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 花旺

  小婢女名叫花旺,雖然很害怕,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來——外麵嬤嬤和大婢女都虎視眈眈的瞧著呢,不把藥送過去也不行。


  大格格嫌她動作慢,將手裏的梳子“啪”地一下就拍在妝台上,斜著眼看著花旺,惡聲惡氣道“動作利索些!”


  花旺本來就緊張,被這麽一嗬斥,嚇得簡直連碗都快端不住了。


  她哆嗦兩隻手,將藥碗往桌上一放,口中隻是顫聲道“大格格,奴才服侍您用藥吧?”


  大格格沒說什麽,冷冷地道“你怕什麽?難道我還能將你吃了不成?”


  花旺素來老實,這一下嚇得連話都不知道怎麽回了,隻能膝蓋一軟,跪下來就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請大格格恕罪!”


  大格格用手抹過梳子的末端,又伸手摸了摸腦袋上,很快又拽下一團頭發來。


  她盯著手心裏一團烏黑黑的落發,越發覺得心頭一股氣四處轉悠,憋在胸口無法發泄。


  外麵嬤嬤看著,轉頭不由地就對大婢女道“這孩子得受點委屈了。”


  大婢女也不說什麽,心道做奴才的,哪兒能不受委屈呢?

  讓花旺進去伺候,這說不準還是抬舉她呢。


  “受委屈”本身是沒有價值的。


  有結果的“受委屈”才有價值。


  譬如有的小太監——在院子裏做牛做馬、累死累活,幹的粗活,大格格都看不見。


  結果拿的月錢還是最少的,吃的也是最差的,還處處被人欺負,到哪兒都不受待見,想辦個什麽事兒比登天還難,還得求爺爺告奶奶看人臉色,忍氣吞聲。


  這種辛不辛苦?


  當然辛苦!


  但是辛苦本身是沒有意義的。


  能被主子肯定的辛苦才有意義。


  或者,為了自己的辛苦,才有意義。


  當然,既然已經被選中了入府作奴才,這大半輩子都談不上什麽“為了自己”了。


  ……


  屋子裏。


  大格格陰陽怪氣地發泄了好幾句,看花旺還算老實——隻是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瑟瑟發抖的跪在原地。


  大格格懶洋洋的抬了抬手,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花旺到自己身旁,幫著把藥塗在禿了的頭皮上。


  花旺起身,趕緊就用特製的軟刷沾了一些藥膏,細細地抹在大格格的頭皮上。


  她已經盡量輕手輕腳了,但還是難免弄疼了大格格。


  大格格倒吸一口冷氣,劈手就將花旺連人帶碗一起拽翻在地。


  花旺摔下來的時候,腦袋正好撞在了椅子扶手——椅子均是花梨木製成,質地堅硬,這一下摔下去隻把人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她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磕頭連聲道“大格格恕罪!大格格恕罪!”


  等到這一趟藥膏塗完,花旺出去的時候,嬤嬤就看見她額頭上添了好幾處青紫。


  ……


  臘月中,帝駕終於回到了京城。


  因著前一天晚上在最近一站的行宮駐蹕,四阿哥對回來的時間有了確定的把握,於是寫了一封家書告訴府裏。


  福晉甚至親自去了大膳房,督促著大膳房要將迎接回來的這一趟洗塵宴全部備好。


  她很自作主張的特地強調了幾道菜——說是四阿哥喜歡用的。


  大膳房的總管跪在地上,一邊點頭聽著四福晉吩咐,一邊心裏就飛速了撥起了小轉盤,一雙眼珠子咕嚕嚕的亂轉——這是四爺喜歡用的?


  您確定?

  若是說前麵書房兩位小阿哥喜歡用些什麽,他們還多少有點把握。


  但是四爺真正喜歡的……都在寧側福晉院子裏好吧?


  當然了,想歸這麽想,就算給膳房總管一百個膽子,也絕口不敢提側福晉一句。


  自然是滿口生花地答應下來了。


  等到四福晉走了,膳房總管一回身,才看見幾個為首的大廚都跪在後麵地上,還沒來得及起來。


  幾雙眼睛都咕嚕嚕的望著他。


  顯然是想問他怎麽處理。


  總管一甩袖子就提高了嗓子道“還不按吩咐去做!”


  對啊,反正做出來這道宴,也隻是菜色五花八門的擺在桌上好看。


  圖個喜慶樂嗬罷了。


  四爺都未必願意回正院用膳呢。


  再說了,就算去正院——估計也是匆匆動了幾筷子,就興味索然地走人。


  ……


  膳房總管估計的一點兒也沒有錯,第二天,四阿哥一回來,也隻是象征性的去正院裏坐了一會兒,喝了幾盞茶。


  倒是把大格格叫出來看了病情。


  看到女兒的模樣,四阿哥也是一驚,四福晉在信件上也沒說清楚,見到真人了,才知道原來情況已經這麽嚴重。


  眼看著禿了的頭皮上已經是寸草不生,估計再拖延下去,能夠恢複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而且範圍也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若是任由禿頭的範圍再這麽發展下去,幾乎大格格的發型快趕上弘暉和弘昐了。


  那樣的話,成什麽樣了?

  簡直胡鬧。


  四阿哥立即就讓人第二天趕緊進宮去又請太醫了。


  大格格坐在父親麵前,一副乖巧的不得了的模樣——眼眸中含著淚水,要掉不掉,隻是帶著哭腔,一聲聲地說“阿瑪遠道而返,舟車勞頓,還是早點休息的好,女兒不能讓阿瑪為女兒擔心,嗚嗚……”


  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四福晉在旁邊聽得直瞪眼什麽叫早點休息?


  意思是難道要把四阿哥給趕回前麵書房去嗎?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四爺過來這一趟!

  這一段時間內,她也沒算太閑著,把府裏上上下下內務都整頓了一遍,仆役人手安排也有變動。


  正是等著要好好表功呢。


  四福晉實在沒忍住,端起茶,掩住口唇,輕輕的就咳嗽了一下。


  大格格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擋人路了,趕緊就閉嘴了。


  四阿哥站起身,看著大格格這樣子——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女兒,他心裏一陣抽痛,過去就伸手輕輕地想摸一摸大格格頭皮之處。


  四福晉在旁邊,立即就驚呼起來,一伸手擋住了四阿哥的手“爺使不得!大夫都說了,這病可是要染人的!”


  她出手的時候,掌心裏還攥著一條絲帕,正好就拖在了大格格頭皮上。


  仿佛害怕瘟疫一樣,四福晉退到一邊之後,在四阿哥餘光沒注意到的地方,立即就翹起了蘭花指,隻用兩根手指間捏著那帕子,一臉厭惡地扔給了華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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