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初次撒謊

  不過,大阿哥既然如此吩咐了,總是要做做樣子的。


  周圍一圈奴才都跪了下來,道:“請大阿哥放心,奴才們知道了。”


  雖然如此,但大阿哥畢竟剛才從馬上栽了下來,誰也不敢怠慢,立時就有奴才在後麵嘀嘀咕咕——說最好還是請個大夫來瞧一瞧。


  畢竟“中暑”不是什麽疑難雜症,哪怕就是請醫館裏的高明大夫,也是可以瞧的。


  不是什麽事都要驚動太醫。


  弘昐聽著這話,就覺得心裏的戾氣直往上冒——他剛才,才說過這件事情不能驚動額娘和嫡額娘,一轉眼,這些奴才就要請大夫了。


  大夫進府,能不經過福晉正院嗎?


  他小小的眉頭緊皺,轉頭過去,一腳就踢在說話的那個太監的肩膀上,直接他踢得向後翻了過去:“當本阿哥說的話是耳邊風不是?”


  那太監趕緊爬過來,跪直了身子,連連磕頭道:“是奴才糊塗了,請大阿哥息怒!”


  旁邊的奴才見狀,再也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了。


  弘暉站在一旁,想著上次在跑馬場,大哥哥嚇得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情景。


  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然而,傍晚時分,大夫還是來了。


  是四阿哥從宮裏回來的時候,知道了這件事。


  前院書房的奴才不敢有所隱瞞,告訴了他。


  四阿哥聽完,什麽也沒說,等到大夫過來覆命之後,他把兩個兒子叫到他的書房裏,然後就讓奴才們出去了。


  弘昐耷拉著腦袋,站在書房門口,怯怯地抬眼瞧了一眼父親,然後又趕緊低下了頭。


  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懦弱,他還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肩膀。


  “過來。”四阿哥坐在桌子後麵道。


  弘暉本來是和弘昐站在一起的,聽見阿瑪的召喚,他抬起小胖腿就往前走了一步,然後轉頭看見大哥哥沒跟上來。


  弘暉過去就輕輕拉了拉弘昐的袖子:“大哥哥,阿瑪呼喚咱們呢。”


  弘昐沒上前,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四阿哥看著兩個孩子,招招手,很有耐心地就道:“弘暉,你們哥兒兩過來。”


  弘暉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然後伸手牽住了大哥哥的手。


  弘昐的手被弟弟的小手捉住,隻好跟著弟弟上前來。


  四阿哥終於從桌後站了起來,上前來就抬手摸了摸弘昐的額頭,然後道:“弘昐,今日跑馬,你是怎麽回事?”


  弘昐本來方才被阿瑪傳召,心裏就估計著會不會是前院的奴才把事情透露給了阿瑪。


  然後,現在四阿哥這麽一問,他就篤定了。


  “兒子……兒子……”弘昐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才道:“兒子下午那會兒,不小心中暑了。”


  畢竟說謊是有羞恥感的,一時之間,他低著頭,不敢去正麵接觸父親的眼神。


  有那麽一瞬間,弘昐攥緊了手指,感到了心頭湧上的、深深的後悔——撒謊這件事,開弓沒有回頭箭。


  隻要有了第一個謊言,就需要後麵更多的謊言,一個個去圓。


  而且站在麵前的,畢竟是自己的阿瑪、親阿瑪。


  縱然是直接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恐懼,阿瑪或許也是能夠包容他、甚至安慰他的吧?


  可是額娘那邊呢?

  若是知道了他這般懦弱,額娘的嘴裏一定吐不出好聽的話來。


  他不想再聽那些如利刃一般,一道道直接紮進心口血肉的冷言諷語。


  不想!


  縱然還是孩子,也是有尊嚴的。


  ……


  四阿哥沉默地看著麵前的大兒子。


  他很清楚:弘昐在說謊。


  剛才他從宮裏回來的時候,已經聽前院奴才描述了一遍當時的場景。


  到底心疼兒子,他還是讓人帶了大夫進府。


  大夫過來覆命,說:大阿哥瞧著並沒有一絲一毫中暑的症狀。


  倒是有些受過驚嚇,心緒不寧的跡象。


  然後開了幾服安神補氣的方子,就告退了。


  四阿哥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就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他倒是有心想再讓弘昐多說幾句,可是弘昐似乎已經打定了心思——反反複複,隻是咬著“中暑”這個原因。


  “也罷。”四阿哥抬頭看了看窗外,淡聲道:“滿洲男兒,豈有不弓馬嫻熟的?騎射這兩樣功夫一樣重要——也罷,騎馬的課程,先向後壓一壓,這陣子,就先練習弓箭罷。”


  弘暉在旁邊,聞言猛地抬起了頭,瞪大了眼。


  啊!騎馬多好玩!

  四阿哥說到這兒,此事便避過不再多言,又讓奴才們送上晚膳來。


  父子三人,就在前院書房裏用完了一頓晚膳。


  鴉雀無聲。


  弘昐是因為心虛。


  弘暉則是因為最喜歡的騎馬課程被中斷了,整個人都很是沮喪。


  等到用完晚膳,四阿哥讓奴才各自把兩個男孩送回去。


  弘暉一直到了額娘小院的門口,看見院子裏溫馨的燈火,才覺得有了點精神。


  他進院門,就看見額娘正抱著妹妹,在正屋裏走來走去。


  弘暉無精打采地站在門檻旁邊,道:“額娘,我回來啦!”


  寧櫻還沒轉頭呢,就聽著兒子語氣不對。


  她一轉身,把手裏抱著的三格格重新遞給了旁邊的乳母,囑咐乳母把孩子抱進屋去。


  弘暉已經走了過來,蔫蔫地抱住額娘的大腿,悶著頭就沒說話。


  寧櫻彎下腰,雙手輕輕握住兒子的小胖手,跟握著兩隻小包子似的,在手心裏搓了搓,低聲問兒子:“弘暉,發生什麽事兒了?”


  她問出口的同時,心裏就滾過了好幾種可能:沒準兒弘暉是挨師傅或者阿瑪訓斥了、或者和弘昐之間鬧了什麽不愉快。


  弘暉抬眼看著她,委屈巴巴地道:“額娘,騎馬課被暫停了。”


  他頓了頓,又給額娘補充了一遍:“是阿瑪的意思。”


  寧櫻問他:“為什麽?”


  弘暉抬頭看著額娘,兩隻小胖手在胸前緊緊的握著,眼睛眨了眨。


  其實他好想說:多半是因為大哥哥在馬背上忽然害怕了,結果從馬背上栽了下來,結果又不願意露怯,於是硬說是自己中暑了。


  所以才有後麵,阿瑪覺得現在這個天氣不適合學騎馬,把課程給暫停了的事情。


  但是……今天大哥哥看著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求自己幫他守住這麵子。


  不要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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