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小樂伎

  拐過前麵一條小道,往外就是湖邊的風景了。


  這裏同戲台子那兒,簡直是兩個世界——安靜的多,也讓人心靜得多。


  弘晝伸手揉了揉耳朵,才覺得心情舒暢了一些。他順著湖邊往前走,迎麵而來的幾個奴才見到了他,認得是四阿哥,連忙避讓開來行禮。


  弘晝這一回連擺手都懶得擺了。


  走過去的奴才中,有一個是蘇培盛手下的徒弟,懂得看眼色,立即就讓人守住周圍幾個路口——看樣子小阿哥隻是想清靜清靜,別讓不懂事的人撞進來,攪和了這一片清幽風景。


  弘晝頭也不回的徑直往前走,直到了一處小亭子,才走上去坐了下來。


  圓明園裏,這樣的小亭子隨處可見。


  弘晝並沒有打算待太久——哥哥們都還在戲台子那邊,這樣出來的太久並不合適。


  他也隻打算吹吹風就走。


  可是剛剛才坐下來沒多久,弘晝就聽到了一陣隱隱的笛聲。


  這笛聲聲音並不高,甚至可以說是刻意壓抑著的。


  而且斷斷續續。


  弘晝聽著這人吹了幾句,也聽出來了:吹笛人雖然膽怯,但是技藝不俗,笛聲中透著一股悠揚婉轉之意。


  就是可惜吹的斷斷續續的。


  估計是吹的新曲子,譜子還沒有完全熟悉。


  弘晝微微有點好奇,站起身到了亭子另一邊,順著樂聲方向往下望過去。


  下麵正好是一片花木林,在花枝的掩映下隱隱的能看見一點衣角——看服色倒是有點眼熟,就好像剛才才在哪兒見過似的。


  弘晝微微詫異的一瞬,想了想明白了:是和聲署的樂伎。


  剛才他和宗室們在戲台在那兒聽的就是和聲署的合奏。


  不用問,這必然是戲台子外麵備補的樂伎,不知道是哪位還沒背得上譜子,偷偷的藏在這兒打算臨時抱佛腳呢。


  所以這才沒敢放開來吹奏。


  弘晝正想著,一低頭,就看見下麵的花木小徑上,從另一頭匆匆的走來了一位年長些的婦人。


  看裝扮,應當是南府的教習。


  這南府教習看著就是在找人的模樣,等到尋著笛聲走到了吹笛之人的麵前,繃著臉就厲聲訓斥道:“半點分寸也沒有!這是什麽地方?居然敢溜到這兒來——誰給你的膽子?”


  她一邊說,一邊瞪著眼,伸了手出去,就把吹笛子的人往麵前一揪過來。


  弘晝忽然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經常被尚書房師傅突擊考學問的時候——盡管這個比喻很不恰當,但在那麽一瞬間,他忽然是有些理解吹笛子人的心情的。


  人被揪出來了——是個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年紀瞧著可能比弘晝還要小上一兩歲,麵色清秀蒼白。


  她踉踉蹌蹌的往前了幾步,手裏緊緊的握著一隻笛子,先是給教習屈膝行禮,然後就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南府的樂伎——倒是也有年紀這麽小的,但是人數並不多。


  中年教習看她不說話,火氣就更大了,緊皺著眉頭道:“你的名字,早就在出宮的樂伎名單之中,還在這兒苦練什麽?”


  小樂伎微微吸了一口氣,手中的笛子卻越握越緊。


  她輕聲道:“教習,昔日您也曾經教過弟子們萬事善始善終的道理,今日雖然已經是最後一曲,但弟子……”


  她悲傷地抬起頭來道:“教習,您是知道的!弟子本不應當在那名單之中……”


  中年教習眼光閃了一下,冷笑了一聲,上前一巴掌打在那小樂伎後腦勺,斬釘截鐵的打斷了小樂伎的話:“你技藝不精,被淘汰也是尋常!”


  她話剛剛說完,就聽見一個少年的聲音清朗地在頭頂朗聲道:“她技藝不精?我看未必。”


  教習和小樂伎嚇了一跳,兩個人一起抬起頭來,就看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正從亭子中走下來。


  這中年教習雖然未曾識得貴人麵,但是目光掃到少年身上的黃帶子,又估摸著這孩子的年紀,知道宮裏另外三位阿哥都是早就已經開府成親的。


  她心中嚇得猛的一跳,扯著小樂伎就跪了下來:“奴才們給四阿哥請安!”


  弘晝也沒說什麽,走到小樂伎麵前,才道:“你剛才吹的是什麽曲子?”


  小樂伎有些驚恐的抬起頭望著弘晝。


  麵前的四阿哥,看著她的眼神很溫和,看樣子也不像生氣的模樣,她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小聲道:“回四阿哥的話,南府教習曲,每個月都會有新出。奴才位卑,還不曾得知叫什麽名字。”


  中年教習趕緊抬起頭來討好的回複弘晝:“回四阿哥的話,這曲子叫……”


  弘晝掃了她一眼道:“問你了麽?”


  中年教習頓時就重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多言了。


  弘晝盯著這小樂伎看。


  看她跪在地上,膽戰心驚地朝教習看了一眼,然後又慢慢低下頭去,握緊了手中的笛子。


  她顯然是怕等到四阿哥走了之後,那南府教習對她多有為難。


  看著就很可憐。


  想到方才教習說的“你的名字,早就在出宮的樂伎名單之中”,弘晝不由地問著麵前的小女孩:“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磕下頭去:“回四阿哥的話,奴才名叫霜溪。”


  弘晝微微挑眉道:“好名字!秋宿霜溪素月高,喜得與子長夜語——這是你進南府之後改的名字麽?”


  霜溪眼裏微微浮起一絲恥辱的神情,但是很快就掩下了,隻是悶聲道:“這是奴才的本名。”


  弘晝點了點頭。


  聽這起名字,倒是有些風雅意思的。


  他低頭看著那小女孩,也知道南府之中的樂伎樂工,雖然被編入樂籍,但有些是罪臣之後,連累獲罪。


  弘晝不知不覺就歎了一口氣,抬手見旁邊枝葉上花色清素如月。


  他順手摘了一朵素色花兒,走過去就插在了霜溪的鬢發上。


  霜溪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動了。


  中年教習跪在地上,眼珠滴溜溜的直轉,

  ……


  大戲台那裏,難得進宮來的三格格正陪在寧櫻身邊看戲,忽然就看見弘晝身邊的小太監悄悄的走過來了。


  小太監到了三格格的貼身婢女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然後婢女就過來,俯身在三格格身邊轉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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