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問君何能爾

  翻土鬆泥不是個容易活兒,這一翻,就是好幾天。


  再加上不少名貴的花種,移栽起來也要花時間。


  太監們一車一車地將花泥推出去,忙得熱火朝天。


  這麽左右一折騰,整個後院裏都知道了——本來李側福晉的院子東窗之下,是正好可以看見一大片花景的。


  春夏秋冬,各有各的造景。


  現在全部都成菜地了。


  李側福晉自然不痛快。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再不痛快也隻能憋著。


  然後李側福晉又聽說了:這菜園子的主意,都是從寧側福晉的小院子裏發散出來的。


  她心裏就更憋屈了。


  福晉也沒好到哪去——李側福晉過去請安的時候,就看福晉整個人眉頭緊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提了幾個份例發放的改日期要求,福晉居然也沒怎麽追問,心不在焉的就答應了。


  四阿哥的前院書房裏,就更熱鬧了。


  以前是每次從宮裏回來,總是要有外麵的人請見。


  而如今,四阿哥卻推掉了許多應酬,隻端坐在書房裏,等著工匠太監們一趟趟跑來給他報告整個後院的改造情況。


  寧櫻那小院子,他可以交給她做主。


  但是這整個貝勒府的後院改造,若是再讓奴才去問她,就是給她引禍水了。


  奴才們進進出出,快把書房的台階給踩光滑了。


  蘇培盛守在書房門口,一臉生無可戀。


  因為不斷地有人一身泥土地過來問他:“蘇公公,今早的四月蔓、蒿菜、香烏筍、春包芯、君踏芯,西南邊那塊地兒,到底該種哪種?”


  或者就是跟他說昨天的菜苗芯子不好,隻怕將來長勢不旺,還是最好讓下麵莊子再換一個品種。


  再要麽就是有工匠頭頭過來請示他各種菜瓜果的顏色搭配問題。


  蘇培盛笑的端莊,內心很想捶門:你是種菜啊是種菜啊!


  不是花園造景啊!

  ……


  到了月底,四阿哥過來用膳,福晉趕緊抓住了這機會,就旁敲側擊的勸四阿哥:說是如今在朝堂之上,掙功勳才是要緊。


  畢竟阿哥們都年輕,眼下是多羅貝勒,日後遲早是要封王的。


  若是沒有功勳,拿什麽來服人心呢?


  而且萬歲爺指派下的任務,但凡經了別人手的,也得擦亮了眼睛,分辨清楚才是。


  有些事情:運氣好了,是替他人做嫁衣裳;運氣不好,就是替他人背黑鍋。


  四阿哥沉默的夾著桌上的菜,就知道福晉口中的“別人”指的正是太子。


  她畢竟是他的嫡福晉,夫妻兩個同為一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總是想他好的。


  四阿哥忍耐著點了點頭,示意侍膳太監給自己盛一碗湯。


  但福晉將他的點頭理解成了鼓勵與肯定。


  於是她越發大膽起來,又說四阿哥在後院裏開墾這些菜地——若真是有心血來潮的雅興,玩一陣子也就罷了。


  到底是皇阿哥,總不能像農夫一樣,真的指望著這些瓜果收成。


  所以,後院裏,大可不必如此興土木。


  前一陣子正好是暴雨連綿的天氣——後院裏的菜地,剛剛開墾了一半,泥水被衝的滿地都是。


  福晉出一趟院子門,花盆底上就踩得滿腳泥水,還差點腳脖子崴了一腳。


  福晉想到這,心裏的怨氣就更大了。


  後院開墾菜地的話題其實挺微妙——若是說的不到位,不痛不癢的這麽提一嘴,就達不到勸說的目的。


  但是一旦說的過了,也容易顯得她烏拉那拉氏好像在嫉妒一個側福晉似的。


  得特別注意拿捏分寸。


  福晉自覺自己控製的還是挺巧妙。


  但正說著說著,四阿哥把碗往桌上一放。


  他接過旁邊奴才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說了一句“改天再過來看福晉”


  然後,他就往外麵走了。


  福晉心裏也有些惱火,沒跟著追出去,就在桌子旁邊蹲了身子下去,淺淺的一福,聲音也是僵硬的:“妾身恭送四爺!”


  等到四阿哥走遠了,下麵負責浣衣的一個小婢女就怯怯地過來找華蔻姐姐,問她昨天福晉那花盆底鞋上濺了一點泥點子,看樣子軟布拭擦不去了,該怎麽辦?

  華蔻想了想,又怕這小丫頭做事不伶俐,索性直接奪了她手中的托盤,捧著一雙花盆底鞋進來請示福晉。


  福晉沒好氣地就道:“扔了。”


  華蔻聽到這話就有些為難——若是平常的花盆底鞋,自然扔了也無妨,但這一雙德妃娘娘賞賜的。


  “福晉,這是永和宮的賞賜呢!”華蔻湊近了,低聲提醒著福晉。


  她不說還好,一說,福晉就想到過年時候,永和宮中,德妃對兩個小阿哥的滿眼疼愛。


  還有德妃看她這個無所出的兒媳婦的時候——眼角似有若無的,微妙的不滿。


  “我讓你扔了!”


  福晉微微攥緊了椅子扶手,太陽穴下,青筋跳動起來,神色一瞬間有些猙獰。


  華蔻被嚇著了,梗著脖子,哧溜就站了起來,捧著花盆底鞋出去,卻又被福晉叫住了:“直接燒掉。”


  華蔻連連點頭:“奴才知道!”


  不留下痕跡才好。


  ……


  除了開墾菜園,四阿哥這陣子簡直大有要將富貴閑人做到底的架勢。


  這不,他趁著七阿哥修葺府邸,又去了七阿哥府上。


  七阿哥的生母成嬪戴佳氏不受萬歲寵愛,盡管七阿哥已經漸漸長大成人,甚至開了府,但成嬪依舊是成嬪,半點沒有成“妃”的指望。


  所幸成嬪確實“承平”——因為無寵,又加上做人十分卑微小心,所以在宮中這些年,她也算平平安安地把七阿哥給拉扯大了。


  而且作為司庫之女,她的出身也不算是特別好——這讓七阿哥在眾兄弟之中,早早地就形成了敬謹小心,安分守己的性子。


  和五阿哥的厚道樂善不同,七阿哥的小心之中,更帶了一絲自卑。


  這還有另一個原因:七阿哥打從娘胎落地的那一天,就是個瘸子。


  一個身有殘疾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在眾阿哥中出類拔萃的。


  更別提得到父皇的喜愛了。


  因此,七阿哥的存在感一直不強,每當皇子們集聚在一起的時候,七阿哥也總是會被淪落成為布景板的那個。


  所以,當他聽說四阿哥居然來府上看自己,七阿哥頓時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撐著一條殘疾的腿,盡力地往外快走。


  去迎接四阿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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