾沒再出狀況,而他也沒再說話,倆人默默的吃著生蚝,膏蟹粉絲煲以及元貝。
安瀾沒再吃瀨尿蝦,因為易水寒沒有再幫她剝殼,而她怕自己再次不小心把嘴唇給刺破了惹得他不高興。
吃完海鮮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海風吹來有些涼,她沒想到會到海邊來,所以身上穿著的是體恤衫,此時只覺得冷。
易水寒把他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朝路邊的車走去,其實此處距離沙灘很近,而不遠處的沙灘上,藉助月光隱隱約約的能看見帳篷,還能聽見情侶間嬉戲的聲音傳來。
多年前的夏天,多倫多湖灘的夜晚,他和她也曾手牽手一起嬉戲,一起抓魚,一起游泳,一起住在湖灘的帳篷里恩愛*……
明明已經是五月底,天氣很熱,餐廳里吃海鮮的大多穿短袖體恤,甚至有些剛從海里上來,身上還穿著泳衣。
她身上披著易水寒的西裝外套,可她覺得冷,雙手死死的拉著還帶著他體溫的外套,生怕海風颳走了這唯一禦寒的工具。
「是不是累了?」易水寒見她上車后還在發抖的樣子,忍不住關心的問:「要不要就在這附近找個酒店住下,現在不是高峰期,應該隨時都有房間的。」
安瀾原本想說『不用了,還是回家去吧,住酒店明天一早不也還得回家啊?又何必浪費這不必要的開銷?何況酒店住起來也沒那麼舒服不是?』
可最終她沒這樣說,而她說出口的卻是:「隨便吧,你看著辦,我怎麼著都成,我們倆反正是夫唱婦隨嘛。」
易水寒的嘴角抽搐一下,不再做聲,迅速的啟動車開了出去,至於他是開車去找酒店還是開車回濱城,安瀾沒有問,而易水寒也沒有說。
安瀾是覺得困,畢竟是晚上九點多了,而她今天掛完點滴后還沒有眯眼過,所以上車沒多久就靠著座椅睡著了。
易水寒原本是打算在海邊找個度假酒店住下的,因為他考慮到安瀾累了又困了,想讓她早點休息。
可誰知道這丫上車后沒多久就睡著了,他有些哭笑不得,最終放棄了住酒店的打算,而是幫她把座椅放下來讓她躺好,然後慢慢的開著車回家。
晚上九點多,沿海高速已經暢通無阻了,如果他一個人開車,估計不用一個鍾就能開回家去,可車上的女人睡著了,他把車速放得很緩,待他開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停好車側臉看著副駕駛座位上睡得很沉的女人,忍不住嘀咕了句;「有你在車上,我開車都成龜速了,不,是成蝸牛速度了。」
「嗯,」沒想到睡著的女人聽了他話后還夢呢著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