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桀驁

  弘暉點點頭。


  十三叔一向與阿瑪交好,既然去了圓明園,請他過來遊玩一番,也是情理中事。


  但是三伯……


  弘暉有點恍然大悟過來:阿瑪請的,都是這一次被封的親王啊。


  ……


  寧櫻院子裏,也知道兒子今日去接小夥伴了。


  晚上,她還特地讓小潘子去前麵書房,給兒子送了好吃的糕點,順便問問情況怎麽樣?

  結果小潘子回來把弘暉的原話複述了一遍:說弘昇被劉佳氏一路摟著,跟個大寶貝似的給捧回去了。


  估計晚上,五阿哥回到府裏,又是另一番合家歡喜的光景。


  寧櫻想到,也不由地為弘昇那孩子感到高興。


  盡管七年骨肉分離的代價,委實慘痛了些。


  但對小時候非常跳脫張揚的弘昇來說,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畢竟他年紀越小,做錯了什麽事,尚有回轉的餘地。


  但是等大了就不可以。


  而且五阿哥如今是親王了,雖說劉佳氏年紀也長了不少,但是五阿哥是個重情厚義的人。


  雖然如今寵愛著府裏那個美豔的格格,但是也沒有虧待為他誕育了兒女們的側福晉們。


  弘昇往後的日子,還是好過的。


  四阿哥瞧著兒子高興,倒也感慨。


  弘昇是恒親王的兒子,更難得和弘暉是打小的交情。


  四阿哥並不反對弘暉和弘昇繼續走得近一些。


  ……


  紫禁城之中,自從太子複立之後,一片風平浪靜。


  至少從表麵上看,一團和氣。


  太子在被廢的這幾個月裏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諸般世情冷暖的打擊下,他整個人都憔悴蒼老了不少。


  也是,他如今已經三十五歲,不複當年的少年了。


  康熙看著嫡子被折騰成了這樣,心裏難免百味雜陳。


  不過局麵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簡單的幾句是非、對錯能說得清了。


  痛定思痛,想到兒子們在這段時間裏的表現,康熙不由地就在親近的老臣麵前感歎了好幾次:“拘禁允礽時,並無一人為之陳奏。惟四阿哥性量過人,深知大義、屢在朕前為允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偉人”。


  此心至誠至孝,此子甚是不凡。


  ……


  弘昇自從回到了恒親王府,劉佳氏便如同給孕婦進補一般,費足了力氣給兒子補充各種營養。


  各種煲湯,被奴才們流水一般地從膳房往屋子裏捧,劉佳氏這還不夠,又去了五福晉那裏哭哭啼啼。


  五福晉本就是個心地純善的,知道劉佳氏這些年思子成疾,如今弘昇回來了,自然高興。


  於是五福晉請示過五阿哥之後,開了庫房,又拿了許多進補的上上品給了劉佳氏。


  這就有些糾枉過正了——畢竟弘昇才多大的人?


  他坐在桌子旁邊,伸手去推拒著額娘的手:“額娘,太多了,我吃不下。”


  劉佳氏幾乎都要上手給他灌下去了,聽兒子這麽一說,劉佳氏眼圈又紅了,拿帕子一邊擦眼淚一邊就哭:說是兒子在外麵這些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如此遭罪。


  為什麽吃不下?還不是因為平時能吃得不夠好,胃口自然就變小了。


  身體總是會靈活的適應環境的。


  額娘一哭,弘昇就沒辦法了,硬著頭皮吃也要吃下去,於是他伸手接過額娘手中的碗,咕嘟咕嘟的把大補的湯給喝了。


  才短短一個月時間,弘昇臉蛋都養得圓了一圈,原本被曬得不那麽白的膚色也恢複了小時候的白皙。


  劉佳氏很滿意。


  弘暉在這期間,來看過他不少次,又給弘昇大包小包地帶了許多好東西,吃穿用度都有,還有一些類似玩具的西洋小玩意兒。


  其實弘昇早就過了玩這些東西的年紀了。


  他坐在床上,嫌棄地撇嘴,卻讓奴才們都小心地收好了。


  侍衛們一趟趟地往府裏跑,看到弘暉的細心周到,連劉佳氏都在五阿哥麵前抹眼淚——說恨不得弘暉是五福晉生的就好了。


  若是兒子在世上有這麽一個手足兄弟能照顧著,她將來等到閉眼的那一天也放心許多。


  五阿哥聽她說話喪氣,動不動就是閉眼蹬腿的,未免不大吉利。


  他剛想說劉佳氏幾句,卻想到她這些年的苦。


  他默默的又把話給咽下去了。


  劉佳氏說這些話,一方麵是對弘暉的感激,另一方麵也有對五阿哥的怨氣——埋怨他這麽多年來,還是沒有完全盡到做阿瑪的責任,盡力去照顧弘昇。


  不過兒子總算是回來了,劉佳氏有子萬事足,這些嘮叨了幾次,也就避過不提。


  過了幾天,弘暉有一次去找弘昇的時候,終於沒忍住,問他為什麽不回複自己寫的信件。


  弘昇被額娘勒令要睡午覺養生,一覺睡到了傍晚,日落西山才起來,整個人還是怔忪的。


  他穿了一身家常衣裳,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睜大了眼,反問弘暉:“好兄弟,我還要問你呢,怎的我給你寫的信件,你後來便從不回複了?”


  兩個小小少年,大眼對小眼了好一瞬間,弘暉忽然就心裏動了一下:會不會是有人攔截了自己的信件?


  會是誰?

  阿瑪,嫡額娘?


  他能想到這一點,弘昇也想到了。


  弘昇睜大了眼望著弘暉:“……應當不會吧?”


  這事兒雖然遺憾,但此刻舊友已經歸來,終究不是什麽難為之事,兩個人說了一會話。


  不論說到什麽事,弘昇總會時不時的引一句佛理出來。


  這讓弘暉覺得:自己對麵坐的好像是個老和尚似的。


  他有點啼笑皆非。


  弘昇話語說出口,自個兒也挺苦惱——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想這副腔調!


  但是麵對著安先生七年了,天天聽著僧人講這些,哪怕是快木頭,也快要能背住了。


  ……


  想到弘昇在外麵這幾年,始終是青燈古佛常伴,於是弘暉便道:“五叔有沒有提到你上學的事情?你什麽時候回尚書房?”


  這話一說,弘昇頓時臉上表情就灰敗了下來:“我不回去!”


  屋子裏安靜了一瞬,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聽著燈花爆響。


  過了一會兒,弘暉才有些小心地又開了口:“弘晉……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


  弘昇冷笑了一下,嘴角翹起一絲桀驁的弧度——這一瞬間的神態讓弘暉忽然就想到了他小時候。


  這氣勢才像。


  弘昇明白弘暉的意思:太子被廢,又被複立,大勢已去,元氣大傷。


  作為太子的兒子,弘晉再也沒有什麽資本和底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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