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累死三軍

  軍情奏報於數日後抵達京師,交到天子禦案。


  京城裏,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胤禛的臉頰都明顯凹陷了下去,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


  他目光尖銳的盯著跪在下麵的大臣們,心頭就像是燃燒著一把火。


  這火越燃燒越大,幾乎要將世間的一切全部焚滅似的。


  可恨!可恥!可憐!


  他明明千叮嚀萬囑咐了老將傅爾丹——不得貪勝,入界宜緩,逢危需棄。


  然而傅爾丹明顯是一句話都沒真正聽進心裏去。


  他還是中了策零的圈套。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古時長平之戰,元帥趙括斷送了趙軍四十萬將士性命和趙國的前途。


  而如今這慘烈,也並不比長平之戰好多少。


  要知道,這一次清軍的戰損率超過七成,將近八成!


  可以說是全軍覆滅,慘烈無比。


  而在死亡的將士裏,光是京營八旗就占了一大半的比例,更不用說還有傷亡慘重的山西右衛八旗。


  京營八旗的家眷老小都在京師,而右衛也是京營所派出駐防在山西的,絕大多數士卒的家都在京師。


  這一下子在戰場上陣亡了這麽多人,意味著京師裏許多八旗家庭至少失去一位男丁。


  這還沒把盤跟錯節的親戚關係算進去。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得知前線慘敗的京師各八旗家庭,都在痛哭的同時,動用各種關係,四方探聽前線具體消息。


  而親人的屍首,則被從前線源源不斷的送了回來。


  從這時候一直到了雍正九年的年底,京城中的京營家屬們,幾乎是家家戶戶接連舉辦喪禮。


  一時間京師戶戶纏白,人人掛孝,出門拐個彎,隨處可聽見哭聲——哀號聲蔓延內外。


  充滿了一片悲哀壓抑氣氛。


  胤禛之前還滿腔信心等著傅爾丹等人歸來,打算下一步用他策劃好的“緩緩築城、徐徐合圍、兩路夾擊、以圖準部”的計劃,徹底剿滅策零。


  然而事情到了如今這地步,大清是萬萬不能再繼續主動對準噶爾用兵了。


  不但不能主動出擊,就連防守都成了問題——畢竟如此慘烈的元氣大傷,並不多見。


  ……


  寧櫻既然在養心殿隨安堂裏,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動靜。


  她本來還在履行著皇後的職責,盡心盡力的準備著即將到來的新年,但是眼下,雍正九年的除夕,顯然是不可能正常過了。


  八旗都遍掛白幡、以悼亡魂,宮裏要是再跟沒事一樣,張燈結彩,高高興興忙著過新年,那群情激憤之下,就說不準會發生什麽樣的事兒了。


  畢竟“人”可以用武力鎮壓,但“人心”可不能。


  這一次大戰,戰死的比例實在太大,達到了七成。


  整個大清,自從天下穩定之後,這麽幾朝過來,大戰的戰損率基本都沒有超過三成。


  將近二十名八旗將領戰死、自殺,就連鄭親王濟爾哈朗之孫輔國公愛新覺羅·巴賽、鼇拜的孫子,一等超武公達福也都陣亡了。


  晚上,胤禛拖著疲憊的身體來了隨安堂。


  他不想說什麽,就想來皇後這裏坐坐。


  寧櫻一看見萬歲進來,立即就放下了手中的賬本,站起來去扶住他了。


  沒什麽道理可說,也沒什麽良言可勸慰。


  在這樣慘烈的現實麵前,除了慢慢接受,並沒有第二條路。


  “皇後……”胤禛握住了寧櫻的手,將她的手掌在自己手心中越攥越緊。


  多少痛苦,都在無言之中了。


  寧櫻用力反握住了他的手,站在他身邊給他以支撐依靠,一隻手一遍一遍的輕輕摩挲著胤禛的後背。


  ……


  在一片慘淡的蒼白之中,雍正十年的新年悄無聲息地到來了。


  這算是寧櫻穿越到這個時空之後,除了碰上國喪以外,過得最慘淡的一個年了。


  宗室裏進宮來過年的,有的宗室遺孀因為丈夫自殺在了前線,生生地將眼睛都哭壞了。


  還有的懷著身孕的,也因為悲痛過度導致孩子沒保住。


  真的是人間疾苦,越見越多。


  胤禛盡力下旨,恩封賞賜。


  眼見著已經到了正月之後,二月裏,草長鶯飛天了。


  弘暉已經好一陣子沒回他自己的王府了,隻是竭盡全力的為皇阿瑪分憂,還和值守的大臣們在宮外的值裏,徹夜商討,從無半分懈怠。


  胤禛在備受打擊之餘,看見這個兒子就覺得還有唯一的安慰。


  他甚至已經悲觀地想著:按照如今大清軍力的這個慘狀,自己若是能再活上二十年,或許還有翻盤的機會。


  但是若是自己活不到那時候呢?


  準格爾的擔子就全部落在兒子身上了。


  ……


  其實也不光是弘暉,弘曆雖然頂著個貝勒的帽子,手上卻也漸漸的有了差事。


  和弘晝正好相反——弘晝如今雖然是王爺了,但若是論到差事和擔子,他還沒有弘曆多。


  不過短短七八天下來,弘曆在值房裏,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累得都快吐血了。


  他有時候看著弘暉,心裏也不由得不佩服:弘暉其實也不是不累,隻不過是強忍著罷了。


  看著弘暉側麵的神態,恍惚之間,弘曆有時候就仿佛覺得看見了皇阿瑪年輕時候的樣子。


  ……


  弘暉最近對著皇阿瑪進言,說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提議皇阿瑪謹防策零出其不意,對大清北方邊線進行攻擊。


  雖說按照常理來說:這一場大戰下來,策零大軍好歹也是消耗了一場,得需要休息休息。


  但是這策零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喜歡兵行險招——誰就能說得準,他不會趁著現在清軍元氣大傷的時候,再撐著一把勁,想把北方邊線給吞下來呢?


  所以說雙方都疲憊,但是總有相對來說,精力都富餘些的那一方。


  那就是“強”。


  兵家之中,強弱沒有絕對,相對才是絕對。


  更何況,從曆史上來說,大清的北方邊線從來都比西北薄弱——康熙晚年的時候,準格爾就已經將那裏當做了一塊大肥肉,一直虎視眈眈。


  胤禛一邊聽著,一邊就覺得長子這考慮很是有理,於是便暗中給喀爾喀右副將軍傳了旨意,並悄無聲息地增派了兵防。


  其實也不過是做個萬全之策防備罷了,但是沒想到的是:真的被弘暉給預料中了。


  三月頭,策零猝不及防,忽然帶領屬下,大舉進攻喀爾喀蒙古,對清廷北方進行放肆的挑釁。


  幸好喀爾喀右副將軍之前得了朝廷增援,早就暗中有所準備,出其不意地奮起,痛擊了準噶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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